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狩萬界 第七章一月之後~

    清晨熹微的光經過了夜色的打磨，散在已經甦醒了的克蘭城，以及城外平坦的大地之上，碧綠色的草枝上還帶著夜的露珠，陽光灑下，折射出了不定的形狀，整個天地之間都瀰漫著令人神經放鬆的微涼氣息，一名穿著黑色衣服的年輕人神態平靜地穿過了這些草叢，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衣擺因為露珠而變得有些濕潤，但是他卻並不在意。

    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手中黝黑的鋼鐵之上。

    堪稱藝術品一樣的造型，修長的槍身在陽光下泛著森寒的光，外殼是以導魔性極好的材料製作而成，其上隱隱有著青色的光輝閃爍著，釋放著宛如風一般輕快的氣息。

    「巴雷特m82a1圖紙，槍身上附加了加速魔法陣，以及堅固槍身的『固化』符文，因為是試做版本，所以沒有考慮成本問題，子彈使用目前擁有的最好材料，子彈上刻畫了『風速』魔陣，槍管有靜音符文，防止被攻擊的敵人發現。」

    輕佻的聲音在年輕人身後響起，在他身後，不修邊幅的年輕人手掌輕輕摩挲著自己下巴上有些發青的胡茬子，目中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在晨光之下泛著冷意的槍械，隨即抬起看向了前面的同伴，微一挑眉，有些意外地開口說道：

    「既然都到了這裡，就試試看這支槍械威力這麼樣吧……我也好對那些學院法師們有所交代，不過，你竟然會對這些新的兵器這麼感興趣，倒是讓我完全沒有想到啊，斯圖爾特。」

    「每一種新的兵器都有徹底改變戰場的潛力。」

    斯圖爾特沒有直接回答，手掌摩挲著巴雷特微涼的槍身，緩緩將槍身抬起，以標準的姿勢握著槍械，槍口直指空曠的前方，目光透過附加了鷹眼術的狙擊瞄準鏡看向遠方，極遠處草叢細微的抖動清晰無比地倒映入虹膜之中，令他目中泛起了一抹灼熱之色。

    按照書翁所說，這種槍械即便是沒有附魔都可以達到一公里的有效擊打距離。

    如果真的可以做到的話……

    一捧火焰在年輕的孤狼眼中燃起，手掌之中鬥氣光焰燃起，緩緩注入了槍身之中，槍械內部的晶石序列被刺激得亮起，在原本黝黑無光的槍身之上暈染出了青色的光，這流光如同活物一般不住流轉，斯圖爾特的氣息瞬間寧靜了下去，而原本臉上有些輕佻神色的查爾斯臉上也變得凝重，看著那緩緩亮起的巴雷特狙擊槍。

    一時間只有風聲吹過草梢那種溫柔的聲音響起，在沉默了數息之後，斯圖爾特穩穩地叩下了扳機，伴隨著槍械一陣劇烈的震動，一道綠色的流光從槍口之中激射而出，宛如天地初開時候第一道光芒一般，在天與地的間隔之中拉出了筆直的線條，那光線映照在了查爾斯的眼中，暈染出了極為驚艷的痕跡。

    咔嚓！

    查爾斯手中的酒壺直接被心中激盪的執政官一把捏碎，鋒利的碎片刺破了他的指腹，殷紅的鮮血如注般淌下，混雜著酒液落入草叢之中，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在乎，心中巨大的震撼已經剝奪了他對於周圍環境的所有感知，心臟在瘋狂地擂動著，將血液泵到渾身上下，那張不修邊幅的臉龐之上因而湧現出了一抹暈紅。

    看著緩緩將槍械放下的斯圖爾特，查爾斯的喉結上下抖動了兩下，咽下了幾口唾沫，但是喉嚨卻依舊無比地乾澀，艱難地開口：

    「射程……」

    「……沒有具體計算，但是起碼在兩公里以上……」

    斯圖爾特宛如夢囈一般呢喃著回答，在他身前，那光輝早已經散去，一道筆直的線條直往遠處而去，其下原本恣意生長的草叢宛如被無數的鋒刃切割過一般，一片狼藉。

    嗒——

    槍械輕輕拄在了地面上，斯圖爾特重重吐出了一口濁氣，雙目之中浮現出了一抹按捺不住的狂熱：

    「攻擊力水平達到了騎士級的巔峰，但是我本身只是剛剛達到騎士級別而已！」

    「射速極強！射程極遠！」

    「…………這只是試做版本……」

    一旁的查爾斯也從震撼之中復甦過來，開口提醒道：「批量生產的槍械威力絕對沒有這麼大！」

    「我知道！」

    一旁的斯圖爾特提著那杆試做版本巴雷特狙擊槍，轉身朝著克蘭城緩步走去，雙目之中光輝明亮，一邊走一邊對著一邊的查爾斯開口道：「不需要靜音符文，加固符文也可以降低，只需要射速和射程，以及破甲能力！」

