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成神記 第1章誅神

    初春時分的青崖山中，紅櫻花開了滿山，如火如荼，絢麗爛漫。

    一青一紅，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並肩緩步行走在山道上，一陣微風拂過，花瓣紛飛，花香四溢，兩人仿佛置身於紅花的海洋之中。

    男子一襲青衣，身姿挺拔，眼前卻蒙著白布。「櫻寧，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還不許我看。」醇醇如酒的嗓音中帶了些許無奈的笑意。

    名喚櫻寧的女孩牽引著男子往前走，「再等一下就到了，反正我不讓你看，你不許看。」女孩聲音清脆悅耳，調皮活潑，好似黃鶯出谷。

    「好好好，都依你。」青衣男子話語中包涵了濃濃愛意與寵溺之情。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以曖昧的語氣說道：「你若真是惱我，那今夜我便不回去了，晚上任由你欺凌好不好？」

    「討厭！」櫻寧嬌羞地躲了一下腳，「枉你還是九重天上的青崖神君，竟然這麼不正經。」

    青衣男子正是九重天上七位神祇之一的青崖神君，與這座青崖山同名。

    青崖低沉一笑，知道他的小娘子羞得緊，不好撩撥得太過。其實他們尚未成親，因為櫻寧還只是一介花妖，並未得道成仙，所以名義上暫時還不能結為夫妻，但是在他心中，已將櫻寧當做自己的妻子。

    在山道的盡頭，出現了數十把凌空漂浮的青劍。每一把青劍的劍身上都刻有古老的符文，好像是什麼咒語，而這數十把青劍高低錯落依次排列，又似乎組成了一個奇異的劍陣。

    櫻寧的神情忽而變得哀傷起來，眼眶也抑制不住地紅了。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就這樣待在他身邊，他牽著她，或是她牽著他，兩個人相依相伴，一直這樣走下去。然而一切，終究是妄想罷了！

    青崖猶然不知前方有何物，依舊以明快的語氣問道：「還有多久才到呢？」

    櫻寧連忙抑制住內心悲愴的情緒，盡力以平穩的聲音說道：「別著急，馬上就到了。」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下，那裡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的女子，看不清楚容貌。

    頭戴斗笠的女子對櫻寧比了一個手勢。

    櫻寧沒有回應那名斗笠女子，牽引著青崖走到了劍陣中央。目光緊緊鎖在他的面上，仿佛想將他的模樣刻進骨髓里，永生永世都不要忘卻。

    「怎麼了？」青崖不明所以。

    「沒什麼。」她的聲音有幾分沙啞，用手袖拭去眼角的淚花。

    「櫻寧，你怎麼了？」青崖察覺到不太對勁，想用手去拉下蒙眼的白布。

    「別動！」她連忙拉住他的手，「你別動，就站在這裡。等會兒我說你可以取掉白布，你才能取掉，知道麼？」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青崖唇邊溢開一抹淺笑，露出兩隻可愛的梨渦，「好。」

    櫻寧一步步向後退去，目光始終停留在他的身上，似包涵了無限的不舍之情，更有無數說不清道不清的哀思與惆悵。

    終於，她退到了劍陣之外，對著那名斗笠女子點了點頭。

    只聽「蹭蹭」數聲，猶如利刃出鞘的聲音。那些青劍一柄接一柄的亮了起來，劍身處響起呲呲的電光霹靂之聲，然後向周邊蔓延開來，大片大片的連接起來，形成一張巨大的電網，將青崖籠罩在正中央。

    青崖聽到聲響感覺不對勁，蹙起眉頭，但沒有拉下白布，也沒有用透視術觀察周圍，只是疑惑地發出一聲詢問：「櫻寧？」

    櫻寧佇立在劍陣旁邊，不發一語地看著那些花瓣在觸上電網的一瞬間全都化作了灰燼。靈力太弱的物體瞬間就被電網吞沒了，而青崖又能在電網中堅持多久？

    青崖沒有得到她的回應，眉頭鎖得更緊，「櫻寧你在旁邊嗎？」

    她這時才平靜地說：「你可以取下白布了。」

    青崖飛快地拉下布條，露出眉心一道蓮花綠葉紋，是他身為神祇的象徵。他睜眼的瞬間看到這凌厲駭人的電網劍陣，霎時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向站在電網外的櫻寧，顫聲道：「諸神劍陣……」

    「不錯。」她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為什麼？」他死死瞪著她，仿佛要在她臉上鑿出兩個洞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想殺了我嗎？」

