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吹寄市的道館首領,風露當然不可能記錯天堂之塔所在的方位。
更何況,由於阿戴克冠軍那隻火神蛾的存在,如今,這座古建築更是明亮得猶如一座功率全開的燈塔。
就這樣,在尚還熹微的晨光之中,風露乘著舞天鵝,輕車熟路地來到天堂之塔的塔頂。
出乎她的意料,此時的石塔頂層竟然顯得有幾分擁擠。
「喲,風露。天堂之塔的修繕許可辦理得怎麼樣了?」
還沒落地,就看到髮型誇張的惡系天王在向自己招手。
前陣子傳出這個賭徒天王叛離聯盟的流言時,風露還為合眾聯盟的未來不安過一陣。
不過現在看來,那個可怕的傳聞應該並不屬實。
過去,風露剛剛繼承吹寄道館時,評定她是否擁有擔任道館首領資格的聯盟審核官,就是這位如今臭名昭著的惡屬性天王。
當時面對面接觸之後,少女就隱約覺得,越橘雖然看起來人不著調了一點,但其作為聯盟天王的能力和品行,卻是值得信賴的大概吧。
「許可已經由吹寄市的市政廳簽發了。這是文物規劃局和公共資源管理部門的授權文件,裡面同意了關於修繕天堂之塔承重區域和新增無障礙電梯區塊的申請,准許即刻動工。其他還有許多零零碎碎的申報材料,後續應該會有相應的聯盟公務員和你們一一對接。」
走下塔頂,風露一邊把舞天鵝收回精靈球里,一邊取出裝在身側袋子裡的文件,交給越橘天王。
這是對方昨天拜託她幫忙辦理的事項,據說和冠軍之戰有關。
那時,她剛剛追著騎著象徵鳥的等離子團成員跑過大半個吹寄市,直到對方溜進吹寄機場的航站樓,混進了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見蹤影,風露這才無可奈何地返回市內的寶可夢中心。
也正是在那裡,她碰上了在等待精靈接受治療的越橘、嘉德麗雅和連武三人。
「正好,我們這邊有件事要你幫忙。」
看到了風塵僕僕的風露,這位飽受非議的賭徒天王露出摸到好牌的表情,高興地如此說道。
大意就是,阿戴克將在天堂之塔內展開決定稱號歸屬的冠軍挑戰賽,雖然阿戴克也說了,他會在對戰時儘量維護場地的安全,但戰鬥一旦開打,就什麼都說不準了,很可能會造成一些小規模的場地破壞。正好天堂之塔也很多年沒有修繕過了,不如乾脆就借著這個機會重新改建一番。
「嗯確實,經常有人抱怨天堂之塔的樓梯過於陡峭,使得許多老人家沒有體力登塔祭拜來著」
身為吹寄道館的館主,同時也是吹寄貨運中心的王牌駕駛員,風露處理起這種公務來倒也駕輕就熟,於是乾脆地答應了請求。
而由於這次的申請牽扯到了當地館主、聯盟天王,乃至於阿戴克冠軍,今天吹寄市的市政廳系統頓時爆發出了驚人的效率,竟然真的在半天內,就完成了改建所需的大部分流程。
「還有,你讓我留心監視的那個可疑分子也已經離開這裡了。對方好像只是單純地在那裡休息,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風露又補充道。
越橘點了點頭,笑著接過文件——
「唉,真是幫大忙了。多虧了你,否則我們的聯盟冠軍,說不定就要被迫償還破壞古建築的天價罰金了。不過,這份申請也是他本人事先要求的就是了。」
「阿戴克冠軍嗎?沒想到他思慮得這麼周全,看來挑戰賽應該進行得非常激烈吧。」
看了眼塔頂中心那個顯眼的大洞,風露把目光移向站在天堂之鐘前的人影。
火紅的頭髮,亞麻色披肩,垂掛在脖子下的十二枚精靈球,還有那隻與他並肩而立的太陽之蟲。
正是少女印象里的那位,君臨於合眾聯盟金字塔頂端的阿戴克冠軍。
除了火神蛾之外,他的身邊還站著十一隻氣息強大的寶可夢。那些便是陪伴著阿戴克冠軍一步步走上巔峰,並扞衛合眾聯盟冠軍席位長達數十年之久的主力精靈們。
只不過現在,它們幾乎全都已經傷痕累累了。
尤其是修建老匠、赤面龍、雙倍多多冰、騎士蝸牛、敏捷蟲這五隻精靈。它們身上的氣息格外虛弱,渾身的傷口只進行了簡單的傷藥處理,顯然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無比的惡戰。
「呵呵,或許你現在只能稱他為阿戴克先生了。」越橘語帶調侃地說道。
「哎呀,別開玩笑了。」
儘管聽懂了惡系天王的言下之意,風露卻不假思索地否定。
「冠軍的火神蛾這不還毫髮無損地站立在他的身旁嗎,不要撒這麼容易被拆穿的謊言啊。」
「不,風露館主,越橘所說的正是實情。深夜到訪的挑戰者在對戰中取得了勝利,我們四個聯盟天王一起見證了那場全面對戰的始末。」
戴著圓框眼鏡的婉龍天王從一旁走出,單手抓著一本記滿了文字的便簽本。
她走近風露,用剛好只能被兩人聽見的音量輕聲解釋——
「雖然非常不可思議,但那場對戰已經定格成為了事實。在最後的最後,挑戰者用盡手段牽制住了火神蛾,然後自己猛衝向前,把武器架在了阿戴克冠軍的脖子上。由於雙方賽前約定的是無限制的決鬥對戰,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在那個瞬間,阿戴克先生確實被打敗了。」
雖然,如果死扣規則的話,算先行昏迷、並失去了所有手持精靈的挑戰者失敗也並無不可。但是很顯然,如今的阿戴克冠軍,已然再也沒有那份執著於勝負的心氣了。
阿戴克冠軍,被打敗了!
