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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午後陽光正好,薄薄一層金鋪在人身上,悄然籠了睡意。儀瑄連打了幾個哈欠,趕趙臻道:「殿下去忙吧,讓我睡會子。」
趙臻摸了摸她的腦袋,托著她的下巴頦不讓她倒下,勸說:「才吃完飯小心積食,我陪你出去走走。」
儀瑄硬是被趙臻抱起來,男人給她套了繡鞋,扶著她小步小步往外去,儀瑄無奈問:「殿下雖不用上朝,就沒別的事可忙了嗎?」
趙慎那邊……他不管?
「不急。」趙臻溫和道:「且讓他們等著吧。」
……
儀瑄年紀小,傷痊癒的快。今天被人攙扶著也勉強能下地了,可是才下了石階就嚷嚷著累。趙臻索性將她抱起來,道:「我帶你府里轉轉。」
王府很大,很多地方儀瑄都沒去過。她倒挺高興的,起碼比悶在屋裡有趣。
沿著遊廊往正屋後走,便是王府後花園。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蜿蜒過花崗岩堆砌的假山,一泓清泉從石縫間落下,飛珠濺玉,歸入王府玉泉湖。湖心有素華亭一座,橫橋相通。湖面荷葉稀稀落落,多是舊年的殘荷,也有新冒出來的小圓盤。還有畫舫一座,靜泊其上。
趙臻低頭問:「去亭子裡歇一歇?」
「好啊。」
於是趙臻抱著儀瑄進亭子坐下,隨行的婢女見了,特地將軟墊鋪在儀瑄身下。
「去端個爐子,就在這裡煮茶,要新進的顧渚紫筍。再端一張棋盤上來。」
儀瑄聞言,仰頭奇怪看他:「你怎知道我會下棋?」
「你柜子上壓了幾本棋譜。」他也沒料到,女孩兒竟然會下棋。
那人的棋藝可是相當精妙的。
少頃,丫鬟將棋盤端上來,只留一人在亭中煮茶。儀瑄執黑子先下,落子頗有幾分隨意。
她不知趙臻棋藝如何,若贏了他,難免叫他沒臉。且她也不敢展露鋒芒太過,她原本是個傻子,又是閨閣女兒,棋術太高惹人懷疑。
於是她故意露出破綻,想儘快把棋局輸掉。誰知趙臻並不著急贏她,棋藝也在虛實之間,慢慢吊著她,一副頗有興味的樣子。
不一會兒茶水煮好,儀瑄嘗了一口,果然甘醇馥郁,直接把自己的那盞遞到趙臻唇邊,趙臻低頭抿了一口,笑道:「美人送茶,更添風韻了。」
儀瑄臉紅,含羞嗔了趙臻一眼。旁邊丫鬟尷尬的低下頭,不好意思再看。
儀瑄依舊以半吊子功夫應對趙臻,趙臻嘆了口氣問:「你棋藝就只有如此?我還以為……」
儀瑄反問:「殿下以為什麼?」
趙臻一恍神,笑了下搖頭:「沒什麼,難為你房裡那麼多棋譜,也不好好鑽研。」
憑什麼呢?那人的好棋藝,與儀瑄又有什麼關係?
「這湖裡有不少色澤鮮艷的錦鯉,你若喜歡,叫人撈上來幾隻養著玩兒。」趙臻負手站在亭中,目光盯著湖面。
湖水清澈,碧汪汪的,殘荷掩映之下依稀可見魚兒穿梭。
儀瑄擺手:「算了罷,魚只能看不能摸的,養著沒趣兒。要養,我就養只貓兒,閒來無事還可逗趣解悶。」
趙臻坐在她身邊,笑著為她撇去一縷被風吹亂的髮絲。女孩兒的眼也是瀲灩極了,絲毫不遜這玉泉湖,皮膚像是冬日裡還沒融化的皚皚的雪,襯著嬌嫩的唇,真比海棠還要明艷。
他低頭親親女孩兒的額頭,笑道:「我忘了,你喜歡的是貓。這也不難。宮裡才進了一批波斯貓,我幫你要一隻去。」
波斯貓……她兒時養過一隻,是趙晏送給她的。她養在身邊三年,那貓病死時,在她懷裡叫的悽慘,她心裡難過極了。從那之後,就再沒動過養貓的念頭。
「還是不要了吧。」儀瑄頗為悵然的低下頭,「我怕我養不好。」
「不會的。」趙臻知道女孩兒並非真的不想養,否則露出的就不是這麼低落的神情了。
小小年紀,怎麼養只貓兒都不敢呢?看著還叫人心疼。
趙臻摟緊了她。心想明日就去宮裡挑一隻。
傍晚時候,趙臻將儀瑄抱回屋子,傅繇便稟報說魏襄來了。趙臻面色微凝,撫摸了一下儀瑄的臉頰,說:「你先用飯。」
儀瑄微笑目送他離開。直到那抹高大背影消失不見,她臉上的笑容才逐漸冷去,變成了幾味索然。
雙兒將蠟燭點起來,關緊了屋門悄聲說道:「長柏公子那裡派人來問了幾次。問王妃怎麼還不從王府離開。」
溫長柏知道儀瑄昨晚被魏襄劫走,心裡焦急,白天派人來跟雙兒通了消息,知道儀瑄無事,才沒有輕舉妄動。
可他擔憂的,遠不止於此。
儀瑄搖搖頭,先不提她的事,「趙慎那裡如何?豫王的人追到沒有?」
