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先至[綜武俠] 40.壹拾柒

    姜希夷和獨孤殘兩人繞著廣場的邊緣,緩緩走動著,兩人每一步的步伐距離,一模一樣,不會多一寸,也不會少一寸。

    兩人的速度也一模一樣,不會快一步,也不會慢一步。

    霧氣凝固,甚至像絮一樣浮在空中。

    一陣寒風吹過,越吹越大,一股寒意瀰漫在天地之間,寒到了人心中。

    姜希夷一向輕的腳步聲,此刻就算是獨孤殘也聽不見了,她整個人似乎御風而行腳不沾地足不沾塵。

    獨孤殘卻是與她相反,他每一步腳步聲都清清楚楚的迴蕩在這廣場之上,直入姜希夷耳鼓。

    兩人都極度謹慎,也極度認真。

    劍雖未出鞘,可人已出鞘。

    他們如同兩支被放於弓弦上的箭,何時弓弦被崩到最緊的時候,就是出手的時候。

    突然,兩聲龍吟幾乎同時驚現,蓬勃劍氣沖霄而出,掀的兩人衣袖飄飛,而後一道飛虹劃空而來。

    這劍光比月光還冷,比月光還亮,先動的是姜希夷!

    她手中劍斬斷了凝固的空氣,劍氣絞碎了飄浮的霧氣。

    姜希夷看似信手一揮一刺,一瞬間,她已經刺出了十劍,這十劍似乎是同時刺出,而且是從不同的方向朝著獨孤殘刺了出去。

    這一招同之前崑崙山下天樞對海大少使的極其相似,但這不是姜希夷跟天樞學的,而是她教天樞的。

    她用的比天樞更好。

    這十劍一樣的力道,一樣的凌厲,一樣的令人害怕,如同十道風同時卷向了獨孤殘。

    這十劍完全封住了獨孤殘任何的動作,他只要有所動作,必然就會挨上一劍,不過即使他沒有動作,他依然會被刺中。

    寒氣已經迫上了獨孤殘的眉睫,他眉毛一挑,面上不露苦惱神色。

    幾乎就在姜希夷出手的同時,獨孤殘手中長劍一揮,一道劍虹攜千鈞之力,飛向姜希夷。

    這一劍不帶任何聲音,異常的詭異。

    明明這一劍來的並不如姜希夷的快,姜希夷卻看不清這劍的劍身。

    江湖上從未有人在獨孤殘動手時,看清楚過他的劍身。

    因為他的劍剛到時,人就倒下,劍也已經歸鞘。

    這時他手上招式未老,揮劍挑劍,一息之間,便破了姜希夷五劍。

    姜希夷雙眼凝視著飛來的劍虹,目光化為劍鋒,手上劍鋒去的比目光更快。

    她手腕一轉,手中劍直直迎上了那一道劍虹。

    這一招看似是守勢,實際卻為攻勢。

    與獨孤殘相搏,她不願化守勢,因為只有搶攻才能用劍劃出一條路。

    姜希夷手上一震,這一劍,終究她還是接住,且還了一擊。

    她只覺喉頭一緊,而後腥味泛上,她嘴角一道鮮血滲出,姜希夷抬手擦了擦,獨孤殘這一劍附力太深,姜希夷強接下後卻受到了內傷。

    獨孤殘雖然挑破五劍,卻依然被刺中了兩劍,因為她的劍,來的實在是太快了,一息之間,獨孤殘能挑破五劍避過三劍已經是極限了。

    姜希夷一劍刺中了獨孤殘右肩,一劍劃破了獨孤殘頸間。

    獨孤殘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面色一緊,反腕一揮一挑一刺,三劍同出,再是一揮一刺,又出四劍,七劍來的很快,幾乎讓人沒有退開的功夫,來的又很慢。

    這七劍看似平實,似乎是最基礎的劍法,可姜希夷只一眼便知道,其中蘊藏的變化,簡直叫人瞠目結舌,只要中了一劍,便會被這七劍合力攪碎。

    姜希夷輕嘯一聲,足不點地,腰身輕轉,騰空而起,不過一個呼吸,她就已經退開六丈,而且還未落地。

    她身後是獨孤殘的七劍,這七劍劍氣凝練,柔中帶剛,有如七道白練在空中纏向姜希夷。

    突然,姜希夷回身一揮,劍氣有如銀河傾瀉而出!