風露瞠目結舌。
由於這個情報里的名詞動詞以及主謂關係實在過於不搭,她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少女下意識地回憶了一下日期,確認今天並不是什麼適合捉弄人的日子。然後又忍不住地,重新把視線投向站在天堂之鐘前的那道高大人影。
「你無法相信也是自然的。」看著風露館主萬花筒一樣不停變化的臉色,婉龍安撫地說道。
「畢竟,就連全程觀察戰況的我們,都沒辦法充分理解那場對戰最後發生的逆轉不,倒不如說,從比賽最開始的那個瞬間起,戰場上的每一個轉折全都出乎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料。要說精彩也確實如此,但那畢竟還是太亂來了。」
「那你說的那個挑戰者,那個打敗了阿戴克冠軍的人,他現在在哪裡?」
環顧周圍眾人,除了越橘、婉龍、塔中央的阿戴克之外,還有正在照顧某隻昏迷寶可夢的艾莉絲,以及雙臂抱胸站在阿戴克身後的格鬥系天王連武,並沒有看到什麼不認識的陌生挑戰者。於是,風露順理成章地這樣提問道。
「被嘉德麗雅帶去醫院了。」婉龍嘆了口氣回答。
「那人藉助了火焰之間會彼此爭奪氧氣、相互熄滅的特點,硬是靠著手持寶可夢身上的「猛火」特性,讓自己全身覆蓋上火焰,由此趟過了火神蛾施展「熱風」布下的火網。不過,這也最後導致他在比賽分出勝負那時徹底昏死過去。也不知那是火神蛾「熱風」的溫度導致,還是被自己寶可夢身上的火焰給燒暈了。」
這也太拼命了吧,看來那位挑戰者贏的也並不容易啊
風露不禁遺憾起來——要不是因為跑腿和監視的任務,自己原本也可以親眼見證這一場巔峰對決的。
「婉龍小姐,這場對戰有留下錄像嗎?」風露不死心地問道。
「我的水晶燈火靈有用幽火記錄下了一點比賽的片段,不過,由於對戰的場地頻繁更換,前半段影像記錄得斷斷續續的。而到了後半段時,水晶燈火靈又不知為何變得狀態不佳,幾乎沒能留下可供辨識的清晰畫面」
家天王遺憾地搖了搖頭,接著又揚起手中的記事本——
「除此之外,我自己也有嘗試用文字記錄這場對戰,但那畢竟只是轉述者的視角,無法面面俱到,許多細節也有待填補,只能等到以後有機會,再向兩位當事人慢慢詢問了。」
「那,我可以看看那份筆記嗎?」看著家的手記,風露面露期待之色。
婉龍卻有些為難:「事出緊急,我記錄的時候用了許多速記符號,現在直接給你閱讀的話,應該很難看懂吧。而且,是否公開這事也要徵詢一下阿戴克先生和挑戰者的意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對戰記錄遭到公開的。」
風露垂頭喪氣起來:「唉,那還真是可惜,真想親眼看看那一場冠軍之戰啊。明明我當時就在天堂之塔附近來著。」
「其實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一旁,越橘忽然低聲說道。
「把各個地區聯盟都算上的話,冠軍的輪換大約兩三年就會發生一次,並不是什麼特別少見之事。依我之見,和接下來這裡將要發生的事比起來,王者稱號的更替,簡直不值一提。」
事實證明,賭徒的直覺總是在牌桌之外格外敏銳。
幾乎是在越橘剛剛落下話音的同時,眾人的視野頓時被一片耀眼的白光籠罩。
而那光芒的源頭,正是在阿戴克身邊並肩而立的火神蛾。
它正在像太陽一樣,從體內泄露出無窮無盡的光芒。
在這一刻,名揚合眾的家天王,沒能像往常一樣條件反射般取出紙筆。只是呆呆地,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樣,觀望著這件無法挽回之事緩慢發生。
她在這時,才真正明白了越橘此前的話語。
對阿戴克先生而言,和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相比,上午與四位合眾天王的車輪戰,與等離子團賢者的傳說之戰,乃至於深夜中那場萬眾矚目、驚心動魄、異彩紛呈的冠軍之戰,說不定,真的就像是打發等待時間的無聊消遣一般。
「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麼」
婉龍喃喃自語。
。
