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信捫心自問,連他都沒辦法接受這種苛刻的修煉方式,同甘共苦可以做到,但天道變幻莫測,如果與他雙修的女子運勢衰竭,墮入寂滅,那他恐怕會死得極不甘心,一個人活著、修煉,難道是完全為了別人麼?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沉沉的鐘聲,那男子愣了愣,隨後對葉信和千代無雙笑道:「兩位稍坐,我去去就回。」
葉信與千代無雙起身禮送,隨後他悄悄釋放出神念,還是不行,這裡的一切都散發出了莫名的壓力,好像存在著無數個磁場,他的神念至多能彌散到幾米開外。
葉信側耳聽了片刻,回頭對千代無雙低聲說道:「你是不是瘋了?!」
「我怎麼了?」千代無雙愕然回道。
「你明知道貪狼神殿原本就在這赤陽道內,是白佛毀了貪狼神殿,並且建起佛院,霸占了貪狼神殿的基業,你居然還告訴他們我是星殿的修士?」葉信說道。
「有些話我忘了和你說。」千代無雙說道:「別看他們都很隨和,天性率真,但他們也有發火的時候,怎麼說呢……他們最憎惡的就是有人欺騙他們,只要讓他們識破,就會被視為邪種,我曾經親眼看到過幾個來自樂池洲的修士,就因為以前騙過佛院,這一次又進入赤陽道了,結果他們蜂擁而出,去追殺那幾個樂馳洲修士。」
「他們也有如此火爆的時候?」葉信有些無法相信。
「他們彼此之間是不會說半句謊話的,對我們也一樣,所以我們怎麼都不應該去騙他們。」千代無雙說道:「你這個人說話一向信口開河,我怕你給他們留下壞印象,那麼以後你再想進佛院就難了。」
「可是……」葉信皺起眉。
「他們沒有爭鬥心,你和他們多接觸幾天就知道了,只要雙方保持誠懇,什麼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千代無雙說道:「你說話可以說一半,留一半,這個沒問題,但不能蓄意說謊。」
「不過,他們畢竟是白佛的弟子啊。」葉信腦海有些亂,千代無雙的話雖然有點道理,但此事關乎到滅門的仇恨,那些佛院的修士真的不會生出別的心思麼?
「如果他們不希望你來佛院,肯定當面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會象你那樣後背使手段。」千代無雙說道:「而且我猜……他們對你是沒有惡意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葉信問道。
「我想起了兩年前,永逸和小晴帶我去東邊遊蕩時,我看到一望無際的藥田,藥田內還有佛院的修士來回巡查。」千代無雙說道:「當時永逸告訴我,那些藥田都是貪狼神殿的產業,現在暫時由他們代為看護,遲早有一天會物歸原主的,當時我聽到也就忘了,剛才你反覆提到貪狼神殿,我才想起來。」
「你沒有開玩笑?」葉信大吃一驚,如果佛院對貪狼神殿秉持著這種態度,那麼此事大有可為,而且是不見刀兵不見血的和平解決。
「貪狼道統在你身上,對吧?」千代無雙緩緩說道:「那我怎麼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在葉信與千代無雙交談的時候,剛才那對男女並肩走進一座大殿,裡面還有兩對男女,其中一對就是那永逸大師與小晴,永逸大師看到男子走進來,躬了躬身:「見過二師兄。」
「剛才誰敲了鍾?」那男子對著永逸大師點點頭,隨後說道。
「是我。」大殿裡面那個男子輕聲回道。
「自在,你莫不是又耍酒瘋了?」那男子苦笑道。
「無礙,你自己看。」那叫自在的男子讓出一步。
殿內有一座光彩奪目的黃金台,黃金台上豎著一面圓鏡,而圓鏡內充斥著翻滾咆哮的黑色煙氣,聲響似乎也已傳到了外面,讓殿中的人隱隱聽到了鬼哭狼嚎的聲音。
「好強的殺業?!」那叫無礙的男子猛然瞪大眼睛,他是佛院中的二師兄,這座佛院通常由他與大自在共同管理。
「是啊,讓人看了心驚膽戰啊。」自在發出輕嘆聲。
「這是什麼人?」無礙急忙問道。
「還能是什麼人?」自在緩緩說道:「今天我佛院只來了兩位客人,一個是千代無雙,一個就是那葉信,雖然千代無雙也懷有惡戾之氣,但我那些天悄悄給她伐筋洗髓,已經把她的惡戾之氣化解得差不多了,所以,這滔天殺業必屬那葉信。」
無礙呆呆的看著圓鏡沒翻滾的黑氣煙氣,不知道該說什麼。
「無礙,我現在已經拿不定主意了,想聽聽你的意見。」自在輕聲說道:「那葉信居然還是河圖洲天波星殿的星主,我們到底應該不應該見他?」