    誅神劍陣，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殺神的法陣，由九十九把青劍組成。

    櫻寧不敢看他，只能盯著地面說：「我想要你的神體，打從我知道你是神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你的神體。」

    此時，一把青劍化作光劍嗖一聲從青崖胸口橫穿而過。

    鮮血飛濺，青崖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跪倒在地面上。他抬起頭，額上滿是冷汗，臉色蒼白無比，眼中卻血紅一片，「想要我的神體？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統統都是虛情假意？與我恩愛也只是為了騙我走進諸神劍陣，奪我的神體？」

    又一柄光劍從他身體中橫穿而過，他張口吐出一口黑血。

    櫻寧心頭顫得厲害，更有無限痛意從四肢百骸侵襲而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不，不是這樣的，那些甜蜜，那些誓言怎麼可能都是虛情假意？那是她此生銘刻於心的愛戀啊！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不能這樣回答他。

    「回答我！」他嘶吼一聲，再次被兩柄光劍穿胸而過。

    櫻寧渾身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

    青崖顫抖著站直身體，一身青衣早被染成了血色，整個人像是從血池中走出來的一樣。他邁開步子，顧不上穿胸而過的光劍，緩慢而堅定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視野中出現一雙被鮮血染就的銀靴，櫻寧震驚地抬起頭，不敢相信他竟能忍受著青劍穿身的劇痛，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與她隔著紫芒電網對視。

    那個高貴不凡俊逸優雅的青崖神君此刻仿佛是從地獄走來的索命幽鬼，髮髻散亂，臉色慘白，目眥欲裂，青筋暴露，咬牙切齒地說：「你看著我，回答我！」

    櫻寧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雙總是盛滿柔情的黑眸此刻只剩下血紅的恨意。是啊！他那麼愛他，幾乎恨不得給她一切，到頭來卻遭她陷害，他應該恨她。

    她要奪他的神體，可神體是他的本命之物，就如同她的妖丹一樣重要，一旦失去，就意味著死亡。她明明知道，卻還是這樣做了，這樣狠毒的一個女人，他必須憎恨！

    櫻寧緩緩抬起頭，與他隔著紫芒電網遙遙相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對你只有利用，毫無愛意。」她將兩手藏在身後，指甲已經將掌心摳得血肉模糊。只有這樣，她才能用身體的疼痛來麻痹內心的疼痛。

    青崖陡然仰頭癲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好一句毫無愛意，好一句毫無愛意……」他笑得歇斯底里，對那些快速穿透身體的光劍毫不在意，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似的。

    愛得深，才傷得徹底，穿透身體的劍又算得了什麼，軀體的疼痛哪裡比得上內心的撕裂？他捧在手心裡的女人，到頭來，卻這樣對他。原來一切只是利用，只因為他是神，她是妖，而她要得到他的神體，所以才用誅神劍陣殺了他。

    紫芒電網的威力越來越強大，天空頃刻間烏雲密布，狂風大作。滿山的紅櫻樹在暴風中劇烈搖晃，樹上開出的花朵早已被狂風卷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青崖仍在放聲大笑，一波一波強悍的靈力波隨著他的笑聲震盪開來，打在紫芒電網之上，發出「啪哧」的巨大聲響，震耳欲聾。風暴越來越猛烈，烏雲黑沉沉地壓下來，一道道白晃晃的電光劈在電網上，仿佛為其注入了無窮力量，用來抵禦笑聲帶來的靈力震盪波。

    眼前的景象太過悚然，櫻寧根本不敢直面，只能一步步往後退。

    天空昏暗一片，早已分不清晝夜，烏雲翻滾形成巨大的漩渦，樹木顫抖搖晃，慘白的電光乍然亮起，照得整片山林猶豫鬼域一般。

    青崖的臉在白花花的電光之下呈現出青紫之色，滿面血污，渾身浴血，卻又笑得癲狂，口中還兀自說著：「好好好！你能找齊九十九把青劍，又知曉誅神劍陣口訣，看來真是早有準備，我是青崖認人不清，是我瞎了眼，哈哈哈哈……」

    櫻寧不明白青崖所說的誅神劍陣口訣是什麼，她只知道這劍陣是櫻晴姐設下的。她不想傷害他，一切只是迫不得已，即便她奪走他的神體，也不會讓他死。可是這一切，她不能告訴青崖，青崖如果要恨，就恨她吧！

