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帝王陳聖人金口一張,玉言一出,整個地球仿佛都要抖三抖,又有無數愛好和平和不愛和平的國家民族要遭殃了。不過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大明帝國自己的人民統治世界的理想很宏大,但是實現理想的過程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何止一個苦字了得啊!
「苦啊!」
劉升拖著疲憊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休息的窩棚就是在寒冷堅硬的地面上挖個坑,然後架上幾根木頭,再蓋上些破布破蓆子,一到晚上就到處漏風,冷得要死。這就是陳聖人給他和所有江南失佃農人提供的最後一條生路。
這裡是位於河南省開封府的十字河口工地。黃河和大運河將在這裡交匯,仿佛是個十字路口。不過現在不是修路,而是修河,可不是挖一下河道,修一下堤壩就行的。還得考慮好汛期、旱季、冰季的流量和流速;還得考慮地勢高低和水流方向;還得考慮遇到百年、千年一遇的大潮,該如何分流洪峰;還得考慮黃河泥沙年年淤積,造成河底不斷抬高的問題……
總之,整修運河和治理黃淮就是個特大、特複雜的綜合水利工程。高高在上的陳德興金口一開,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累斷腰跑斷腿了。
第一個累得夠嗆,人都瘦了幾圈的自然是郭守敬原明都天道書院土木工程系主持教授,如今的漕運公行大總管兼首席技師。在運河、黃淮綜合水利工程開工前的一年,他就帶著幾十個剛剛畢業的學生,沒日沒夜奔忙在運河、黃淮沿線各處,又是測量又是計算又是繪圖,有時候還要做個水利模型。整整忙了一年,忙得連郭夫人們的手都沒時間牽,總算做出了個大概靠譜的運河、黃河水利工程計劃。
整個水利工程的關鍵,就是開封十字河。從天道二年春季開始,就有超過十萬勞工從江南趕來。在陸軍工程司的軍官和漕運公行的技師指導下,開始了規模浩大的工程建設。用最簡陋(其實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工具),手挖肩挑,一點一點的在黃河故道(黃河在十字河工地西面不到十里改道南下)上修築起了被後世譽為工程學奇蹟的十字河口。
而劉升和他的哥哥劉斗。在「申冤運動」後就成了漕運公行的苦力陳德興的暗探局特務仿佛有個思維定式,認為一個滿手都是老繭(劉升在家也干農活)的農民,不可能是大同黨書生。所以儘管有不少證據證明劉升是方克思的弟子,但是暗探局的特務最後還是沒有逮捕他。
不過有沒有被捕,對劉升來說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因為夠不上主犯。砍頭是不至於的,最多就是苦役或流放。流放就是去遼北黑龍江給軍戶地主種地,其實就是佃戶。苦役嘛,劉升現在仿佛已經在做了。
「二哥兒,快吃吧,高粱餅卷牛肉啊!是牛肉啊!」
劉升的哥哥劉斗是個真正的莊稼漢,吃苦耐勞可比他弟弟強多了。每天都能完成一份半的工作定量,所以賺的錢也比弟弟多五成,每天都能拿到75文銅子兒,而且伙食也加五成。這會兒正捧著個大號的高粱麵餅卷這牛肉在哪兒啃著呢。吃得那叫一個香啊。滿嘴流油,滿臉傻笑,早就忘了他爹劉老三是怎麼沒的了。
「二哥兒,快吃吧,吃完了還能再出個工。」劉斗指著床鋪上面放著的一個牛肉卷餅和一碗很清淡的肉湯,「工頭說了,今兒晚上有加工,半工算一工,又是50個大子兒!」
劉升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鋪上面,其實就是一張木板直接擱在地上。上面鋪了些麻布包紙的被褥此時棉花已經進入中國,但是種植面積不廣,價格也昂貴,窮人是用不起的。麻布才是勞苦大眾的衣料。而為了禦寒,就在衣服和被褥裡面填紙。
他拿起床鋪上的牛肉卷餅狠咬了一口,用力咀嚼起來,真是好吃啊!雖然只是一些碎牛肉,加起來也沒有半兩,但那也是牛肉。在台州老家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吃過牛肉。那時宰牛是犯法的,就是不犯法,也不是佃戶之家捨得吃的。可是在十字河口當了苦力,卻是天天吃肉,豬肉、羊肉、牛肉吃了個遍北地如今是地廣人稀嘛,自然就不缺糧食不缺肉了。
如果說江南是富商們的天堂,窮人們的地獄。那麼驅逐了蒙古,已經休養生息好幾年的北地就是窮人們的太平盛世了。人少、地多、稅輕,還沒有該死的韃子和色目來欺負。所以北地的漢人,現在都是很擁護大明朝的。
「還是現在的日子好過,」劉斗一邊嚼著肉餅,一邊嘟囔道,「天天吃肉不算,工價也不低。一天起碼75文,要加工的話就125文……要是天天加工,一個月就是,就是……就是多少?」
「3750文,合四貫半多一點。」劉升在望江書院裡修過算學,心算一下就有了答案。
像劉斗這樣苦幹,一個月起碼有四貫工錢,工地上不另扣伙食費。如果不添置衣物,這四貫錢是可以換成四枚天道莊新發行的小銀幣存起來的這種小銀幣的面值都是一貫,重量大約三錢半,含銀量是六成七,比歷史上流通的銀元輕了大約一半,對應的則是一貫銅錢的價值。
如果十字河的工程要做上一年,劉斗就能攢上48貫錢了。這筆錢在江南可以買到24石白米,比原先老劉家種地時全家的年入都多上一倍!
