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朔風如刀的時候,北方天氣奇寒入骨。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張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煙稠密,市肆繁盛。
兩個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輕武人並肩走在街上。
這兩人乃是一對親兄弟。
左邊身穿灰布棉袍的是哥哥,叫林嵐。
一陣寒風吹過,林嵐縮了縮脖子,搖搖頭,感慨的說道:「弟弟,那姓趙的強搶民女固然不對,但是你一腳讓其絕後,也實在太狠了,須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讓人家以後……」
他身旁的弟弟林天,身穿黑色棉袍,眉頭皺了皺,神情不耐,哼了一聲,說道:「那姓趙的仗著勢力,過去還不知道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呢,哼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那些被害的女子命運如何,哥哥,你想過嗎?我斷其孽根,還算是輕的呢,要不是你攔著,我必取其命!」
寒風吹過,林天神態傲然,凜然不懼。
「弟弟,你這想法太可怕啦,須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一同在少林苦練十五年,你怎麼就沒有一點佛家的慈悲之心?怎麼能妄殺人命呢?!」林嵐腳步一停,皺眉搖頭,正色職責。
林天向前跨了一步,停步轉身,神情不服,傲然冷笑:「佛家的慈悲之心?哈哈,這世界肉弱強食,眾生各行其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女真人南侵時,殺我漢人千百萬,那時佛門少林的慈悲心到哪裡去了?哼哼,他們閉寺遁世啦!這世道,我只知強者方能生存,弱者必然滅亡!」
林嵐神情微微一變,四下望了望,看無人注意他們,心下鬆了口氣,苦笑道:「弟弟,你總是這麼口沒遮攔,此處乃是金國近京之地,應當慎言,避免徒惹禍端啊。」
林天對哥哥的膽小十分不屑,揮手說道:「你要是怕,先走好了,我還要闖蕩江湖,建基立業呢!」
「什麼,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嗎?」
「三十年來衣食全靠家中,如今練得一身本事,且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再衣錦還鄉吧!」
「弟弟,去年年中父親便書信叫我們回去過年了,出寺後,我陪你遊蕩江湖,誤了時間,已經是愧對父母了,到現在你怎麼還不想回去?這是不孝!不孝啊!!」
「什麼,你說我不孝?!」這一頂大帽蓋下,林天登時怒了,瞪著眼睛,聲音相當高。
林嵐話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言重了,微微一怔,苦笑道:「弟弟,對不起,我一時嘴快,是無心之失。」
「哼哼,你是無心之失,卻正是口不擇言說出了心中所想吧!」
「弟弟,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剛才自己親口說的,現在又要否認嗎?」
「……」林嵐愕然,自問論及言辯功夫,不及胞弟甚多,於是唯有苦笑,眼見兩人正立在一家酒店門前,引來不善的目光,便說道:「弟弟,我們先進去吃飯如何?」
林天哼了一聲,抬步進了酒店,路過酒店門口的時候,見一旁的馬樁上,拴著一匹棗紅色健馬,微微一奇,那馬俊美軒昂,只要是有心人便能看出不凡來。
兩人進了酒店,正是飯點,酒店中卻無空桌了。
「對不住了兩位爺,小店現在客人多,收拾不出空桌了,要不兩位稍等?」夥計肩上耷拉著一條白巾,弓腰賠笑。
林天俊目四下一掃,確實已經沒有空桌了,眉頭不由緊皺,狀似不滿。
「弟弟,我們到別家去吧。」林嵐拉著弟弟的手腕,連忙說道。
「不用,那裡還有空座!」
林嵐順著他目光看去,「弟弟,那桌已經有人啦!」那桌有一個身穿黑裘的客人,背對著他們。
林天卻不理他,這兩人雖然是親兄弟,但是性子卻大為不同。
哥哥林嵐性格溫和,和善可親;弟弟林天卻性子驕傲,鋒芒畢露。