「王妃放心吧。去追康寧郡王的剛好是咱們的人。康寧郡王一路平安。」
「那就好。」儀瑄微笑,握著雙兒的手道:「你去告訴長柏叔叔,等康寧郡王抵達貴州封地,便請他上奏,讓皇上注意郡王府的動向,派人名正言順的看住郡王府。如此一來,趙臻所有動靜都在眾人眼皮底下。再想暗中進行什麼,便不能夠了。」
雙兒微微蹙眉,看儀瑄的眼神有些古怪。儀瑄笑問她:「怎麼了?」
其實也沒怎麼。只是覺得儀瑄……有點聰明過頭了。她原本以為,儀瑄不過是長柏公子的一個棋子,但回頭想想,這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是儀瑄在一手策劃。
好厲害。
誰能相信,這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是,王妃的話我會一五一十向長柏公子稟報。」雙兒猶豫了下,又問:「這王府,王妃還要繼續待下去?」
紙是包不住火的,一旦事情敗露,豫王會如何反應,叫人不敢想像。
儀瑄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只是將目光轉向了窗外。霞光繾綣,染的庭園一片綺麗艷色。
「自然是要繼續的。趙臻沒有懷疑我,若是逃了,豈不擺明告訴他我與這件事有關?」儀瑄端起茶抿了一口。這茶也是顧渚紫筍。趙臻瞧她喜歡,便將整個王府的顧渚紫筍都送到了她這兒。
顧渚紫筍歷朝歷代都是貢茶,本朝產量稀少,不再上貢。這是湖州地方官為了討好趙臻,特意進獻的。
「王妃說的是。既然這樣,我就去回了長柏公子。」雙兒退到門口,拉高了聲音:「王妃放心。奴婢這就去將家裡的廚子帶來。」
儀瑄笑了笑,揮手讓她去了。
屋裡靜下來。儀瑄靠著窗戶捧茶閒坐,看外面霞光漸漸黯淡,夜色愈發濃郁起來。
不知道,魏襄與趙臻談的怎麼樣了?
屋裡靜的讓她發困。她喚了幾聲,進來一個衣著素淡的丫鬟,梳著兩個鬟,簪著絹花。是這府里的一等丫鬟,名叫行雲。
她只讓雙兒近身。平時她不叫人,王府的丫鬟就不進來。
「茶甌、香篆兩個呢?她們不來,要等我去拜見她們不成?」
正妻嫁過來第二天,所有妾室通房都要請安拜見。這兩人架子倒是大,都快晚上了,還不見人影。
行雲一聽,立馬為那兩人遮掩:「其實下午的時候,茶甌、香篆已經來過了。不過王妃不在,奴婢叫她們晚上再來,想必就快到了。」
儀瑄無意於戳穿她,只笑笑,「那她們可得快些。眼看天就暗了,我可不等的。」
行雲答應了聲,腳步匆匆的離開。不久果然領著兩個女子入內。一個穿著鵝黃色繡緞襖,墨綠色裙,另一個穿天青色掐牙綾子襖,素白褶裙。低著頭,儀瑄看不清她們的樣貌。
兩人一齊跪在儀瑄面前,聲音微微打顫道:「給王妃請安。奴婢們來遲了,還請王妃恕罪。」
「抬起頭來。」
兩人膽戰心驚的將頭抬起,心裡直犯嘀咕。姐妹們都說王妃很厲害,要她們小心。她們下午來過一次,王妃不在,當時還覺僥倖。
王妃竟然親自提起要見她們!
兩人不大敢正視王妃的臉,但因為好奇,還是眼珠子一溜。就是這一溜,兩人都僵住了。
面色陡然煞白,兩雙眼盯著儀瑄,根本移不開。
這不是,難道是……怎麼可能!
這兩人的目光叫儀瑄不舒坦,剛要發話,行雲就搶了先:「兩位姐姐,不可冒昧。」
茶甌香篆是恭太妃身邊的使喚婢女,又是王爺的通房,地位自然比行雲要高,因此行雲稱呼她們為「姐姐」。
儀瑄笑著看了行雲一眼。
這丫頭倒是個老好人。
茶甌香篆回過神,緊張的向儀瑄叩首,「王妃恕罪。」
「我瞧你們倒像是認得我的樣子。」儀瑄語氣淡淡的,「是嗎?」
兩人猶豫不決,欲言又止幾次,茶甌才道:「不瞞王妃。王妃確實與皇后娘娘非常相似,奴婢方才是糊塗了。以為坐在這裡的是……」
她沒有說下去,因為旁邊的香篆搗了搗她。
她們見過少女時的溫芷羅,後來恭太妃去世,她們被豫王收在身邊,便再沒見過那讓滿朝文武恐懼的女子。
記憶模糊了,看到王妃的臉,便會不由自主的將溫芷羅的樣子和王妃重疊。
王爺得不到她,竟娶個與她相似的女人回來。
那個女人曾經可是……罷了,她們人微言輕,王爺的事,又豈是她們能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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