「爹爹真是白死了!」劉斗的話語裡面多了幾分苦澀,「他要不死,也能和俺一樣做。有俺和爹爹做,一年上百貫都能攢下。這樣就能供二哥你去讀書了……」
聽了這話兒,劉升的鼻子就是一算,眼淚立馬流下來了,「讀書?讀書有什麼用?還能指望科舉麼?」
「怎麼會沒用呢?」劉斗惋惜地道,「從九品的吏員也是官啊……雖然只有40貫的年俸,但是活兒不累,又不必離鄉,有時候還能有點油水,總好過種田做工吧?」
現在大明朝的芝麻綠豆官是有點掉價,遇上了有士紳牌的財主都矮半截,別說對上士爵了。不過比種田做工的苦哈哈的老百姓還是強多了。一年40貫那是最低級官員的年俸,如果是異地做官還有官舍可住,衙門裡面還免費提供一頓伙食。當然,受點小賄賂的機會也是挺多的……
「我是不會去做明朝官的,」劉升搖搖頭,咬著牙道:「爹爹和方先生都是叫明朝害死的,我劉升和明朝不共戴天!」
「你你你……」聽到這話,劉斗立馬就急了,瞪著眼睛沖弟弟吼道,「你個書呆子,真要害死我們全家嗎?你是什麼東西?不就是讀過幾本破書,還讀了個半吊子,解試都考不過,還想,還想反天?你要再亂說話,我就去投軍了,去南番!省得叫你連累了上法場!」
「去南番?」劉升冷哼,突然低聲道,「你沒聽人唱過《無向南番浪死歌》麼?那可是萬里征途漫無邊,海上風浪永無休,番兵似虎如豺狼,鋼刀利劍碎我身,性命只在須臾間,功成大將受上賞,我獨何為死他鄉!」
「小聲點,小聲點……」劉斗猛地站起來,一下把個窩棚的頂都捅穿了,發現不對,他又連忙蹲下來,惡狠狠看著弟弟,「你個瘋子!上回沒捉你去砍腦殼是運氣好,怎就不知道長記性呢?怎還唱這種大同黨的歌呢?」
大同黨的革命活動並沒有因為陳德興的屠刀而停止,不過他們也不敢組織第二次「申冤」了,而是轉向了宣傳。編了什麼《無向西域浪死歌》、《無向南番浪死歌》、《無向明洲浪死歌》、《無向天竺浪死歌》到處傳唱。
「俺不管你了!你要死就死吧,俺去投軍……不管死南番、死西域、死明洲還是死天竺,都比被你拖累死要強!」劉斗仿佛下了個很大的決心,咬著牙一邊說一邊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收拾完了,又從自己懷中摸出一個小口袋,丟給了自己的弟弟。「這裡面是俺這些日子攢下的,本來想留著娶媳婦,現在算了……你拿著找人捎回老家,給娘親養老吧。」
「大哥,你這是……」劉升接過那個帶著體溫的錢袋子,也有些著急了。「你要去哪裡?」
「去投軍!」劉斗道,「俺聽人說開封城裡有人募兵,不是軍戶兵,是全餉的傭兵,一個月有5貫錢。」
「大哥,別鬧了!」劉升搖搖頭,「你就是個莊稼漢,不會武藝,怎麼能當兵呢?誰會給一個不會武藝的兵開5貫錢的餉?」
劉斗道:「聽說是個姓郭的大將,就要不會武藝的莊稼漢,有把子力氣就行,約莫是當輔兵吧。」
劉升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輔兵會有5貫?哥,你莫讓人騙了!」
「騙個啥?俺一沒錢,二沒色的,有什麼好騙?」劉斗已經收拾好了行李,鑽出來窩棚,又回頭看了眼正在往窩棚外面鑽的弟弟,然後就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的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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