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教訓完蔡小龍,許歡心情愉快地回到檯球室。
汪嵩走過來笑問道:「這麼快就搞定啦?」
「唉,沒勁,還沒熱身,就結束了。」許歡一臉不以為然的得意。
汪嵩道:「走吧,剛才碰見朱琦,約我們去他家搓麻將,說是二缺二。還有個哥們兒不認識,叫胡什麼來著,我跟他說你一會兒會過來。」
許歡他們打麻將的時候,市面上還沒有流行麻將機。
洗牌就是大家手洗、手疊,名副其實的搓麻將。
許歡就問道:「二缺二,打多大?」
「不小,兩元一片(片:即一個籌碼)。」
兩元一片,通常一晚上麻將搓下來,輸贏個兩三百是常事。
而在1990年,一個普通中小學老師的薪水,一個月也就一百多,不到兩百,加上各種雜七雜八的津貼,也就兩百多。
當時,逢年過節,在家裡搓搓家搭子麻將,大多數還在打一毛兩毛一片。
茶館裡打麻將的,五毛一片是最普遍的。
「不會是朱琦做了個殺豬局,等著咱倆吧?」許歡不放心地說了一句。
「咱倆這樣的搭子,誰殺誰還不知道呢?」汪嵩一臉的輕鬆道:「再說了,朱琦這種少爺,除了有錢,像有那個智商的人嗎?」
朱琦家裡,是做副食品批發生意的。父母生意忙,很小的時候,就經常把朱琦一個人扔家裡,由他奶奶照顧。
後來,朱琦奶奶去世了,朱琦也長大了,但凡父母不在家,他就經常約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到家玩。
「行,那去看看。」許歡心想,朱琦這王八蛋要是敢作弊,分分鐘修理他。
到朱琦家裡時,朱琦和一個面生的哥們兒,正坐在麻將桌前,無聊地抽著煙。
見到兩人來了,朱琦高興地說:「哎呀,許歡真來啦,這個漫漫長夜,算是有著落囉。」
許歡進門後,就仔細打量了一下朱琦對面坐著的哥們兒。
只見那人頭髮用厚厚的摩絲,梳了個臨江人俗稱「反掃蕩」的大背頭。嘴裡還假模假樣地咬著根火柴棍,一看就是在那拗《英雄本色》裡周潤發的造型。
他看見許歡他們進來,仍然穩穩地坐著,只是略微朝他們點了點頭,一臉的驕矜傲慢。
許歡心裡就鄙視的想:瑪的,啥德性,還敢擺『小馬哥』的造型,多半也是個沒事找抽的。」
「初次見面,這位哥怎麼稱呼?」汪嵩滿臉笑容地跟那個哥們兒打招呼。
汪嵩是個八面玲瓏的人,通常說話都是不笑不開口,遇人抬槓讓三分,有事沒事都喜歡捧捧別人。
其實,真正能讓汪嵩打心眼瞧得起的人,屈指可數。
但許歡,絕對算一個,因為許歡講義氣,而且能為朋友著想。
有一次,兩人在錄像廳看了麥嘉的喜劇片《最佳拍檔》後,汪嵩嗤之以鼻地跟許歡道:「切!咱倆才是最佳拍檔。」
汪嵩和許歡,確實有點天生搭檔命。兩人配合異常默契,往往只需要對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下一步想要幹什麼了。
朱琦介紹道:「胡哥,胡云輝,我同班同學。」
汪嵩笑嘻嘻地說:「嗯,胡哥這派頭,一看在咱臨江城,就是混得不錯的哥。以前沒機會認識,今天運氣好。」
朱琦得意道:「那當然了,『南龍北虎』有聽說過嗎?北『虎』的虎,就是指咱胡哥。」
話剛說完,許歡實在忍不住,「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
惹得胡云輝很是不爽地瞪了許歡一眼。
汪嵩卻一本正經地說:「哎呀,早就聽說過了。另一個不就是蔡小龍,龍哥嗎。沒想到今天在這兒遇到了。胡哥,你別跟這個人計較,他就鄉鎮來的一個土包子,哪裡搞得清臨江的水深水淺。」
許歡知道汪嵩已經開始演上了,就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瑪的,老子是土包子,那你叫老子來搓什麼麻將,傻比。」然後作勢欲走。
朱琦忙拉著許歡勸道:「哎呀,許歡,汪嵩這人就是嘴賤。大家都是朋友,開個玩笑,不要為這點小事慪氣。你走了,咱們不是三缺一啦。」
許歡和汪嵩兩人,長期在檯球室、麻將室里,都顯得是互相不太對付的兩個人。
因為只有這樣,在兩人配合著「套肥羊」的時候,別人才不容易醒悟。
於是,許歡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悻悻然坐下,汪嵩很自然地坐到了許歡的對面。
然後,每人分了50個籌碼,剛好一百元,誰50個籌碼輸完,就結算,然後繼續。
四人坐定後嗎,稀里嘩啦地開始洗牌、碼牌。
如今,麻將的玩法,名稱也是越來越兇殘了。
什麼「血戰到底」,四人中一人和牌了,剩下三人繼續,再有人和牌了,兩人繼續。直到最後一個輸家,才算打完一局。
還有什麼「血流成河」,一局牌,可以和多次,只要有牌,來了就可以和,直至終局。
