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臥房的大門被直接撞開,二五百主梁歡慌忙高呼:
「走水了!!!」
第一次出征的蒙恬本就睡不踏實。
聽見梁歡的呼聲,蒙恬心臟猛然一顫,雙眼豁然瞪開。
全甲而眠的他下意識的翻身而起,右手已然握住劍柄,沙啞而迷糊的發問:「發生了何事!」
梁歡連聲道:「敵軍水兵游入我軍水寨,於我軍水寨之內縱火!」
蒙恬殘存的那一絲睡意被『火』字驚的蕩然無存。
嬴成蟜的數次火攻大大增加了秦軍將領們對於火攻的了解,也讓所有秦軍將領深刻認識到了火攻到底有多好用。
就在幾天前,嬴成蟜才剛在大洪山用一把大火燒死了楚軍十三萬餘士卒。
現在大洪山的山火恐怕還沒完全熄滅呢,結果楚軍轉頭就跑到秦軍水寨來放了一把火?
蒙恬趕忙起身:「走!」
迅速衝出臥房,跑到樓船的甲板之上,映入蒙恬眼中的便是團團火焰,撞入蒙恬耳中的便是陣陣悲呼。
「快取沙!開沙箱,撲火啊!」
「弩兵繼續攢射,務必將所有敵軍水兵盡數格殺!」
「避讓!速速避讓!若是舟船染火,我部如何能逃!」
黑煙升騰。
一團又一團火焰在河面上盤桓、擴散,向著舟船蔓延而去,並已經點燃了二十餘艘舟船!
若是在寬闊的江面上,其他舟船還能加速繞開火場,避免被焚。
但這裡是水寨!
相對密集的舟船排布和僅存的六處出口讓避讓成了奢望。
就在蒙恬的眼皮子底下,一艘起火的中翼已經在水流的作用下接連聳動,將自己的火焰傳遞到了另一艘小翼上!
看著正在迅速擴散的火場,蒙恬手腳冰涼、四肢發軟。
這才是他第一次出征啊!
不會就落得個全軍覆沒吧!
踉蹌著向前兩步,蒙恬攥緊欄杆支撐身軀,用盡全力發出聲音:「令!」
「所有已起火之舟船停駐原地,不可輕舉妄動。」
「開北水門、東北水門。」
「令後、左、右三部即刻順水門而出。」
「前、中二軍未起火之舟船盡力遠離起火之舟船,舟上戰兵下船,自行游上岸,舟上槳手等待後、左、右三部離開水寨之後再行劃舟出寨!」
「再開東水門,令斥候即刻出寨,打探周邊楚軍!」
「速請岑都尉前來,與本將共議此事!」
正下令間,蒙恬坐下樓船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
蒙恬警惕的立刻看向樓船左右,就看到另一艘樓船硬生生撞上了自己的座駕。
身穿皮甲的岑邊直接從另一艘樓船的甲板上跳了過來!
看到岑邊,蒙恬放鬆了些許:「岑都尉!」
岑邊滿臉嚴肅,略略頷首,沒時間客氣,直接沉聲呵斥:「傳令兵停下!」
傳令兵看了看岑邊,又看了看蒙恬,心中滿是無奈。
他確實是歸屬蒙恬所部,但岑邊也是上官啊!
傳令兵既不敢停下,也不敢不停下,只能減慢速度一點一點的往外挪。
蒙恬焦聲道:「火勢越發洶湧,若不抓緊時間,則我軍恐盡數葬身火海矣!」
岑邊不屑的說:「不過是點點燭火而已,何須懼怕!」
「若是因為這些許小火苗就亂了分寸,反倒是落入楚軍圈套!」
蒙恬微怔:「岑都尉的意思是說,有詐?」
岑邊肅然點頭,目光沉凝的看向火場:「味道不對。」
「煙氣也不對。」
「本將沒聞到苴油(雌麻子油)、魚油、桐油等常用油的味道。」
「反倒是聞到了豕油、牛油那等油脂燃燒之後的焦香氣!」
蒙恬微怔。
終究是初次踏上戰場,面對突如其來的火焰時蒙恬不能做到完全冷靜。
雖然他按照兵書做出了常規狀況下最為妥善的處置,但他卻根本沒心思留意『味道』這點小細節。
畢竟,點火物只是過程,起火才是目的,火焰才是威脅!
經由岑邊提醒,蒙恬抽著鼻子用力嗅聞,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岑都尉所言不錯。」
「這是豕油的味道!」
「這不合理!」
在榨油技術極其簡陋的戰國時代,豬油、狼油、狗油、羊油這些動物油脂,與麻油、桐油這些植物油脂有一個重要的區別——能不能吃!
豬油、狼油等可以直接用於食用的動物油脂十分珍貴。
在一般情況下,各部將領都會選擇讓將士們吃下這些油脂以獲得更充沛的體力。
麻油、桐油等不能吃的植物油才會被用於點燈、放火。
同時植物油脂在軍中的存量一般也會遠高於動物油脂。
項燕出征不足一個月,難道他輜重營里的麻油這麼快就用完了,不得不開始動用動物油了?