    那些青劍不再化作光劍穿透青崖的身體，卻一把又一把地重合在一起，最後形成一把巨大的青色光劍，光芒耀眼無比，劍身上古老的纂體咒文清晰可見。

    雷芒為網，青劍為支。誅神劍陣，滅絕神威！

    不遠處樹下的斗笠女子高舉一手，吟唱出這十六字口訣。

    古老的口訣仿佛瞬間為青光巨劍注入了無窮能力，引導著巨劍往青崖飛射而來。「哧」一聲響，巨劍插入青崖前胸，穿透他的身體，將他直直釘在了紫芒電網之上。

    電芒頓時將他的身體吞沒，電擊的「噼啪」聲響徹整片山林。

    青崖渾身持續顫慄起來，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統統都爆了出來，張嘴發出痛苦的嘶喊聲。與此同時，他體內一團被金色光芒包裹的八卦形物什開始若隱若現。

    那東西，就是他的神體，蘊含了無限靈氣和元始神力的本命之物，被誅神劍陣生生逼了出來。若得此物，比普通修行積攢靈力豈止強上千萬倍，一步登神也不過是須臾之間。

    櫻寧終於跪了下去，雙手支撐在地，涕淚橫流。青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從今往後，帶著對我的恨意，好好活下去，忘了我這個狠毒的女人。

    青崖的嘶聲越來越微弱，體內那金色物什卻漸漸顯露起來。他就那樣被巨劍釘在電網上，腦袋無力地歪在一旁，一滴血淚從他眼角溢了出來。

    哀傷莫過於心死，事到如今，他已心無所戀，生死又有何懼？

    倏然之間，青崖將一切紅塵情愛統統勘破，好像有什麼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紫光電芒的力量弱了下去，而他的表情變得沉靜起來，緩緩閉上了眼睛。

    閃電和狂風都停了下來，山林里安靜無比，只剩下電網和青光巨劍還發著微弱的光芒。

    櫻寧分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呆呆地跪在地上，臉上還掛著淚痕。

    青崖驟然睜開了眼睛，露出那雙深如寒潭的星眸。眉心處的蓮花綠葉紋放射出刺眼金光，直衝上九霄雲天。金光沖天之處，烏雲破開了一個大洞，隨後奇蹟般地往四周退散開來，本該是湛藍的天空此刻紅霞滿天，連日光都隱了去，整個蒼穹只剩下赤紅一片。

    櫻寧怔怔地看著青崖，那些穿透他身體的紫芒和青劍都在金光的照耀下化作了虛無。他整個人輕輕地浮在半空中，神態安詳，目光清幽冷靜，與剛才那副模樣簡直判若兩人。體內的金光八卦神體不再顯現，一身血色青衣早已變幻成嶄新華貴的衣袍，錦帶飄飄。

    青崖垂掛在腰間的寶藍色神石開始發生奇異的變化，顏色正一點點褪去，最終染成了鴿血紅色。

    下一秒，山脈開始顫抖，大地震動，天空的紅霞翻湧滾動，天地間仿佛都在歡呼吶喊。

    櫻寧趴在地上勉強穩住身體，驚惶不定地看著這預料之外的一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雷芒和九十九把青劍都消失了，青崖沒有被諸神劍陣剝去神體？

    就在櫻寧尚未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一道道夾雜著無限神威的霹靂從紅霞之中劈了下來。

    地面瞬間龜裂，一時間山崩地裂，四海呼嘯。霹靂帶來的烈焰焚燒整座山頭，不止不休，猶如颶風般席捲而過，將整片山林變成了人間煉獄。

    「不！不要傷害青崖山！」櫻寧哭喊起來，看向不遠處的斗笠女子，卻驚見一道霹靂從天而降，劈在了斗笠女子身上，霎時將女子劈成灰燼。「櫻晴姐！」她撲倒在地，絕望地伸出手，發出嘶啞的痛呼，卻仍然救不了那名斗笠女子。

    更多的霹靂降了下來，劈在她的身上。她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起來，身體被劈得千瘡百孔血流不止，沒有一處是完好的，比起青崖之前的慘狀有過之而無不及。

    「青崖……」她眼睜睜看著整座山林在霹靂的攻擊下淪為一片火海廢墟，顫抖著伸出一隻滿是鮮血的手，卻無法企及那位無上高貴神祇。

    青崖只是面色平靜地浮在天空中，對所有的一切置若罔聞。

    片片的祥雲飄了下來，數百仙人踩著祥雲，對著青崖拱手膜拜，齊聲高呼：「恭賀青崖神君勘破情劫晉升上神！我等奉天帝旨意恭迎上神回歸天宮！」

    青崖瞥了一眼倒在烈焰之中生死不明的櫻寧，漆黑明亮的眼眸中再無一絲波瀾，與眾多前來迎接他的仙人一併駕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