當時,許歡他們玩麻將時,還沒有這麼兇險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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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玩的是一種當地叫做「拳打腳踢」的玩法,沒有東南西北風,可吃可碰。
平和牌點炮的人兩片,其他人一片,自摸每人三片。
大和牌則點炮的十片,其他人五片。
大和牌種類很多,「清一色」「七對」「對對碰」「金鉤釣(即吃碰四攤,最後留一張牌和牌)」「槓上花」「大三元」等等。
而且,可以疊加,比如碰掉四對,最後剩一張和牌了,就是「對對碰」加「金鉤釣」,是兩倍大和,如果還是清一色,那就三倍了,碰巧被你槓一下,那就變四倍。
通常一坐下來,每人發50個籌碼,有時候運氣不佳,沒兩三圈搓下來就得付錢了。
牌局開始後,許歡和汪嵩照例規規矩矩地,按本手打牌,一邊打一邊就留意觀察其他二人。
幾圈打下來,兩人心裡就有了底。
朱琦基本上老老實實地打牌,而胡云輝卻小動作很多,主要體現在碼牌時疊「墩子牌」。
所謂「墩子牌」,就是在洗牌時,有意無意把成對的牌,或是清一色的牌扣在手掌下,在碼自己面前的牌時,按設計好的順序碼上。
這樣,只要骰子打到自己這方位拿牌,自己就能拿到事先預設的牌。
當時搓麻將,還流行一個骰子。這種碼牌的方式,大大增加了做牌人拿好牌的幾率,後來,大家都明白了,就開始用兩顆骰子了,再後來,麻將機出來後,這種所謂的「技術」,就被徹底淘汰了。
可以說,這種作弊的手段,在麻將桌上是最小兒科的。用許歡的話講就是,跟大伯大媽打,這樣做牌或許能管點用。
兩人見胡云輝就這點名堂,索性裝作菜鳥的樣子,任他胡來。
因為,這種碼牌法其實也主要靠運氣,骰子不打到那方,碼也是白碼,也就記住了幾張牌的位置。
而且,就算骰子打到了,最多也就能拿八張牌,剩下的五張不好,有時也是白忙活。
所以,表面上一臉平靜的汪嵩,這時心中已然一片歌舞升騰:今天又是個好日子。
在許歡和汪嵩的眼裡,今晚的對手,就是兩個麻將小白。
尤其是那個胡云輝,自以為聰明,一上來就開始搞小動作。
汪嵩心想,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愚蠢透頂。
因為,許歡和汪嵩兩人之間,早就設計好了暗點口訣,做到手上有牌,心中有數,而且十分隱秘,還絕對不留把柄。
很多年後,許歡根本不碰麻將了,但汪嵩當時設計的作弊口訣,他腦海里仍然記得十分清楚。
「一輕二重三推四靠五疊六上七對八下九門前,左餅右條兩手萬。」
比如,許歡打牌時,兩隻手扶著自己的牌,在打牌出去時,把牌打在自己面前。
汪嵩就知道了他需要九萬,如果打到下家面前,那就是要八萬。
而如果許歡是左手扶著自己的牌,打牌出去時,是重重地拍出去的,汪嵩就知道他是要二餅。
這套不需要任何語言和眼神的暗語,那些年沒有少讓他們兩人,在這種市井的麻將局中贏錢。
既然朱琦和胡云輝既沒有什麼技術,兩人又沒有配合,那對許歡兩人來說,這兩人就是典型的「肥羊」。
無賭不詐,許歡成年後,從不參與任何形式的賭博,就在於,他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以有心算無心,結果不言而喻。牌局打到半夜三點,胡云輝最後一張百元,也被許歡收割了,還欠了他十幾片。
許歡就乘勢說道:「算了,那十幾片我就不要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不玩了。」
胡云輝氣急敗壞地說:「輸家不開口,贏家不許走,哪有贏了錢就走的。再說了,這大半夜不上不下的,不打牌了,去哪兒?不行,繼續。」
許歡就冷嗤道:「大哥,你要是還有錢,我陪你打個兩天兩夜都行。『叉棍兒』(即欠錢玩),誰跟你玩?」
胡云輝就說:「朱琦,你借二百元給我,過兩天我就還你。」
朱琦也輸了,不過沒有胡云輝這麼慘,雖然他有錢,但他不傻。
他見得太多了,這種牌桌上借出去的錢,十有八九是收不回來的,沒準兒輸急眼了,最後倒打一耙,說是他設局坑的。
所以,朱琦掏出皮夾晃了一下道:「喏,胡哥,我也輸得見底了,就剩這二三十塊了。」
胡云輝不甘心地朝許歡罵罵咧咧道:「日,先欠著嘛,怕老子不給你啊,你打聽打聽,我胡云輝有沒有打過爛賬,不行,今天必須打到天亮。」
「打到天亮?打架打到天亮啊?沒錢了,喉嚨就不要這麼響。」
輸急眼的人,許歡見多了,他才不尿這一壺,所以口氣也就硬起來。
同時,他的眼睛卻已經瞟向了旁邊的菸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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