    一陣狂風縱橫,瞬間便吞噬了這七道白練!

    姜希夷落地後,腳下一溜,再退了三尺,身形已然站定。

    獨孤殘腳下狠狠一踏,他腳下的青石板瞬間裂開,人如箭矢一般沖天而起,那些裂開的青石板無一不飛向姜希夷。

    隨後而來是獨孤殘本人!

    他已人劍合一,劍在心中,也在手中,人就是劍,劍就是人。

    刺向姜希夷的是一劍,卻也是兩劍!

    姜希夷腳下站定,不再閃避。

    右肩中劍,獨孤殘的右手不再似以前一般靈活,現在他握劍的手是左手,他的左手卻比右手更快,更狠,更刁鑽。

    他的左手仿佛有奇異的力量,使出的劍法,一劍比一劍快,姜希夷眼前也越來越模糊,她心中一震,雙眼閉上,腰身一折,左手撐地,一腳穿過詭秘的劍式,踢向獨孤殘的心口。

    這就是萬妙無方,攝魂大九式。

    獨孤殘回防不及,他的心神都在他的劍,和姜希夷的劍上,卻從未想過,姜希夷會使其他的手段。

    不得已收招倒退,避過這一腳,然後再此處一劍。

    姜希夷早已翻身站定。

    此刻風停了。

    沒有了一絲風。

    姜希夷原本飄飛不停的衣袖,靜靜地落下。

    獨孤殘變了,於是她也變了!

    獨孤殘神色不變,手上不停,劍光如毒蛇一般劈向了姜希夷脖間。

    獨孤殘劍招之間,充斥著屍橫遍野之意,令人驚駭。

    他來的很穩,來的很準,姜希夷脖子一縷頭髮被劍鋒斬斷。

    這一劍稍稍劃開了她脖子上的肌膚,卻被她一旋後,避了過去。

    姜希夷手中軟劍也在此刻刺出!

    劍還是劍,人還是人。

    劍不再是劍,人也不再是人。

    這一劍不同於她以前的劍,一劍刺出如烈日,似血色殘陽。

    不是風,也不再是月。

    但這一劍,看起來卻並不高明,就像是隨手刺出的一劍一樣。

    獨孤殘心中一喜,他以為這是姜希夷力竭的表現,手中長劍再揮,再次刺向了姜希夷喉頭!

    就在這時,姜希夷那不快、不准也不狠的一劍,突然劍身一抖,瞬間劍光漫天!

    一道道劍光有如暴雨般落下,又有如雪花一般飄飛,似虛似實,如靜如動,有快有慢,一明一暗。

    每一劍都帶著凝練的劍氣,剎那間,獨孤殘只覺劍氣纏身。

    眼前一花,進不得退不得,手中長劍卻再也揮不下去。

    獨孤殘大喝一聲,竭力掙脫了姜希夷的劍氣後,倒退十丈,他身上的衣衫和肌膚,已經被劍劃破了許多道。

    獨孤殘身形未站穩,足下輕點,便向著姜希夷暴射而來,他手中長劍連劈出九劍,組成了一道牆,倒向姜希夷,姜希夷側身一躲,軟劍一橫,躲過了其中六劍,而另外三劍便深深刺中了她的右肩,左腿,和心口稍偏的位置。

    鮮血汨汨流出,染紅了一片她的白衣。

    獨孤殘極為滿意自己這一手,從他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

    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滲入了姜希夷身體中,她不覺得冷,也不覺得寒,她突然覺得很疲倦,想讓她合上雙眼。