林天運勁,手腕一震,林嵐不由鬆開了手,隨著弟弟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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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兄台,你這桌還有客人要來麼?」林天拱拳,對著那座的青年人問道。
那人臉色微黑,濃眉大眼,神情有些木訥,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模樣,還不及回話,卻見林天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對面,「啊,沒有人了,沒有人了,就我一人。」那人這才反應過來,起身抱拳回道,他微黑的臉色,似乎漲得有些發紅。
林天輕笑一聲,招呼了夥計過來,吩咐增添兩份酒菜碗筷。
林嵐說明了因由,謙謙有禮的相詢,「那我兄弟二人,方便在此共桌麼?」
那人連忙道:「當然,當然。」請林嵐坐下。
「多謝。」林嵐道。
「不用,不用。」那人道。
兩人同時坐下,那人嘴拙,第一次與兩個陌生人同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見他們二人酒菜還沒上來,自己也不好提筷開吃,神情大囧。
「呵呵。」林天忽然輕笑,對那人說道:「在下林天,兄台怎麼稱呼?」
那人凝眉沉吟,才道:「我叫郭靖。」
原來郭靖曾受師父們囑咐,一人在外,不得隨意泄露身份,但他此時見對方報了名字,又看對方神豐俊朗,不像是壞人,便也如實報了名字。
「哦,郭靖啊!」林天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瞭然的神色,隨口說了句,「郭兄弟,你這名字很好啊。」
郭靖臉露歡喜神情,說道:「謝謝,林大哥,你的名字也很好。」
「呃……」林天臉色一僵。
原來他誇讚別人名字好,是一個習慣,他這麼說了後,別人出於本能,會好奇的反問:「哦,怎麼個好法?」於是他就明褒暗嘲的回過去,見人吃癟,取樂一番,事後來句「這是個玩笑啦,兄弟不要介意啊。」對方往往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想,這次卻在郭靖這裡吃了虧。
林嵐見郭靖憨厚模樣,心下喜歡,見弟弟難得吃癟,怕他脾氣發作,出言不善,忙道:「呵呵,原來是郭兄弟,在下林嵐,這位是我的胞弟。」
「啊,原來你才是林大哥!」郭靖一驚,紅著臉,連忙向林天道歉,「你是林二哥,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知……」神情歉然不已。
林天閉上了眼睛,眼角一跳一跳,默念經咒:「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
林嵐嘴角微微一抽,腦門仿佛拉下一排黑線,暗道:「這郭兄弟,也太憨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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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上齊了。
三人吃肉喝酒聊了起來,林天話不多,嘴角勾著一絲笑意,眯著眼,眼角餘光不時掃視著郭靖,神情怪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林嵐與郭靖你一言我一語,林嵐也不隱瞞自己兄弟兩人在少林學藝的經歷,只是日復一日的苦練,實在沒什麼有趣味之處可說。
郭靖聽了卻不禁驚嘆,「原來兩位哥哥是少林門人!我曾聽師父們說,少林乃是武林泰斗!」
林嵐淡淡一笑,搖頭擺手,問道:「我看郭兄弟也是練武之人啊?不知師門是……」
郭靖知道少林寺乃是名門正派,少林門人自然也是正道中人,當即也不隱瞞,說道:「我師父是江南七俠。」
「哦,原來郭兄弟是江南七俠的高徒,失敬失敬!」林嵐神情驚異,抱拳正色道。
「哪裡,哪裡。」郭靖漲紅了微黑的臉,回想師父教導的經驗回道。
林天嘴角不屑的一笑,低聲道:「兩個虛偽的傢伙!」
林嵐、林天家在四川,從未到過江南,江南武林的事也少有所聞,從沒聽過什麼江南七俠的名號,後來拜入少林,做了俗家弟子,一呆就是十五年,每天除了練功,就是念經,更沒聽過什麼江湖的事情了。
林嵐說「失敬失敬」,濕個屁敬啊!
