天命真書 第一章 名與命 上

    秋日午後，暖暖的陽光從高大的梧桐枝葉中傾瀉下來，照在了少年清秀的臉上，沈青烽靠坐在躺椅中，輕輕翻過一頁書。沈青烽的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從容而安逸。

    沈青烽喜歡讀書，從懵懂的孩童時期讀書識字開始，沈青烽就一日不可無書。書中自有天地乾坤，蘊含著無數前人的秘密。這些秘密潛藏在某一本不起眼的古籍的點評中、就藏在某一本祖先手札的夾縫裡、就藏在許多人意想不到的角落。

    沈青烽嘗到了甜頭，最初的讀書是為了滿足無限的好奇，當他偶然間發現了書籍之中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讀書的興趣更大。

    除了家族所規定的練氣時間，沈青烽大部分的時間在讀書。清晨起來隨手拿起書翻閱幾頁再起床、吃飯的時候左手拿書，右手持筷、睡前會在青燈下戀戀不捨的握著書捲入眠。

    兩個月前道考結束，沈青烽有信心，他相信只要帝國的道考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樣公允，那麼他有七成的把握考入一流的荼朵道術學院，也是帝國唯一的道術學院。最不濟也會被二流中頂尖的道師學院錄取，沒有可能淪落到三流的道兵學院。

    道術學院培養的是頂尖的修士，那是帝國的棟樑，也是煙雲大陸公認的精英。無論任何一個國家的道術學院的畢業生，他們的身份在整個煙雲大陸得到了公認，哪怕是彼此敵對的國家也不例外。

    道師學院要遜色得多，他們未來的方向是研究道術、或者踏入朝堂成為官員。至於道兵學院，那是存在數量最多，也最沒有發展的學院，大部分的道兵學院是用來培養軍隊的下層軍官。

    沈青烽對於自己的道考有信心，他相信父母對自己也很有信心，這是多年來沈青烽從未讓而爹娘操心而培養出來的信賴。

    在家族中，負責打理一處農莊的沈拙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地方，唯一自豪的就是他有一個優秀的兒子。雖然沈青烽練氣僅僅達到了第四層，在家族旁支子弟中只能算是中游，可是沈青烽讀書多，可以稱得上是博覽群書，這就是資本。

    每年一次的道考分為策論、練氣和道法三大項，沈青烽在策論這一項占據著絕對的優勢，足以彌補另外兩項的弱勢。

    家族有些偏心，旁支子弟無法修煉高深的道法，那是嫡系子弟的特權。沈青烽這個旁支子弟無論怎麼優秀，也無法得到嫡系子弟的待遇。

    這幾天道考的成績就要下來了，沈青烽的手指在書頁中的一行小字上緩緩滑過。這一行字是闡述木系道法的一個論斷，沈青烽察覺到這行字應該漏下了一個字，導致闡述的內容既然相反。

    盡信書不如無書，語句不完整會害死人的。沈青烽在這本書已經找到了七十六處謬誤，應該是當初翻印這本書的商家不夠細心，導致錯誤百出。

    可惜這本書了，本來應該很經典，而且見解頗為獨到，就因為翻印的時候校對不夠認真，導致這本書留下了太多的隱患。

    急促的腳步聲從遠方響起，直奔沈青烽的家而來，腳步聲有些熟悉。沈青烽合上書冊，一個身材魁梧，臉上留著絡腮鬍子的中年男子恰好推開了遠門。

    沈青烽站起來，客氣地欠身說道：「洛三叔。」

    宰相門前七品官，沈家是大家族，松園城的三大世家之一。沈家的規矩也很大，族長的貼身護衛地位在一般嫡系子弟之上，更不要說沈青烽這個旁支子弟。

    洛成甲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冷漠地說道：「族長讓你前去。」

    這樣一句話就足夠了，族長的貼身護衛親自來邀請，沈青烽心中閃過不祥的預兆。如果是好事，洛成甲臉上不會沒有表情。

    難道父親的差事出了差錯？應該不至於，父親為家族打理最辛苦的農莊方面的差事，手中沒有實權。這就是旁支子弟的悲哀，他們在家族中的地位就是高等僕人，掛了一個沈家的名分而已。

    沈青烽沒有詢問族長為什麼要找自己，這不是他應該問的問題，就算問了洛成甲也不可能回答，反而惹人厭煩。

    沈青烽隨著洛成甲從一條僻靜的小路離開了旁支子弟的生活區，從後面的小門進入了族長居住的沈世堂。

    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嫡系居住的區域也就罷了，旁支子弟的生活區以往人流不斷，今天竟然一個人也沒見到。經過母親工作的浣衣院，那裡是婦人們打零工的區域，以往歡笑聲不斷，今天卻大門緊閉。

    不會為了自己而靜街了吧？

    沈青烽很快丟掉了這個無聊的念頭，沈青烽可沒自大到這個地步，他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更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卑微。