就算是動用動物油,也合該先用更廉價的鯨魚油,而非豬油!
就算是項燕所部的所有油脂都用完了,樊城等各城府庫之內必定還有用於守城的麻油和桐油,那些支持楚國的國人也肯定會傾盡全力的幫助項燕籌措油脂。
岑邊眉頭緊鎖道:「楚軍特意選擇用豕油放火,必定是出於戰術考量,而不是不得不如此靡費。」
「但,為什麼?」
「楚軍究竟意欲何為!」
「會否是因為現下天氣太冷,麻油難燃,故而楚軍選擇採用豕油火攻?」
蒙恬毫不猶豫道:「不會!」
「豕油確實比之麻油更容易點燃,也更適合現下的氣候。」
「但若只是為了點火,只需要一塊豕油即可,餘下油脂盡可使用麻油。」
「且豕油成塊、難以擴散,也沒有麻油那般易於附於舟船,燃燒時間也大大低於麻油。」
「楚軍如何會因為燃火就全盤放棄更好用的麻油和桐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岑邊也不覺得楚軍的意圖那麼淺顯,卻著實想不出楚軍究竟意欲何為。
火焰愈演愈烈,岑邊也越來越焦急,只能咀嚼著蒙恬的話語絞盡腦汁。
「更容易附著於舟船。」
「燃燒的時間也更久。」
岑邊突然雙眼一亮:「楚軍非是要如主帥那般以一場大火全殲我軍。」
「而是意欲以火打亂我軍,而後趁我軍混亂不備之際,揮師衝殺!」
蒙恬微怔:「有必要嗎?」
「若能兵不血刃,何須費力衝殺!」
岑邊目光變得堅定:「有!」
「即便是使用石油,想在水面之上完成對四萬餘水師的火攻全殲也並非易事。」
「楚軍並無我大秦的石油,楚軍燃火遠比我軍更加艱難!」
「是故,此火只為攻心!」
越說,岑邊越是自信。
這把火能嚇到蒙恬,但卻嚇不到岑邊。
在滅魏之戰中,岑邊全程參與了嬴成蟜與魏軍水師的對戰。
論常規水戰交鋒,岑邊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但論及水火兩重天的水戰火攻,岑邊卻有著極其充沛的經驗。
與大梁城外的火場相比,眼前的這片火場算個屁啊!
唯一可慮的,不過是這場火燒到了自家屁股下面而已。
岑邊當即開口:「令!」
「六門皆開!」
「令左、後、右三軍遠離火場之舟船即刻從就近水門衝出水寨。」
「出寨之後,後軍轉前軍,即刻於江面之上重整陣型,準備作戰!」
「待左、後、右三軍離開水寨後,其餘各部未起火之舟船離開水寨,轉為後軍。」
「令已起火舟船之槳手全速搖槳,驅使舟船自南水門衝出。」
「離開南水門後,若遇敵軍或舟船再難維繫,便全軍跳水,自行上岸。」
「所有火船離寨後,南水門關!」
蒙恬緊跟著開口:「再傳令鄧城,緊閉城門,謹防敵軍突襲!」
兩部傳令兵趕忙拱手:「唯!」
岑邊上前一步,朗聲怒吼:「復誦本將令!」
「我軍主帥乃是大秦長安君!」
「何故懼怕這區區火苗!」
「都打起精神,準備作戰,莫要墮了長安君威風!」
一艘又一艘舟船上的士卒同聲高呼,將岑邊的呼喝傳遍整座水寨。
一時間,不少秦軍都為之一怔。
對啊。
咱們主帥可是祝融轉世!
那咱們就可都是火神軍!
祝融的火神軍怕火?
這不是搞笑呢嗎!
四萬餘秦軍齊齊怒吼:
「祝融臨凡,此戰必勝!」
岑邊終於露出放鬆的笑容:
「出寨,整軍!」
——
與此同時,秦軍水寨下游二里。
遙望熊熊燃燒的秦軍水寨,項榮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濃濃快意。
「秦軍以火破我軍。」
「今日,秦軍亦當嘗被烈火焚燒之苦!」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嬴成蟜,在你放火焚燒大洪山之際,可曾想過你軍水寨也會被烈火焚燒!
然而就在此刻,秦軍南水門開啟,三十餘艘燃燒著的戰船向楚軍方向飛馳而來!
項燕微怔,而後淡聲道:「鼓譟。」
站在項燕身後的數名壯士一把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手持鼓槌對著主戰汾鼓重重擂響。
「咚!咚咚!」
緊隨主戰鼓之後,各部戰鼓盡數擂響,隆隆鼓聲響徹江面,已經營造出了決戰之勢!
然而項燕卻再次下令:「前軍留駐此地,其餘各部隱蔽後撤二里。」
「傳令都尉屈徹、都尉鬥戰,即刻登岸,強攻鄧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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