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子」計劃其實不複雜。
說白了,就是讓對手看穿這邊的算計,讓對手站在上帝視角,給他一個摻沙子的機會。
整個計劃進行的很順利,達到了徐天預想中的:
讓對手以為他掌控了一切。
用直白話說,就是站在月球上,看對手認為自己這一波站在大氣層外面。
但兌子計劃最關鍵的收尾一步,卻一直未能進行。
這也是張安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摸的找上了顧慎言的原因。
顧慎言的警覺性高的離譜,張安平才悄摸的進來,顧慎言便警覺了起來,枕下掏槍、開燈動作一氣呵成。
直到他看到張安平後,心裡的戒備才緩緩消散:
「區座,您來了。您這神出鬼沒的,要嚇死人啊!」
張安平平靜誇獎道:「警覺性不錯。」
顧慎言心中驚疑,不知道張安平這是一語雙關還是只是簡單的誇獎,穿著睡衣下床的他借搬椅子倒水掩飾心中的驚疑,彎著腰問道:
「區座,您是有事吧?」
張安平坐下後詢問:「『兌子』計劃怎麼回事?我記得你年前就完成了布局。」
松室良孝讓顧慎言在被捕的林楠笙情報組成員中發展暗子,顧慎言早已在其中發展了三層暗子——兩組暗子均為掩護。
年前的時候,這些都已經完成了,但兌子計劃的最後一步,卻始終沒有進行。
「松室良孝可能有別的算計。」
顧慎言不確定的說道:「我懷疑他想要坑冢本清司。」
松室機關是以松室良孝為首,但冢本從一開始就不服松室良孝,甚至拉著岡本平次入局從而一齊對抗松室良孝。
於是乎,松室機關內部的權力變成了三足鼎立。
對松室良孝來說,一個意欲洗白自己、為自己披一層官方馬甲的岡本平次不是威脅,但擁有刺殺張世豪功勞在身且一直跟自己為敵的冢本才是威脅!
張安平聞言頓時明白了松室良孝的算計,笑問道:「那就是說,這段時間松室機關內部一直在進行權力的重組?」
顧慎言豎起大拇指:「區座英明!」
本能的誇獎之後,他解釋道:「松室良孝主導了這一次的權力重組,並在明面上讓特高課的權力得到了擴充,但實際上他卻暗度陳倉,於前天正式將龍華監獄的控制權劃拉到了特高課的名下。」
「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就該重新跟白不回見面了。」
「屆時被捕的兄弟也會被轉移過去。」
龍華監獄便是上海未淪陷前的陸軍監獄,抗戰中被毀,日本人占領上海後重修,控制權一直在特務機關的手裡——關押著76號、特高課抓捕的抗日誌士。
這幾天內?
張安平皺眉:「時間來不及了。」
「嗯?」顧慎言疑惑:「區座,應該不差這麼幾天吧?」
兌子計劃之所以一直沒能完成最後一步,最關鍵的是日本人到現在還將人關押在龍華監獄——而對上海區來說,攻打龍華監獄,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以唯一的機會是日本人在押送中出手營救。
至於換俘?
不可能!
兌子計劃,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換俘。
張安平沒有回答,反問:「現在人還都被關在龍華嗎?」
「嗯。」
張安平起身後來回度步,兌子計劃是針對松室良孝大獲全勝後的得意心理而針對布置的。
如果沒有土肥原賢二不來上海這回事,完全可以按照計劃進行。
畢竟,松室良孝已經做了這麼多了,不可能中途而廢。
但現在,土肥原賢二這個王八蛋來了!
這是第三代日諜的頭子,相較於松室良孝,此人的經驗更豐富,且嗅覺更為敏銳!
他若插手,會發現嗎?
張安平不敢拿兄弟們的生命去賭——林楠笙情報組是他一手「葬送」的,他必須將人原封不動的接回來,否則良心不安。
「龍華監獄現在的控制權在特高課手裡,對吧?」
「對,前幾天,憲兵司令部的一個分隊已經入駐龍華了。」顧慎言生怕張安平說要不咱們打下龍華監獄——監獄的環境本就是易守難攻,哪能那麼容易啊!
張安平目光一凝:
「那就讓冢本把人帶出來!」
「帶出來?」
顧慎言一愣,隨後趕緊說道:「區座,從我這裡泄密?」
「不用。」張安平擺擺手,並沒有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反而轉移話題:
「我得到密報,土肥原賢二即將抵滬,這段時間,你要保護好自己。」
土肥原賢二?
顧慎言凜然,瞬間明白了張安平為何著急這般做的原因,也明白了為什麼這幾日,日軍特務馳援而至的消息,會輕易流傳了。
「區座,那後天」
張安平毫不猶豫的確認:「肯定有埋伏。」
「區座英明。」
張安平沒好氣的瞪了眼顧慎言,就你會拍馬屁是不是?
就伱會拍!
「我先走了。」
張安平像只幽靈似的從顧慎言處離開,謹慎的關門後,顧慎言長舒了一口氣,面對張安平,壓力真的太大了!