沒有人回應家天王的那聲感慨。天空和大地在這一瞬間變得寧靜無比。
澄黃的光芒越來越明亮,卻意外地並不酷熱。
它只像是烤火的圍爐一般,傳遞出讓人渾身倦懶得支撐不住、莫名其妙會感動到流淚的那種滲透肌膚的溫和。
不知為何,在這金色光輝的籠罩中,不管是火神蛾的蟲翅,還是阿戴克張揚的火紅頭髮,都在強光之下透出了幾分蒼白之色。
那是數十年歲月悄然留下的風霜。
這歲月的痕跡不止駐留在髮絲和臉頰上,也同樣銘刻在了這對冠軍搭檔的心境之間。
或許,就是因為這份蒼老,才使得自己在對戰中輸給那個年輕人吧。但那也無所謂了,阿戴克心想。
對戰到了那樣的地步,不管是他還是火神蛾,都不會為此事介懷。他們反而會因為看到了有趣的年輕人而覺得高興。
就像在精疲力竭的漫長旅途走到盡頭後,忽然在路邊看到了少見的異色精靈一般,就算再也沒有餘力去捕捉收服,也只會讓人會心一笑,覺得很幸運。
阿戴克麾下,十一隻寶可夢各自肅穆地站立。
除了剛剛參加過戰鬥的五隻手持精靈之外,還有爆爆頭水牛、勇士雄鷹、人造細胞卵、流氓鱷、水晶燈火靈,以及另一隻更加年輕些的火神蛾。
它們注視著曾經朝夕相處的同伴,有的沉默地一聲不吭,有的已經眼角噙淚,有的正輕輕地顫抖著,拼命壓抑心中的情感。
明明所有人都早就接受這個無法迴避的現實了;明明早在醫院裡那時,就用無數種方式做過無數次溫馨的告別了;明明任誰都能明白,火神蛾的此生已經沒有留下任何遺憾了
但此時此刻,名為悲傷的沉默依舊緩緩流動。
火神蛾即將踏足那個無人回返的未知世界,而這次冒險,將不再有訓練師與它同行。
朝陽緩緩升起,屬於火神蛾的生命光輝卻即將落幕。
和病榻上的衰亡相比,這種意識清醒、面朝朝陽的死法,到底是更加仁慈,還是更加殘酷呢?
沒有人知道答案。
像是為了打破這份過於乏味的死寂一般,眾人目光匯聚之處的火神蛾,忽然輕輕扇動起蟲翅,吟唱起了悠揚的蟲鳴之聲。
火神蛾沒有多少音樂天賦,在這並非招式的蟲鳴里,自然也沒什麼能感染人心的特殊魔力。但它還是振動著腹腔,就像百無聊賴的流浪漢哼唱著不成曲調的歌曲。
這是在對抗面臨死亡的恐懼,還是在試圖安慰在場的搭檔和好友們呢?
大概是後者吧。不過,真正的答案就連火神蛾自己也說不清楚。
「唉」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阿戴克將手掌最後一次放在火神蛾發著光的翅膀之上。
在火神蛾臥病的這些年裡,阿戴克早就把自己的一切和火神蛾說干到盡了。如今的他們,只要對上雙眼,幾乎就能立刻明白對方的所思所想。
正因如此,言語才在此時此刻變得格外蒼白。
死亡是一堵誰都無法逾越的牆壁,就算是可以無視常識的蟲之奧義,都無法在其之上蛀穿出針眼大小的空洞。
有這堵牆阻擋在前,就算是任性的話語也無法說出口了。
光芒越來越濃烈,火神蛾的火焰仿佛和陽光融為一體一般,逐漸把世界渲染成一整片純白的色塊。
鐺——鐺——鐺——
明明沒有任何生物有所動作,也沒有任何輕風,塔頂中心的天堂之鐘卻忽然自行搖晃起來。
風露自小生活在吹寄市的晴空之下,還從未聽過如此澄澈悠揚的塔鍾之聲。
「老搭檔,再見了。一路走好。」
在所有人被鐘聲吸引之時,火神蛾就這樣悄然不見了蹤影。
這隻誕生於火中的太陽之蟲,合眾地區乃至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火神蛾,在生命的最後,卻並沒有爆發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烈焰,就這樣隱沒在了無盡的光芒之中。
告別了戰鬥和日常,告別了牽掛和榮耀,告別了病榻和舊傷,就這樣邁向名為死亡的永恆荒漠。
就連灰燼都不剩地燃燒殆盡。
只是留下了不成曲調的悠揚蟲鳴。
「散了吧。」
阿戴克轉過身,面色平靜地向大家說道。
他現在很想回到算木鎮的牧場,在那片和燃燒蟲相遇的森林最深處大哭一場。
只是不知道這份行將就木的淚水,在到家之前是否也會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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