無礙沉默了良久,慢吞吞的說道:「當年師尊滅殺貪狼星皇,毀掉神殿,使得無數生靈流離失所,雖然是那貪狼星皇罪有應得,但師尊不該鑄下如此殺業,有太多人是無辜的。」
「這我也知道。」自在點頭道:「所以我一直在讓人看護神殿的藥田,廢墟中那些法寶法器我也半點沒取,冤家宜解不宜結麼,當年貪狼星皇重創師母,他就算被千刀萬剮也是報應,但神殿裡那些修士並沒有做過什麼錯事。」
「那就見一見吧。」無礙說道:「我佛院今天就先種下善因,而且那葉信雖然只在聖元境,但氣度不凡,將來必非池中之物,或許以後我們也有求到他的時候。」
「那個葉信?二師兄你太誇大了吧?我看就是個小白臉麼。」永逸大師說道。
「你這雙眼睛准過麼?」連那自在都笑了:「上一次還想把千代無雙招入佛院,更要教她雙修法門,白白吃了一頓打,還不長記性?」
「那葉信還說過一句話,讓我大為驚嘆。」無礙說道。
「他說了什麼?」自在問道。
「我和他講佛院的規矩,他說了八個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無礙沉聲說道:「能說出這八個字,他是極有慧根的,應該知道分寸。」
「他現在是勢弱,當然要與我們曲意逢迎,你就不擔心他勢大之後,卻容不得我們了?」自在說道:「畢竟神殿之主是被師尊親手斬殺的啊。」
「如果他容不得我們,那也無妨,明界弟子什麼時候怕過恩將仇報之輩?」無礙淡淡說道:「至於貪狼星皇,我們把過往因由一五一十告訴他,他無法釋懷,唯一戰而已。」
葉信和千代無雙各自懷著心思,坐在那裡悄悄私語著,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三對男女先後走進了廂房。
「無雙姑娘,葉星主,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那永逸大師走在最前面:「這位是我佛院大師兄自在,這位是我佛院二師兄無礙。
葉信與千代無雙不敢托大,雖然神念受到了限制,無法感應到對方的修為,但這位自在與無礙應該是真聖級的大能,他們先是向自在躬身施禮,接著又轉向那位無礙,葉信笑道:「原來是無礙大師,剛才不知道是無礙大師親至,言語間多有得罪,還望大師贖罪。」
「葉星主莫要客氣,進了這佛院,就是有緣人。」那無礙也露出笑意:「坐、請坐……」
「葉星主真是年輕啊。」那自在說道:「雖然我輩修士有數次重塑顏容的機會,但眼神、氣度中的滄桑是無法遮掩的,而葉星主先顯得如此銳意逼人,想來修行不過百年吧。」
葉信張口就要說差不多,突然想起千代無雙剛才的提醒,他有些頭疼,因為他說謊向來不用打草稿,總會張口既來,但必須說真話,就是在難為他了。
葉信沉吟了一下,感覺這件事瞞不過去,貪狼星皇殞落不過十幾年,他得到道統距今也是十幾年,而且星殿很多人都知道。
「我修行大概是十年出頭了。」葉信說道。
「十年?聖元境?!」那自在與無礙都變得目瞪口呆,他們剛才評價葉信時,說葉信只在聖元境,口吻中隱隱有居高臨下的味道,但十年之間便走到聖元境的高度,那實在是太恐怖了!
場中沉默了片刻,那自在先緩過神來,他上下打量著葉信,眼神也變了,很明顯的不喜歡、厭煩:「葉星主在十年之間就鑄下如此殺業,行事應該是非常過分吧?天亦有好生之德,這樣……不好,真的很不好,葉星主,你應該在佛院住上一年半載,我可以每天為葉星主洗滌惡戾,對葉星主以後的修行大有好處。」
葉信皺起眉,什麼意思?要軟禁自己麼?不太像,那自在眼中的不喜與厭煩雖然很直接,但提出的要求是給他葉信洗滌惡戾,有幫助的意味,明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卻還要幫他葉信,看來這個自在確實沒有心機。
「自在,你這就錯了。」無礙嘆道。
「我錯了?我錯在哪裡?」那自在愣了愣。、
「世間萬般皆可成道,獅虎以牛羊為食,如果你感覺獅虎太過殘忍,把它們的牙齒都拔掉,等它們餓死的時候,又該向何處伸屈?」無礙說道:「葉星主能在十年間走入聖元境,或許就是以殺入道的因果,你這麼做表面上是在幫他,實際上是毀了他。」
那自在呆愣了片刻,猛然站起身,向著葉信深施一禮:「葉星主,是我太過執泥了,還望葉星主見諒。」接著他又看向無礙,神色顯得非常喜悅,並沒有因自己的面子被掃了而感到不滿:「無礙,怪不得師尊總說你比我更有佛性,自在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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