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第一七六一章 太后之怒

    朱厚照又大肆荒唐了一回。

    大婚之夜居然沒在紫禁城裡渡過,直接在宮外豹房過夜,簡直沒把自己的新婚皇后放在眼裡。

    張太后聽到戴義的回話後,瞪著高鳳和戴義,厲聲喝問:「你們是怎麼看著皇上的?」

    高鳳和戴義原本以為這件事與己無關,正在暗自慶幸昨日守夜的不是自己,但聽到張太后的話,才知道原來不輪值也要背負責任,二人幾乎同時跪在地上向張太后磕頭請罪。

    戴義苦著臉道:「太后娘娘息怒,老奴知罪……請太后娘娘責罰!」

    張太后冷笑不已:「責罰?哀家看來真要好好責罰爾等,那麼大個人都看不住,難道你們就未曾想過陛下會出宮?對了,劉瑾和張苑人呢?」

    聽張太后提及劉瑾和張苑,高鳳和戴義心中的擔憂稍微減輕了一些,到底那兩位才是宮裡所有太監中權勢最高的存在,跟他二人關係不大。高鳳恭敬地道:「回太后娘娘,老奴不知。」

    張太后一臉慍色:「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光吃米飯不幹活?來人,將他二人……」

    原本張太后想遷怒戴義和高鳳,對二人重重處罰,但轉念一想,皇帝大婚之日丟下皇后出宮,這事兒太過荒誕不羈,嚴重影響到皇室的聲譽。

    張太后暗忖:「不行,不應責罰這二人,若是事情傳開,朝野上下一定會非議皇兒,讓他顏面掃地不說,還讓我大明皇室蒙羞。現在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絕對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

    想到這裡,張太后厲聲質問:「你二人可知錯?」

    戴義和高鳳都忙不迭磕頭,因為太過用力,把額頭都給磕破皮了,對二人來說,這可是無妄之災,他們原本就不負責侍候皇帝日常起居,作為迎親使節,把所有該走的流程走完就算完事,哪裡敢保證皇帝留在交泰殿合卺圓房?

    戴義和高鳳有冤無處申,同時口稱:「老奴知錯,請太后娘娘息怒。」

    張太后重新坐了下來,黑著臉道:「你二人有錯,而且錯得離譜,簡直罪該萬死!哀家暫且不責罰你們,你們現在必須戴罪立功。今日的事情,不能讓外人知曉,你們可知應怎麼做?」

    高鳳和戴義稍微抬起頭,二人先相互對視一眼,雙方額頭上都血跡斑斑,戴義率先表態:「太后,老奴知道該怎麼做了,讓知道昨日陛下出宮之事的人……都封口!」

    張太后厲聲道:「知道怎麼做就好,現在趕緊去辦,不但要讓宮裡的人封口,就連宮禁,還有宮外的人也要通通封口!去,把劉瑾叫來!」

    戴義聽說要封宮禁侍衛和宮外之人的口,知道自己力不能及,正在想自己這回恐怕要大禍臨頭了,這邊張太后點名讓劉瑾過來,他終於安心了些,心想:

    「總歸有劉公公在前面擋著,這天塌不下來,倒是想想該怎麼讓那些奴婢封口,殺了肯定不行,有違天和,若把人給毒啞……也不行,太不人道了!難道只是嚇唬一番,讓他們發誓不亂說話?」

    張太后見戴義遲疑不決,怒道:「還在做什麼?不快去!」

    「太后娘娘息怒,老奴這就去!」

    戴義磕頭之後,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往仍舊跪著的高鳳看了一眼,然後匆忙找劉瑾去了。

    ……

    ……

    這件事別說張太后和高鳳、戴義等人不知情,就連劉瑾也被蒙在鼓中。

    劉瑾正在家中睡覺,天色剛剛亮就有人前來敲門,等見到來者,劉瑾嚇了一大跳,居然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戴義親臨。

    平時劉瑾跟戴義的關係不那麼好,在於戴義此人是個兩面派,在劉瑾和張苑之間搖擺不定。

    劉瑾一直對戴義把持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的位置不滿,因而從來沒把戴義當作自己人,平時見了戴義都是當做奴僕使喚。

    劉瑾打量一臉苦色,額頭上滿是血污的戴義,皺著眉頭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戴義哭喪著臉,淒切說道:「劉公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嗚嗚,實在是說來話長……」