    突然她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音,這道聲音是由許多人的聲音組成的,聽不出是男是女,聽不出是老是少,連姜希夷也無從分辨,他們說的是——「一往無前,有我無敵。手握長劍,忘卻生死。」

    一股寒氣從姜希夷體內竄了起來,她身子一抖,一絲痛意瞬間爬上了姜希夷的大腦,讓她清醒了過來。

    之前她產生了變化,現在又歸於不變,但不變之中卻又變化了——她比剛剛更冷靜,她的劍比剛剛更冷冽,她一睜眼,眼中就多了一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劍風已經刮到了她的耳畔。

    劍尖馬上就要刺傷她的身體。

    姜希夷突然急速墜下,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躲避並不漂亮,也不怎麼高明,但卻非常有用。

    獨孤殘的劍從她上方連刺過去。

    姜希夷一拍地面,人便騰空躍起,落至獨孤殘身後。

    左手提著軟劍,指向獨孤殘。

    她累了,倦了。

    可是她的劍永遠不會累,永遠不會倦!

    她所想,便是劍所指!

    一陣微風吹過,即使是獨孤殘也不自覺一抖。

    這風一瞬間,似乎將獨孤殘整個人都凍住了一般,讓他動作一滯。

    霧氣更濃,一瞬間,這霧氣似乎不再是霧氣,而是冰窖中的冷氣。

    劍氣如風。

    劍氣如霧。

    劍勢如雨。

    劍光如月。

    姜希夷立於原地,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她不是為了自己嘆的,而是為了獨孤殘。

    獨孤殘心中一驚,長劍化刺為斬,惡毒急速的斬向了姜希夷。

    姜希夷冷冷看了一眼獨孤殘的劍路,只一眼,獨孤殘就覺得自己完全被看穿。

    隨後,姜希夷動了,她出劍了。

    如狂風席捲一般,如驟雨落地一般,如霧氣纏繞一般,令人無處可逃。

    &當』一聲。

    獨孤殘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是因為他一直以來用的長劍被姜希夷一劍斬斷。

    是因為姜希夷一劍斬斷了他的劍後,還刺穿了他的喉嚨,鮮血噴射而出。

    獨孤殘抬起右手,捂住了傷口,可卻止不住鮮紅的血。

    獨孤殘斷斷續續道:「我……怎麼可能……輸…>

    他話還沒說完,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因為他再也說不了了。

    姜希夷站在雁盪山巔,不知不覺中,朝陽已褪,夕陽殘霞漫天,和地上的鮮血連成一片,天地互相映照著,唯有一白衣烏髮女子手持長劍立於之中。

    姜希夷手中長劍一抖,劍上鮮血全部落下,劍還是那麼乾淨,卻又不是那麼乾淨。

    她將長劍歸鞘後,那股在心頭的倦意更深。

    輕風吹動,她仿佛一張紙片一樣,終於倒下了。

    那根原本穩穩地插在她發間的白玉簪,突然滑落。

    在倒下前,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不是姜姑娘,也不是姜莊主,那人是個女子,在叫她希夷。

    合上眼前,她最後見到的是一雙桃花一般的眼睛。

    之後她仿佛陷入了雲層,覺得整個人已經沒有任何重量,飛向了空中,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見到,地上有許多人聚在她身邊,離她最近的是一個青衣少女。

    姜希夷甚至以為自己不會再醒來了,可她確確實實,依然活著,她還是醒了過來。

    醒來的第一眼,姜希夷有點恍惚,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但是她至少知道,這裡絕對不是太玄莊,即使天樞和天璇就在她床邊。

    天璇剛好附身查看姜希夷症狀,忽然見姜希夷睜開雙眼,笑道:「莊主,你終於醒了。」

    天樞聞言,也急忙看了看姜希夷,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姜希夷用手碰了碰右肩傷口,覺得似乎並無大礙,也不怎麼痛,便撐了撐身子坐起了身,對天璇和天樞道:「這裡是哪裡?」

