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世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星環城中央城區，周霜霜如同被人豢養的稀有動物。

    她被允許，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由活動。但與之前的生活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在中央城，終端是無權召喚空梭的。也就是說，她就算帶著空氣轉換裝置，也沒辦法離開。

    可這裡太安靜了。

    安靜到，就像沒有鮮活生命的氣息。

    院子裡每天按時按點出去曬太陽的老人們，永遠只會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如同一段段枯朽的木頭。

    在某個瞬間，周霜霜不小心弄出動靜，他們渙散的眼神看過來時，她分明能感覺到，生命即將消散的氣息。

    網絡被限制，看不到任何相關的知識，這裡也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甚至連交流論壇里有關任何知識點的話語，也都會對她屏蔽……

    她的個人終端也依舊能夠連上網絡，同時還能看到上傳資源。

    各色電視劇下方的種種評論，雖然隨著智人的生活漸漸回到正軌，評論也漸漸少去，變得更加僵硬……

    但，這已經是她每天最大的慰藉了。

    在這裡，如果不想每天漫無目的的數著牆外成千上萬的樹葉，那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盡辦法充實自己。

    這種時候，周霜霜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在兩個世界來回切換。

    在現實和星環城，不斷的學習著她能學習的新知識。

    她該慶幸的是，智人並不會想起搜索她的東西，他們也不會發覺，有一位智人會公然違抗法令，給自然人一份獨特的資料。

    靠著這份資料，周霜霜在這裡足足撐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於周霜霜來說，比之前的一年還要漫長。

    不過也正是如此，她才終於能感覺到所謂的「學習使我快樂。」

    沒錯，不間斷的來回學習，雖然讓她的精神非常疲憊，但是也讓她對機械肢的那份資料，進度開展到百分之六十五。

    當然，其中還夾雜著許多她沒辦法去了解的新世紀的基礎知識，還需要後期想辦法，一一整明白。

    ……………………………………

    新世紀233年5月12號。

    自然人編號076，089，終於壽終正寢，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這天的中午12點，周霜霜得到星環城下達的通知。

    ——她被獨立研究人林侖申請為實驗觀察對象，非活體反應試驗類，僅作簡單日常生活數據採集。

    周霜霜終於能夠再一次從中央城出來。

    那一刻，哪怕有一輛空隼導航失誤，險險擦過她身邊，都沒讓她覺出一絲半分的後悔。

    ——那種被封閉起來的日子，實在太讓人可怕了。

    如果不是她還能夠切換至現實，恐怕早就在漫長的寂靜中，變得跟其他自然人一樣。

    那些自然人，在幾十年前也都跟她一樣，是拒絕搭載第二處理器的健全人。

    林侖的研究所依舊在那棟醫院所在的大樓。周霜霜邁進大門的那一刻，星環城播報又一次響起。

    「新世紀233年5月12號下午兩點，411研究所三名研究員因數次拒絕等級干預，導致處理器過載，腦域損毀，休克而亡。望廣大市民朋友引以為戒。」

    此刻，她剛剛跨進大門。

    門內，穹頂熒白色的光芒傾瀉而下，帶出些微的融融暖意。

    屋內循環氣流清新而又溫和，哪怕經過空氣轉換裝置，周霜霜的每一口呼吸，都仍然是愜意的。

    但在這一刻，她看著自己被照進室內的太陽斜斜拉長的身影，竟從心底深處，生出了一抹深深的寒意。

    …………………………………………

    林倫在研究室的大門前等著她。

    周霜霜難免有一絲絲受寵若驚。

    「不是說你在做研究嗎？怎麼還有空到這裡來接我？不會是怕我跑了吧？」

    她的終端早已被強制輸入指定地點，如果方位有所偏移，會立刻有附近的守衛前來對她進行抓捕，根本沒有第二選擇。

    林侖微笑，沒有說話。

    一個月不見，周霜霜總覺得這個曾經跟其他智人沒什麼分別的人，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但具體說是哪裡，她也不太清楚。

    研究室里靜悄悄的，只有半空中一排一排的投影。

    上頭密密麻麻的列著數據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圖形，周霜霜只瞅一眼，便覺得腦子不太夠用，趕緊又收回了目光。

    「這裡沒有別人嗎？」

    她好奇的環顧四周，問道。

    林倫這才回答她：「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人。」

    「我推算了一下，整個星環城，估計沒人能夠理解我的想法，索性自己獨立申請研究室。反正……」

    他點點自己的大腦：「以我的處理器等級，也夠資格了。」

    「那你幹嘛還要申請我來做觀察對象？」

    周霜霜納悶道。

    她倒不擔心林侖會對自己做出什麼恐怖的實驗。

    因為在星環城，大家都沒有對生命的渴求，所以許多人在重病或者是沒有生存欲望時，會向政府提供自己的身體，以做各種科學研究。

    畢竟，澎湃的技術發展，也是需要龐大的實驗體的。

    林侖點開投影。

    「不，這只是一個藉口。」

    周霜霜瞪大了眼睛。

    「我不需要你作為觀察對象。」

    「你上傳的那些資源，裡面的每個人，每件事，才是我真正的觀察對象。畢竟相比你來說，他們所展示的情緒，是更加豐富而又多樣的。」

    「而且，樣本更多。」

    周霜霜簡直驚訝的不得了——

    「你，你居然還說謊？！」

    ——明明不需要實驗體，卻特意申請她來做觀察對象……

    這在星環城，就是前所未有的虛假行動。

    在處理器的干預下，智人的大腦，是根本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林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

    「因為實驗數據數次未達到預期，我的日程也每天不斷在變。處理器在沒有足夠多的空間的情況下，自然對於我的其他管控就放鬆了許多。」

    這種情況下，提個微不足道不影響研究的申請，對處理器而言，根本不重要。

    「只是……」

    他情緒隱隱又有些低落。

    「研究到現在一個月了，仍未有什麼大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