    「將射程提高到極限！」

    「另外，我記得書翁大人說過，有推進類裝置的設計圖紙？」

    「嗯？機動？！」

    一旁的查爾斯眉頭微挑，看著臉上有著某種狂熱之意的斯圖爾特，腦海之中，一個思緒宛如閃電般閃過，令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張放蕩不羈的面龐之上竟然浮現出了某種動容之色，腳步不由得一頓：

    「你要建立新的兵種？」

    「…………」

    斯圖爾特的話語聲戛然而止，腳步停頓，微微回過頭來看著查爾斯，他有一張消瘦的臉龐，顴骨突出，一個鷹鉤鼻更為他增加了幾分陰翳的感覺，但是現在，他那雙藍色的眸子裡面卻燃燒著灼熱的光，令整個人都多出了許多剛正之感，仿佛朝聖的僧侶，聲音因為過於涌動的心緒甚至於有了幾分沙啞。

    「……不錯。」

    「射程！射速！完美的攻擊力增幅！」

    「只需要給我足夠強大的機動能力，我將讓恐懼籠罩所有的敵人！我將讓視野所見的一切籠罩在巴雷特的射程之下……武將的生命就在於戰場之上，如果能夠讓我盡情地施展這一身本事，就是真的拜在楚烈麾下，我也甘之如飴！」

    查爾斯神色微變，抬眸看著眼前這一隻桀驁不馴的孤狼，而後者也同樣毫不退讓地看著查爾斯，那目光之中透著某種虔誠與狂熱，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重，而這種令人有些不安的凝重感正在以極快的速度上升。

    踏！踏！踏！

    就在此時，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位穿著黑色鎧甲的騎士駕馭者戰馬，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克蘭城的方向衝去，查爾斯偏開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騎士的身後，那裡有著一大片的陰影籠罩了大地，仿佛有某種巨獸在天空之中悠閒地舒展著身軀，自在地游弋。

    執政官的目光看向了天空之中，一隻噴塗著展翅雄鷹圖案的飛艇緩緩靠近，沉默了片刻之後，查爾斯緩緩開口道：

    「布倫特會長已經派遣自己的飛艇過來，這是他的誠意。」

    「斯圖爾特，你與那些工匠不同，你提出的要求也不是一些材料圖紙可以比擬的。」

    「想要得到這種信賴的話，你明白應該怎麼做……」

    斯圖爾特雙目之中宛若火焰一般的光芒緩緩熄滅，臉龐上的神色又復歸於沉靜，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也和查爾斯一般抬眸看著天空之中的飛艇，輕笑出聲：

    「我知道。」

    「不過，願意讓我實驗兵器，恐怕你早就不打算讓我跑了才是……既然早有這種打算，現在又這麼吝嗇……」

    「吝嗇……吝嗇些好。」

    查爾斯聳了聳肩膀，臉上恢復了懶散的神色：

    「畢竟人命這玩意兒還是很值錢的。」

    「……確實。」

    兩人之中又恢復了沉默，於城門口看著那飛艇緩緩進入了克蘭城，而在同時注視著這龐然大物的除去這兩人之外，還有著懷揣著對未來期冀而早起工作的那些平凡人們，只是這些人們只是看了兩眼，讚嘆一聲，就以更大的激情轉身投入了工作當中，真的為之嘆為觀止的，也只有某些『天外來客』。

    「哇啊……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飛艇啊！」

    「看起來好棒啊少主～」

    一間稍微比較好的房屋之中，瑩草雙手搭在窗台上，雙目放光地看著天空中的龐然大物，而在房屋中，換上了這個世界日常衣物的源悠斗將一杯茶遞給了過來拜訪的青坊主。

    「請用。」

    「多謝少主。」

    先是一絲不苟地行禮，青坊主恭敬地接過了源悠斗遞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感受著那微熱的茶湯在唇舌間的流動，一雙眼眸則是看著噙著溫和微笑，看起來無害的少年，心中沉吟了片刻後，目光變得堅定，順手將茶盞放在了手邊的桌子上，沉聲開口道：