    天樞和天璇兩人也不去扶她,等她坐穩後,天樞道:「這裡還是雁盪山腳下,鐵掌門等人依然在此處還未散,莊主已經睡了四天了,花姑娘和雷公子今日收到書信一封,似有急事,早晨走了,花姑娘說這根簪子以後相見,她會親自拿回,請莊主保管。」

    姜希夷眼皮微動,點了點頭,一抬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根紅蕊白玉簪,道:「你們先出去。」

    天樞和天璇知道她醒了後便不願再床上多躺,此刻必定是要換衣服,於是抱拳後,出了屋子。

    鐵中棠見到天樞天璇二人都出來後,上前詢問得知姜希夷已經醒了,面上不過點了點頭,可心中卻是一喜,他拍了拍腰間的佩劍,到院子中坐了坐。

    片刻後,姜希夷人便尋到了之後院中,見到背朝門口的鐵中棠,道:「你在等我?」

    鐵中棠聞言轉身看去,道:「我在等你,我準備將劍交給你。」

    姜希夷道:「我說過,我喜歡自己取,不喜歡別人送。」

    鐵中棠道:「你對大旗門,對中原武林都有大恩,我贈劍也並無不可。」

    姜希夷道:「可我不喜歡。」

    鐵中棠道:「姜莊主必定要與我動手?」

    姜希夷道:「必定,且不能相讓,我只能出殺招相激。」

    鐵中棠聞言,點了點頭,道:>

    姜希夷見鐵中棠即使應戰,眉間依然有喜意,疑惑問道:「鐵掌門近日有喜事?」

    鐵中棠鬆了松臉,笑了笑,道:「我的妻子有了身孕,被天璇姑娘看了出來。」

    姜希夷點了點頭,抱拳道:「恭喜鐵掌門。」

    這時,門口又傳來一人聲音,道:「姜莊主身上的傷如何了?」

    姜希夷回頭看去,見來者是帥一帆,點了點頭,道:「已經全好了。」

    接著姜希夷眼珠一轉,道:「帥前輩既然來了,可否做個見證?」

    帥一帆道:「哦?什麼見證?」

    姜希夷道:「我同鐵掌門要過一過招,請帥前輩觀戰做一做見證。」

    帥一帆縱聲大笑,道:「原本老夫還說等你身上的傷好了,同你論劍一番,沒想到還是鐵掌門先了一步。」

    姜希夷道:「你我二人以後必然有一場比試,不知今日帥前輩可否做一做見證?」

    帥一帆捋了捋鬍子,點頭道:「好,老夫就做了這個見證。」

    姜希夷看向鐵中棠,道:「還請出招!」

    這一戰到底如何,只有姜希夷、鐵中棠和帥一帆三人得知。

    此後江湖上流傳一劍驚天姜希夷仗劍擊敗大旗門掌門鐵中棠,且未盡全力,摘星羽士帥一帆作為觀戰。

    很少有人敢去帥一帆面前問那一戰詳情,不過終究是有人去問了,那人就是帥一帆的兒子。

    帥一帆點了點頭,道:「姜希夷確確實實贏了,贏的非常漂亮,對於劍之一道,她也是十分難得,唯一可惜的是,老夫居然沒同她定下一戰之約。」

    當時江湖之中,提起劍之一道,首推第一人便是雁盪山擊殺獨孤殘,戰敗鐵中棠的姜希夷,不知何時何處,已經有人開始稱她為劍仙了。

    而成為江湖人談資中的主角的姜希夷,已經出現在太玄莊內了,她一手提劍,準備進入那個暗室。

    天樞道:「莊主要同花姑娘和雷公子再見一面嗎?」

    姜希夷手指一彈,幾乎要脫口而出說要,可她最後卻嘆了一口氣,道:「不必了。」

    姜希夷轉身一步一步走入暗室之中,和往常一樣,將長劍置於石桌之上,一陣光芒亮起,片刻之後,劍便不見了。

    而後石桌之上又浮起一行字。

    這次石桌告訴她,她下一個要找的東西,是獨孤求敗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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