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家常淺白半舊繡花薄衫,淨面洗手後,程橙吃了半碗玉糝羹便歪在涼榻上閉目養神。
阿朱輕手輕腳的帶著門,坐在廊下看著阿杏澆階下的茶花。
「阿朱姐姐,你真的見到元化大師了嗎?」阿杏放下澆壺興沖沖繞上台階。
阿朱得意挑眉:「這還有假嗎?」
「給我說說唄。大師是不是像外面傳的活神仙一般?」阿杏很是熱切。
元化大師可是民間公認的如活神仙一般存在的高僧,連當今聖上都幾次三番請進皇宮宣講佛理呢!
阿朱得瑟了半天,努力回想,有點抓瞎。那麼慌亂的時候,她只顧著淚眼朦朧守著二小姐哭,遠遠瞄到一眼僧袍翩翩,白髮白須慈眉善眉的元化大師,整個人都呆傻了。
「呃?反正白頭髮白眉毛,就跟咱們年節畫上壽星一樣有仙氣的樣子。」
「壽星?」阿杏眼前浮上腦門凸出一塊,眉開眼笑最為和氣不過的年畫壽老,星星眼合掌:「原來是大師長這樣呀!」
阿朱抹把汗,怕她再纏著,便丟下一句:「我給小姐換藥去。」
還未起身,便見花陰下程櫻帶著一個丫頭冒著烈日進園,忙笑著迎上。
「姐姐,坐。」程橙聽到外面大姐跟阿朱的聲音,先起身笑著迎出門。
「你快躺著。」程櫻忙拉她坐下,擔心看著她額頭:「還難受嗎?」
「不疼了。」
程櫻從丫頭平兒手裡拿過一青花瓷瓶,遞上說:「這是前年小弟跌倒碰到頭時,爹從府衙帶來的上好青花液,還剩半瓶,我留著,正好派上用場。」
「謝謝大姐。」程橙不忍拒絕姐姐好意,叫阿朱收了,屏退丫頭們,悄悄挨近告訴大姐,靖王妃賞藥的事。
程櫻歡喜:「這白玉露我原來聽娘提過,說是大內珍品,一般官眷只聽過沒見過,想不到王妃會賞你一瓶。」想了想,又抿嘴喜:「你做的對,這事不能讓她知道,不然,倒便宜她了。」這個她指的是米氏,私下裡姐妹都是以她來代指米氏的。
「大姐,我有分寸。」程橙自然曉得這其中的利害,所以連阿朱這丫頭都不能讓曉得。
「你先歇著,明兒米家有喜事,自然是三妹跟著去,咱們姐妹再好好說話。」程櫻顧及她受傷,怕擾到她,起身告辭。
程橙本欲跟大姐商量下明天怎麼傳信給林家,窗外閃過顧媽媽的身影,便執手送出園:「姐姐慢走。」
「小姐,換藥嗎?」阿朱和阿杏端來淨水放在盆架上。
「嗯,換吧。」程橙極為想換上靖王妃的白玉露試試效果。
顧媽媽搶在前頭笑:「你們小丫頭片子毛手毛腳的,換我們來吧?手穩。」
阿朱瞧程橙沒異色,便讓給顧媽媽。
先將額前劉海梳上去夾好,顧媽媽小心的揭開藥貼,露出一團紅黑粘乎的傷口,嘖嘖嘆:「做孽喲!小姐受苦了!」
絞了濕巾遞上,顧媽媽接過先清洗,只聽程橙呲牙嚷:「疼疼……媽媽輕點。」
顧媽媽老臉一紅,不敢太重手,可是手輕了又一時清洗不乾淨,急的額頭冒汗,阿朱和阿杏在一旁捂嘴竊笑。
「媽媽,還是讓奴婢來吧?」阿朱不忍心看她笨手笨腳的。
顧媽媽訕訕停手,將毛巾摔在鎏金雕花水盆里,順手拿起方才程櫻送來的青花液道:「到底是大小姐,好東西不少。」
「媽媽瞧這瓶身,舊成什麼樣子了。」程橙笑笑,這也叫好東西?雞蛋裡挑骨頭。
顧媽媽翻翻眼,不言語走出房。
片刻,阿朱將傷口清洗乾淨,便要給她上青花液,卻讓程橙攔下,道:「別忙。慈靜寺法師說了,為防止感染,先晾晾。」
阿朱疑惑:「奴婢沒聽說呀?」
「你呀,就是粗心。」程橙笑點她:「我聽仔細了就行。」
兩個丫頭不疑有他,趁著這功夫便忙別的事去了。程橙便自己要梳妝檯前用倒出白玉露抹在額間。名字叫著露,其實是藥膏,用白獺的骨髓與玉和著琥珀屑混成的。輕柔香呈乳白色,實實在在的珍品。可見為了闖禍的貓,王妃是下了血本的。