    這時候戴義還在賣關子,劉瑾簡直想拍這傢伙一巴掌,但劉瑾終歸還是耐住性子,問道:「何事驚惶?難道宮裡出什麼事了?」

    劉瑾首先想到的,是皇帝可能有什麼危難,比如說生了急病,或者是被人刺傷等等。

    戴義咧著嘴,好似哭喊一樣說道:「陛下昨日傍晚出宮,至今未歸。」

    劉瑾聽到這話,微微吸了口冷氣,腦袋往後一縮,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心裡卻琢磨開了:「這算什麼大事不好?皇帝出宮難道不是稀鬆平常的事情麼?「

    但他又想到可能會有一些他沒察覺的問題,於是又問:「陛下昨日傍晚出宮後,可是跟著沈之厚往宣府去了?」

    劉瑾最擔心的事情,不是皇帝夜不歸宿,因為朱厚照幾乎是天天夜不歸宿,他怕的是被沈溪給拐跑,若朱厚照去了宣府,他沒法把人追回來。

    劉瑾了解朱厚照的性格,這是個做事風風火火的少年天子,當初朱厚照尚是太子時,就跟著他一道南下,天南地北遊歷一圈,至於朱厚照最後是怎麼回到京城的,到現在劉瑾都不是很清楚。

    戴義被劉瑾問得一愣,發現自己跟劉瑾所說根本不是一回事。

    「劉公公,您說的什麼跟什麼啊……難道您的意思是……陛下跟著兵部沈尚書出征了?」說到這兒,戴義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劉瑾用尖銳的嗓音喝問:「你連陛下去了何處都不知,到咱家府上來發什麼瘋?你且說,為何要到咱家這裡?」

    戴義這才回歸本來的問題,哭喪著臉道:「劉公公,昨日陛下出宮去了豹房,到現在還沒回去,太后娘娘今日一大清晨在交泰殿外等候,恰好發現這個秘密,逮著不放,這會兒怕是咱們都跑不掉……」

    劉瑾氣急敗壞地指著戴義的鼻子,破口大罵:「混賬東西,你們沒看好陛下,跟咱家有什麼關係?」

    戴義委屈地道:「怎能沒有關係?太后娘娘怕這件事傳揚開,下令封口……」

    劉瑾聽到這話,眼睛瞪得溜圓,怒不可遏:「好你個姓戴的,感情你上門來,是故意讓咱家知道這件事,陷害咱家吧?」

    戴義趕緊否認:「劉公公多心了,這是太后娘娘親口吩咐的……太后娘娘讓鄙人出宮請劉公公您回宮去見駕,您不會以為是鄙人給您使絆子吧?」

    劉瑾還真覺得是戴義故意使絆,咬著牙,厲聲道:「哼,回頭再跟你算賬!」

    說完,他顧不上跟張文冕和孫聰等人商議,收拾整齊便跟戴義一道進宮去了。


    ……

    ……

    太陽終於升起。

    紫禁城,坤寧宮內,此時坐鎮此處的並非是新皇后夏氏,而是太后張氏。

    張太后意識到問題嚴重,沒敢去跟太皇太后王氏說事,而是把知情人都召集到坤寧宮,對相關人等做出訓示,讓他們識相點兒,不得把事情傳揚開。

    劉瑾和戴義抵達的時候,張太后已經訓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話,此時有些口乾舌燥。

    那些宮女和太監戰戰兢兢跪在那兒,生怕張太后為了封口而殺人。

    就算不是全殺,但也有可能會殺雞儆猴,選擇性地殺上一兩個立威,在皇宮這麼殘酷的地方,宮女和太監被迫害致死的情況屢見不鮮,宮女和太監無不為自己的命運憂心忡忡。

    「劉瑾,你來得正好!」張太后剛喝了一口茶,見到劉瑾到來,立即抬起嗓門厲聲說了一句。

    劉瑾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快步上去,到了張太后身前立即跪下,他旁邊還跪著一個人,赫然是張苑。

    張苑在宮外沒有私宅,張太后傳喚,張苑不敢耽擱,很快就過來了,跪在地上傾聽了一耳朵訓示。

    劉瑾聽張太后直接稱呼自己名字,知道如今張太后正在盛怒中,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老奴拜見太后娘娘。」

    張太后見掌司禮監的劉瑾如此恭謹,不管怎麼說對方也是太監之首,需要給予一定尊重,不復之前那般盛勢凌人,問道:「劉瑾,陛下昨日出宮之事,你可知情?」

    劉瑾解釋道:「回太后娘娘,老奴也是經戴公公通傳,方才知曉此事,在此之前根本是一無所知啊。」

    張太后惱火地道:「那你是怎麼照顧陛下起居的?平時不都是你跟著陛下出宮的嗎?」

    「這……」

    劉瑾有苦說不出。

    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是他陪同朱厚照出宮,甚至朱厚照看他辛苦,還特別允許他在宮外擁有私宅,從此後獲得自由進出皇宮的權限。平時劉瑾都在自己宅中過夜,白天才到宮中的司禮監當差。