    「少主……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提。」

    「……既然覺得不該提就不要提了啊。」

    源悠斗微微一笑，說出的話卻令青坊主喉中一哽，但是緊接著少年就笑著搖頭道：「開玩笑開玩笑……」

    「不過……你要說的我多少有些察覺了。」

    「嗯？」

    青坊主微微一愣，就看到源悠斗雙手抱著那有些粗糙的茶盞，臉上那溫和無害的微笑微微收斂，雙唇微微抿了抿，還很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與年齡不符的威嚴沉靜，手指指腹摩挲著茶盞，看著他緩緩開口道：

    「你是擔心，我們淪為人類的附庸吧……」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坊主的手掌微微一顫，就聽著源悠斗的聲音繼續不緊不慢，帶著思考過的沉重感落在空中：

    「放心，我雖然有人類的血液，但是也是爺爺的繼承者，這個問題也曾經考慮過，兩個種族並存的情況，必須是雙方都要為了這個共同的目的而相互克制，避免衝突，也要讓人和妖怪彼此習慣彼此的存在……」

    「楚烈與我們是生死之交，可以信任，但是種族之間卻不是個人情誼可以左右的，想要擁有並存的前提，就必須展現出足以與這個世界人族相提並論的力量……」

    青坊主的神色微怔，聽著那既有條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眼前的少年身形後靠，靠在椅背上，金色的陽關從窗台之中傾瀉下來，筆直散落在了少年的身軀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鎏金，但是那臉龐卻依舊遮掩在了陰影之中，神色沉靜，那幅姿容宛如雷霆一樣，狠狠擊入了青坊主記憶之海深處，宛如古井一般平靜無波的心湖隨即掀起了滔天巨浪，有另一道身軀從那滔天巨浪之中，從數百年前那已經泛黃的歲月之中緩步走出，神態桀驁，豪邁不羈。

    一者沉靜，一者卻豪邁桀驁，但是兩道身軀卻似乎跨越了數百年的阻隔，於眼前重疊為一。

    所謂魑魅魍魎之主，百鬼夜行最前方之軀！

    青坊主的雙瞳微微睜大，低聲呢喃：

    「……總大將……」

    「你說什麼？青坊主？」

    「沒，沒什麼。」

    青坊主一怔，從那幻象之中甦醒過來，笑著否認源悠斗的問詢，而就在此時，一陣蒼涼的樂器聲音悠然響起，其音蒼涼遼闊，卻又泛著空靈與恬靜，如山巔吹拂之風，源悠斗聲音一頓，目光抬起順著窗台看去，嘴角泛起了一抹懷念的笑容：

    「尺八啊……」

    「明明才來了這裡一個月，卻感覺已經過去了很久……」

    「……是啊。」

    青坊主微微頷首，很好地收斂了目中的失神，只是安靜地聽著那縈繞在耳邊的蒼涼聲音，神色平靜而坦然。

    整座克蘭最高的建築是原本鎮子上用作祭典的高閣，穿著黑紅色和服的俊美青年靠坐在這樓閣的最頂端，俯視著欣欣向榮的城市，尺八湊在嘴邊，神色漠然安靜，卻泛著絲絲孤寂之感，有幾隻鳥兒極乖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歪頭安靜地聽著那蒼涼悠遠的吹奏聲音，這聲音遠遠而去，直到雲端之上，不知是否是錯覺，就連流雲都不再飄動，仿佛駐足於此。

    唳！！！

    就在此時，一聲穿金裂石的尖銳鳴叫陡然響起，原本縈繞在周圍那寧靜蒼涼的氣息為之一頓，茨木童子吹奏的動作一停，微微抬眸，在那層層雲霧之中，一隻通體潔白，隱隱有某種聖潔崇高之意的鷹隼收斂了翅膀，宛如利箭一般激射向了克蘭的一座房屋之中，那裡早已經有一名清秀的青年等在了那裡，抬起手臂，羽翅純白的鷹隼穩穩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楚烈……」

    茨木童子雙目微眯，面上神色沉靜，下一刻，蒼涼遼闊的音色再度悠然而起，而在那間房屋之中，楚烈將鷹隼利爪之上的特殊信箋取下，其上一層純白的流光閃爍著，釋放著一股純粹的意志，將這脆弱的信箋牢牢護住。

    「終於過來了……」

    楚烈低喃著將信箋展開，密文寫就的信件內容浮現在眼前。

    「我的弟子，你讓我尋找的消息，銜環之蛇秘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