至後無事,小插曲是米氏屋裡的白媽媽親身來要走了程櫻送來的藥,說什麼用剩一半的只怕過期了,臉面上的事馬虎不得。米氏好心送來兩副中藥叫人拿去煎了喝。
入夜,涼風習習。
程橙伏案執一管斑竹花毫筆,抵腮思索。送信的人她想好了,只是這信該怎麼寫呢?聽漏下近亥時,顧媽媽進屋催幾回歇息。
不得已,程橙寬衣上床,眼睛睜大,明日米家喜事後,米堅便會入住跟米氏兩個裡應外合,牢牢把持程家,然後,她們姐弟的噩運就開始了。
米堅入住,她只怕無力改變,自從程父出征後,外面沒個男人打理,雖然兩個外宅管家對米氏言聽計從,到底米氏不放心。
至少,程榛的學業不能耽誤,也耽誤不得。
子夜時分,程橙迷迷糊糊將要入夢。窗格響起叩指聲,輕而有力。
「什麼人?」程橙淺眠,嚇的激靈坐起,聲音微微發抖。
「程小姐。」
是他!程橙面色大變,呼的跳下床,壓抑急聲挨近窗台:「你怎麼?怎麼三更半夜的?又來了?」
外面沉默一下,片刻:「對不起,讓你受傷了。」
呃?他這麼快就知道了?程橙錯愕不已。
「我這有治疤痕的藥……我先放窗台好了。」
程橙不語,似乎聽到輕微的「叮」聲。
她骨碌眼,咬牙伸手,輕輕推開窗,月華緩緩傾瀉入室。
薛劍白驚喜的抬眼,眼神閃著細碎的光芒,壓低聲喚:「程小姐?」
「我有話,進來說。」程橙小心的看看四周,月光如水灑滿空庭。
「給,白玉露。」薛劍白喜悅遞上手裡的藥瓶。
「謝謝,我有。」程橙推辭。
薛劍白一愣,隨即無聲輕笑:「我忘了,靖王妃必定賞了一瓶。」
不願跟他多廢話,程橙直奔主題:「我完成了。」
「我知道。」
「那個,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程橙很急,她不能再等了。
薛劍白濃眉上揚,幽黑的眼底泛起一絲銳光,很快歸於冷靜:「你說。」
程橙急步從書案抽出折好的信箋,轉到他面前又猶豫起來,這人可靠嗎?攏共才見過三面,且都不怎麼愉快,能相信他嗎?
見她急急取信,又猶疑不定的垂眸不語,薛劍白心底鬆口氣,洒然一笑。
「程小姐,你大可放心,在下言出必行。你幫了我,該我幫你。」
「薛公子,你能幫我帶信給江南梧州林府嗎?」程橙平撫下情緒,目光在夜色下溫潤而柔和。
薛劍白神情稍滯,眉宇間立刻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異樣。
很快就微笑答應下來:「好。」
太痛快了,反而讓程橙有點起疑,思忖再三。薛劍白不打擾她,只安靜的等著,不錯眼珠的瞅定她。
「那,麻煩薛公子了。」到底是另無選擇,程橙狠狠心,還是交出了信。
「不麻煩,在下過兩天正要下一趟江南。」薛劍白揣信入懷沖她笑。
程橙放下一半的心,這個送信人想必是可以讓信順利送達林府的,便示意他離開。
「你,明天有空嗎?」薛劍白遲疑開口。
「呃?沒有。明天米家有喜事,可能會過去慶賀。」程橙面不改色撒謊。
薛劍白好似有點失望,點點頭:「好吧,不打擾你,好好休息。」
「請!」程橙先在窗前張望了下,四下無人,夜黑風高。
薛劍白躊躇片刻,深深望她一眼,低聲:「我還會再來。」
在程橙表情石化中,他心情愉悅的跳窗消失在夜色中,反應過來的程橙只能磨牙霍霍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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