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志 第十五節 黑夢
婁曉最近常做一種夢，夢境裡漆黑一片，原本以為只是睡得死，畢竟漆黑一片的夢和什麼都沒做有什麼區別。可他能深切感受到在這片漆黑中自己存在意識，他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揮舞，使勁在一片黑暗中琢磨手在哪，可徒勞無功。他用左腿踢自己右腿，碰到的是一片虛無，右腿再踢左腿亦然。可如果明明什麼都踢不到又怎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真實實的站在那，而且還能自由的控制全身。仿佛身體整個虛化遁入這片黑暗，只有意識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身體也只是意識幻想出來的產物。經過最初驚慌失措，從夢中醒來，到後來越來越習慣「身處」這片夢境，最後甚至感覺意識融化進入這片黑夢，身體已經不存在，他就是黑夢本身。直到醒來，黑夢如同一塊幕布被整塊揭開，世界還原成原來的樣子。他以為這都是白天趕工太累，晚上才會胡亂做夢，沒和任何人說起。
傍晚，做完最後一批譚家定製的木質工具，他收拾了準備送過去，出門前一刻婁老頭叫住他。
「小子幹完了？」
婁曉一邊捏著酸痛的手臂道：「不是明知故問麼？幹這麼辛苦，這批送過去可以休息兩天了。」
「嗯，現在我年紀大了，也沒法出去撿東西，以後靠你養我，可願意啊。」老頭像是故意的問，聲音拖得老長，帶著戲謔的味道。
「你就別開我玩笑了，你這身體，腰背板兒直，能不好嘛？再說了，那天見到你那個朋友，一看就不是平凡人，你哪輪到我養啊？」婁曉斜著眼打望婁老頭一眼，語氣中帶著不滿，拆穿道。
婁老頭忽然從門口的的小凳子上站起來，猛地伸手揪住婁曉耳朵，像管教小孩那樣，疼的婁曉五官都擰在一起。哪管他今年已經成年了。「臭小子，跟我這抬槓了。這幾年你是長大了，在外面當孩子王，回來還跟我這做派。你就說吧，你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願意」，婁曉一口氣連說三遍才讓老頭鬆了手，捂著耳朵，小聲嘟囔道：「看您這精力，怎麼也用不著我養啊。」
婁老頭反應過來問：「又說什麼吶？這幾年管你少，越來越放肆了。」
「沒沒，我就是說，您養我這麼多年，我養您是應該的！只是…只是… 」
「只是什麼？」
「說實話，這幾年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婁曉道出心中不滿，他原先只是個棄兒，若不是婁老頭怕早就餓死在垃圾堆上了。正因如此，對於養育自己的人他哪有不心懷感激的。別說真正到了養他的時候，就是比這再難十倍他也肯做。
婁老頭故作高深的笑了笑，擺擺雙手瞬間又恢復到那個乾瘦邋遢老頭的模樣道：「算了，我今天就是隨便問問，我哪裡用得著小子你養啊！對了，你最近睡得好麼？」
婁曉對於婁老頭這樣忽然轉換思維十份不適應，摳摳腦袋應付道：「沒什麼啊？挺好的。」
「那就好。去送你的貨吧。」
婁曉應了聲，背上滿包的小工具往譚家宅子走去。
譚家在離三區算得上除了陶家以外的第二家，和陶家不同，他們家族是從近十年才發展起來的。靠的就是家主出色的商業頭腦。他們雖然人不能進入主城區，卻可以通過各種關係將貨物送進主城區販賣。正因為譚家發跡的晚，所謂家族還算不上太成樣子，只是在離三區有錢了，添置了一層大院，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被人稱為家族。
婁曉的木工手藝在小小的離三區已經算是出了名的好，譚家已經連續幾次從他這定做了一批批木製小工具。基本上都是給婁曉圖紙，照做就行，至於這些外怪稀奇古怪的工具的作用婁曉也不甚清楚，至多猜測是販入主城高級學院做實驗用的。
譚家對這批貨要的急，婁曉從家出來穿過幾條小巷抄近路過來。反正是交貨，從近路過來到後門，交了貨領錢完事。快到譚家宅子後門，因為這條小巷的盡頭只通往譚家一家，平常是沒有人的。可今天趁著沒有完全黑下來的天色，他老遠就看到兩個黑影在譚家後門前。
兩個影子相互低頭，似乎在小聲商量什麼事情。發現婁曉走過來後其中一個人猛地抬起頭，若無其事的迎面走來，往小巷出口走去。另一人抬頭見了婁曉，驚愕過後立即堆滿笑意道：「原來是婁公子來了。」說話的正式譚家的僕人邊炎。因為婁曉來送過幾次貨，譚家僕人不算多，見過幾次所以認得。
「你們這商量什麼呢？」婁曉邊說邊卸下肩上的包，隨意的問
「沒什麼，老爺交代要從他那裡定些貨物，你知道老爺，認識好多人，盡能收購到稀奇古怪的物件賣個好價錢。」
邊炎接過背包，回到宅子裡交差，又拿來工錢交予婁曉。
「婁公子這就走了麼？不進屋休息嗎？前幾天老爺還提到婁公子，誇讚了不得，說您年紀輕輕，手藝已經十分了得，他定製的幾批貨賣到主城都受歡迎的不得了！」
邊炎不過二十來歲，生來乾瘦，小個子，說起話來經常躬著背，見誰都是堆滿笑意，卻似乎從來沒在人前有個陳懇的實話。婁曉向來是不喜歡他的，擺擺手也沒正眼看，轉身道：「不了，我回去休息了這兩天趕工累得慌。有機會的話也替我謝謝譚家老爺，承蒙他看得起。」
「一定，一定。」婁曉不用回頭看都能猜到邊炎定然一邊回答一邊假笑，躬起的背和聳起的雙肩正隨著笑聲左右顫抖。他自顧輕蔑的嘴角上揚。走到巷子口才想起最近兩天忙著趕工，好久沒見小黃台了。陶宜走後這小子的暑假怕只有一個人和影子玩了。腦海中臆想出小黃台可憐兮兮的模樣，自言自語道：「哥哥來看你了。」然後嘿嘿傻笑，朝小黃台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