    身後的小門關閉，秋日午後的陽光竟然有些冷，沈青烽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現在可以確定，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這一定是族長的授意，原因就在於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

    族長沒有在祠堂，那是懲戒犯下重錯的沈家人的地方；也不是在議事堂，那是家族進行重大決議的地方；洛成甲帶領沈青烽直接來到了族長休息的偏院，這裡是族長的私密空間，族長的妻子也沒資格踏入這裡。

    沈青烽懸著的心放下來，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但是當沈青烽見到了拘謹地坐在族長下首的父母，沈青烽的心驟然收縮了一下。

    族長叫做沈均，按照輩分來說是沈青烽的伯父，當然沒有哪個旁支子弟敢去攀這門高親。一聲僭越的伯父換來的或許是當面的笑容，事後面臨的必然是目無尊長的嚴厲懲罰。

    沈青烽擔憂的目光掃過父親和母親，恭敬地對坐在正中央太師椅中的微胖中年人說道：「青烽見過族長。」

    沈均放下茶杯微微頷首說道：「聽說你從小苦讀不輟，而且博聞強識，算得上家族中的特殊人才。」

    沈青烽腦海中閃過兩個月前的道考，正常來說，還有兩天就是發榜的日子，最先公布的就是道術學院的錄取名單。

    莫非自己考上了荼朵道術學院？

    沈青烽再次微微欠身說道：「青峰少不更事，沒有按照家族的吩咐專心練氣，反而浪費太多時間閱讀雜書，讓您老人家也聽聞了此事，青峰惶恐。」

    沈均微微垂下目光說道：許多事情可以歪打正著，沈家的《天元練氣訣》是不俗的入門功法，可是在整個荼朵帝國，根本排不上號，沈家沒有出過出類拔萃的人才，導致沈家無法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兩個月前，你的道考第一項考試，策論在全部的考生中名列第三。根據家族從帝都得到的秘聞，如果不是太平王的世子也在此次考生之中，你的策論成績應該排在第二位。

    沈拙夫婦同時站起來，策論成績排名第三，這是穩穩進入荼朵道術學院的通行證啊。策論對於帝國來說太重要，否則也不會被當做三項考試的第一項。

    沈青烽的心掉入了萬丈深淵，危險，如果族長得到的是確切的消息，正常情況下那麼他一定會大肆宣揚，宣揚松園城沈家出現了一個優秀的人才。

    沒有，沈均秘密找見了沈青烽全家人，甚至沈青烽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這就足以說明了一切，沈青烽頓時血往上涌。

    沈均抬頭，看到沈青烽臉上閃過的血色，他以為這個少年是因為太激動而失態了，絕對想不到沈青烽從蛛絲馬跡猜測出了不詳的結果。

    沈拙嘴唇顫抖地說道：「這全是族長督導有功，全賴家族的庇護，否則青峰怎麼可能取得如此優異的成績？青峰，還不跪下謝恩？」

    沈均捂著嘴輕輕乾咳一聲說道：「既然你也知道家族的重要性，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事情是這樣，青峰的策論很優秀，可惜練氣只有四層，道法更是只學到了粗劣的幾種，這無法把策論第三的巨大優勢發揮出來。」

    沈拙的喉結聳動，族長這樣說，一定是要大力栽培自己的兒子了，沈拙張嘴就要道謝。

    沈均眼神避開了沈拙父子說道：「沈家有一個秘密培養的弟子，名字叫做沈百秀，今天十七歲就達到了練氣八層，現在隨時可以踏入第九層，而且他掌握了家族的秘傳道法。

    策論第三，加上百秀的練氣功底和精妙道法，我們沈家一定會在荼朵道術學院創造輝煌，名動荼朵帝國的輝煌。那個時候沈家將會成為真正的世家，不再是小小的松園城的世家，而是荼朵帝國的世家。」

    沈拙臉上激動的紅潮變成了驚愕的蒼白，沈青烽依然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這雙母親親手縫製的靴子上生出了鮮花。

    沈均拍拍手，一個穿著灰色武士服，同樣穿著一雙手工縫製的劣質皮靴的少年從後面的靜室走出來。少年不僅打扮和沈青烽一模一樣，身材也相仿，容貌更有幾分酷似。

    沈均微微側身，帶著慈祥的笑容看著那個少年說道：「百秀和青峰的年齡相同，更妙的是他們同樣遺傳了十九代先祖潛德公的容貌，百秀只要稍稍打扮就和青峰無法分出差別。

    我的想法是這樣，讓百秀取代青峰的身份，替他進入荼朵道術學院讀書。據說青峰向來喜歡閉門讀書，而百秀則沒有外人見過，這樣就沒有人會發現我們已經偷梁換柱。結合兩個少年天才的優勢，我們沈家才有崛起的偉大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