林天說的聲音極低,但還是被林嵐聽了個清清楚楚,眉頭微微一蹙,瞧了眼郭靖,郭靖卻沒聽清,好奇的問道:「林二哥,你說什麼啊?」
林天瞥了他一眼,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林嵐勸了杯酒,又和郭靖聊了起來。
郭靖生長在草原,便問他草原的事,郭靖本來口拙,不善言辭,但是說到自己打小經歷的事,卻也順暢。
此時他還有點少年心性,說著彈兔、射鵰、馳馬、捕狼等趣事,不由忘形的笑了,得意處又將自己隨著師父們學武,卻因資質魯鈍,常惹他們生氣的事說了。
林嵐從未去過草原,這半年陪著胞弟在北方遊歷,也只登過長城,是以聽得津津有味。
這兩人一個願聽,一個願說,好不融洽。
林天自斟杯酒,忽然出聲問道:「郭兄弟,你在蒙古生活,可知蒙古現在局勢怎樣?孰人主事?兵馬如何?」
先前兀自說的高興的郭靖聞言,神情一愣,「這個……那個……」吞吞吐吐、猶猶豫豫起來。
「怎麼?郭兄弟不知道?」林天盯著他,不由嘴角冷笑。
「不……不……不是的,我……我……」郭靖為人實誠,明明知道,還十分熟悉,要他說不知道,實在為難;
只是他與師父們分別前,二師父妙手書生朱聰再三叮囑過,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萬萬不可泄露自己與成吉思汗鐵木真的關係,便連托雷、華箏也絕不能泄露。
林嵐見郭靖支支吾吾的樣子心裡頓覺奇怪,但經過一番聊天后,已經看出他是個誠懇醇厚之人,心想:「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外言的隱秘?」
當知江湖之中,忌諱頗多,不該問的就不應該問!當即臉色一整,向林天道:「弟弟!」想制止他不要為難郭靖。
哪知林天仿若未聞,冰冷的眼神在郭靖身上一掃,哼哼兩聲,說道:「郭兄弟,你身上這件黑裘可價值不菲啊,你剛才說你母親只是草原上的一個普通牧民,哼哼,怎麼買得起的?」
郭靖「啊」了一聲,腦門上冒出細汗,實則他對身上黑裘價值幾何並無多大概念。
林天不屑一顧,忽然輕笑了一聲,飲了一杯酒,說道:「實際郭兄弟你不說,我也能知道,呵呵,數年前蒙古部落,已被鐵木真一統了,鐵木真被尊為成吉思汗,蒙古人從小生活在馬背上,弓馬嫻熟,如今鐵木真兵強馬壯,對不對?」
林嵐看了胞弟一眼,面露驚疑。
「啊,你知道的啊?!」郭靖一呆,脫口而出。
林天嘴角掛出一絲怪異的笑意。
林嵐驚詫,「弟弟,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天斜眼瞧了他一眼,對這哥哥很不滿,但終究是自己在這世界的親哥哥,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們一路走來,你只注意沿路的北方風光,卻不曾留心打探,這消息很機密麼?隨便問下往來的皮草商販便能打聽出來了。」
林嵐哦了一聲,臉色微微發紅,其時北方奇寒徹骨,令他有些不適,但確實別具一番蒼茫豪壯之美景,令人流連,再拿眼去看胞弟,卻見他驕傲的眉宇輕蹙,隱現一股憂愁,心中似藏有心事。
「弟弟,你在想什麼?」
林天微微搖頭,聲音中夾著屢屢寒氣,幽幽說道:「自古以來,北方異族崛起,會給中原帶來什麼?」
「……」林嵐無言,卻被驀地驚了一下,心說:「帶來什麼?帶來戰爭!帶來……屠殺!」嘴唇一麻,端著酒杯手微微一顫。
暗吸了一口氣,飲了口酒,強自鎮定後,說道:「弟弟,你執意來北方就是為了這個?」
林天眼中懾人奇光一閃而沒,已然恢復了驕傲神氣,冷嘲回道:「不然呢?我腦子有病,來受這北國朔風的罪?」
所謂長兄如父,他這言語神態已能算是大大的不敬了,郭靖看得緊皺眉頭。
林嵐訕訕一笑,卻也不計較,呃,習慣了就好了,心說:弟弟驕傲卻也有驕傲的實力,他那過目不忘的本事,我便遠遠不如。
林嵐回過神來,但見酒店中生意興隆,食客們推杯換盞,一派繁華景象,哪有大戰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兆?
「呵呵,弟弟,你或者想多了,杞人憂天啦!」
林天懶得瞧他,兀自飲了杯酒。
郭靖坐在一邊,神情木訥,聽了他們說的這幾句,卻沒反應過來,心說:「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啊?」
三人喝了幾杯酒,忽聽酒店外吵囔聲傳進,郭靖一驚,掛念汗血寶馬,起身致歉了一句,忙搶步出去;
林嵐心奇,也跟著出去了;
他素知胞弟我行我素,對感興趣之事,千萬匹馬也拉不回,對不感興趣之事,便一點興致也無,故而也不自討沒趣的多嘴問一句是否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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