    但現在朱厚照在豹房的起居跟他沒多大關係,平時都是些得寵的太監和親隨,諸如小擰子和錢寧等人服侍身旁,這些人才是朱厚照面前的紅人。

    張太后似乎不想聽劉瑾解釋,一抬手:「你現在不必多說了,哀家不想讓這件事傳揚出去,再者……你立即出宮去將皇兒叫回來,就說哀家說的,若他不想回來,那哀家可以考慮換別人來當皇帝!」

    「哀家只怪自己錯生了他,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放肆,連祖宗規矩都不顧了,這哪裡是一個帝王的氣度?」

    氣急敗壞之下,張太后說話重了一些。

    甚至提出要廢黜朱厚照的皇位。

    劉瑾聽到這話,非常害怕,雖然張太后未必有權力廢黜皇帝,可一旦太后和皇帝交惡,那苦的可就是他們這些實質上都是皇室家奴的內侍。

    劉瑾連連磕頭:「老奴這就出宮去找尋陛下,太后娘娘請息怒,老奴一定將陛下找回來!」

    張太后厲喝道:「若他不回來,你也不用回來了,跟他一道自生自滅去吧!」

    ……

    ……

    朱厚照失蹤的消息,在皇宮內屬於一件高度機密的事情,外人無從知曉。

    沈溪沒有留意身為皇帝的朱厚照昨夜在哪兒過夜的事情,因為這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對此他也沒有特別的興趣。

    原本當天沈溪休沐,但因之前籌備軍事學堂,耽誤了一點事情,所以當天他還是趕到兵部衙門,準備處理積壓的公務。

    沈溪抵達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剛來到自己的辦公房門前,王守仁從旁邊的房間走出來打招呼:「之厚,謝尚書已等候多時。」

    沈溪對謝遷的到來多少有些不喜,心底根本就不想跟這個老頑固打交道……謝遷沒事就喜歡用長者的姿態教訓他,頻頻向他施壓,似乎兵部是謝遷直接管轄的一樣,沈溪對此已不厭其煩。

    不過人既然來了,他還不得不去見上一面,總歸謝遷是當朝首輔,地位在那兒擺著,沈溪作為兵部尚書不能失了禮數。

    等沈溪抵達客廳,正在喝茶的謝遷站了起來,未等沈溪行禮打招呼,便直接道:「老夫此來是跟你說一件事……昨夜陛下未在宮裡過夜。」

    沈溪抬起雙手正待合攏抱拳行禮,聽到這話將手放了下來,往周邊看了一眼,確定沒旁人後,才皺眉對謝遷道:「閣老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謝遷吹鬍子瞪眼:「怎麼,這件事你還覺得不夠大嗎?昨日乃陛下大婚之日,陛下居然未留在宮中過夜,這件事若傳揚出去,會對陛下聲名造成多大的影響,難道你不清楚?」

    沈溪搖頭苦笑一下,見謝遷對此事如此重視,一時間無法理解,因為他自己並沒有覺得如何。

    沈溪心想:「不同時代的人在思想觀念上竟然有這麼大的差異?陛下出不出宮,好像沒什麼了不起啊,大不了說明皇帝對皇后不滿……這跟我們做臣子的有什麼關係?」

    因為沈溪對朱厚照的性格非常熟悉,再加上他知道歷史上有傳言,朱厚照的皇后夏氏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沒被朱厚照臨幸過,所以沈溪對這事情有心理準備,也沒想過幫朱厚照成就美滿婚姻又或者怎麼樣。

    皇帝的婚姻原本就是政治婚姻,夏氏進宮前就應該有自己得不到帝王寵愛的心理準備,沈溪可不想無端為自己惹麻煩,他根本就不想管這種糟心事。

    沈溪問道:「閣老從何得知陛下昨日不在宮內?難道閣老派人盯著陛下起居?這樣似乎不太好吧?」

    謝遷眯著眼打量沈溪,冷冰冰地質問:「你小子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老夫是那種不知分寸之人嗎?」

    沈溪沒有回答,他想像不出謝遷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在他看來,即便這種事發生了,皇宮也必然會把消息封鎖,泄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謝遷見沈溪不答,沒好氣地道:「老夫只是偶見宮內那些宮女和太監神色驚慌失措,就好像天塌了一樣,之後才得到一點風聲,說是昨夜陛下出宮未歸……」

    在這個問題上,謝遷避重就輕,沈溪當然能聽出來。

    沈溪安慰道:「閣老不必著急,這件事既然確定發生了,還是從長計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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