留給兌子計劃的時間不多了。
往寬鬆里算,大概能到土肥原賢二抵滬後的次日——他來到上海住進松室良孝為他準備的土肥原公館,第一日未必會詢問松室機關的種種,但到了次日以後,松室良孝於情於理,都得跟土肥原匯報。
但兌子計劃最好的收官時間,在張安平看來卻是土肥原抵達之際,如此便能給對手一個我方舉重若輕的錯覺,同時還能被對手理解為:
這既是看破了土肥原的隱秘布局,也是對土肥原的下馬威。
而不是讓對手覺得我方是迫於土肥原的到來而不得不提前發動。
張安平剛才對顧慎言說「那就讓冢本將人帶出來」——他說這話自然不是吹牛,身為指揮官,調動敵人那是基操。
次日。
幾名76號的特務在巡視中,發現了可疑人員,當他們攔住對方要進行盤查的時候,可疑分子突然間掏出了武器,當場打死了兩人。
幸好周邊有一支偽巡警支援過來,才沒讓這幾名特務全員嗝屁。
在偽巡警和特務聯手以後,可疑分子不得不撤退,此時的偽巡警跟特務自然不會讓咬鉤的魚兒就此逃掉,窮追不捨的同時還派人呼叫支援。
眼看著將可疑分子逼到了死巷,偽警察跟特務正想著活捉對方之際,突然間從身後鑽出來四五個猛人——特務拿的是手槍、偽警察拿的是老套筒,可鑽出來的這些人,拿的卻是機關槍。
原以為要立功的偽警察跟特務被打的哭爹喊娘,死了幾個人後撞開了一戶人家鑽了進去。
這些抗日份子在接應到同伴以後也沒有繼續糾纏,果斷選擇了撤離。
他們才撤離沒多久,來自76號的援兵就趕到了。
帶隊的特務聽完被打的哭爹喊娘僥倖得還的特務匯報後,立即意識到周圍一定有一個抵抗分子的窩點,要不然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有援兵——抵抗分子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拎著機關槍滿世界晃悠?
更多的特務被喊來了,他們在交火區域周圍挨家挨戶的展開排查,果然發現了一處民居極其可疑,破門而入後院內無人,經過仔細排查,發現了密室。
吃了無數苦頭的特務們早就長記性了,在進入密室前他們喊來了排爆專家,果然發現密室內隱藏有詭雷。
排除了詭雷之後,自然到了收穫的季節——密室內他們發現了一些情報資料,並找到了二十多支機關槍和大量的子彈、手雷。
76號的特務對發現的情報資料進行了甄別,一些調查資料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經過鑑定,這些調查資料是對附近龍華監獄周圍環境的調查,而在發現的情報中,76號特務們剝絲抽繭,更是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當晚,匯總的資料就出現在了特高課冢本清司的案頭。
匯報人是李力行。
「冢本課長,從發現的情報中,我們做出了一個猜想。」李力行道:
「我們懷疑抵抗分子要在龍華監獄外圍打伏擊,為此他們精心準備了至少半個月,迄今都沒有放棄對龍華監獄的見識。」
「打伏擊?」冢本清司摸著下巴,自語道:「這麼說,龍華監獄中有他們必須要救的人嘍?」
冢本意識到自己或許撿了個大便宜。
李力行看著略興奮的冢本,心道:這日本人還真是很傻很天真啊!
「課長,我覺得此事另有蹊蹺!」
李力行本不打算摻和日本人之間狗咬狗的事,但他現在不得不摻和!
原因很簡單,他發現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了——顧慎言的到來,受到了松室良孝濃重的歡迎,且顧慎言這段時間出入松室機關跟回家似的,至今沒有來76號報道的跡象。
這意味著顧慎言在松室良孝跟前,更受信任!
除了顧慎言,還有個叫丁默邨的——他李力行只是中統的下屬,丁默邨可是跟軍統、中統同級的三處處長出身。
這倆人對他威脅極大,卻全都是松室良孝看重之人,他李力行想要繼續保持權勢,必須要做出抉擇:
繼續舔松室良孝?
還是緊抱冢本?
松室良孝那兒,他的重要性下降,而冢本這邊又有岡本平次結盟——這種情況下,李力行只能選擇冢本。
這也是李力行在意識到情況不對後,直接找冢本的原因。
因為李力行發現了冢本的危機!
冢本卻渾然不覺,見李力行有不同意見,便問:
「嗯?李桑是不是另有發現?」
「課長,您看這份情報——」李力行自然不會直接道出他發現的冢本的危機,而是採取了引導的方式,他將一份情報單獨拿出來:
「這份情報表明,這夥人是自四個月前就開始在此處隱蔽起來的。」
四個月前?
「林楠笙情報組覆沒之後?嘶——他們的目標是林楠笙情報組?」
冢本說完後又否定:「不對!不對!他們憑什麼覺得能從龍華監獄將人救走!」
「課長,這便是蹊蹺的地方,他們沒打算攻入龍華監獄,但卻有從半道劫人的打算。」
冢本起身來回度步,是啊,這也太蹊蹺了。
冢本自語道:「除非他們另有情報來源,可以確定我們一定會將人轉移。」
「也不對!之前監獄受機關長管轄,幾個月沒有轉移他們的想法——現在直接受特高課管轄,沒我的命令,更不可能轉移!」
「那就是他們在做無用之功?」
「還是不對!」
「這個窩點內藏了六個人,還另外準備了二十多枝機關槍,又做了精心的準備,這絕對不是在沒有明確情報的前提下做的準備!」
冢本思來想去沒找到答案,便問:「李君,你覺得問題出在哪裡?」
尼瑪,用得著的時候李君,有用時候李桑,敲打的時候李主任——真他媽
李力行小聲道:「課長,我聽聞過兩個消息。」
「兩個消息?李君,請不要藏著掖著。」
「顧慎言!三個月前,顧慎言頻繁出入龍華監獄,有時候甚至還夜宿其中。」
李力行看著冢本的臉色,看對方沒有變色後,李力行暗罵一丁點警覺力都沒有,隨後繼續說:
「另外一條消息是——」
他頓了頓,才慢悠悠的道:「我聽人說,數月前,有人自稱軍統密使,秘密見了松室機關長。」
冢本皺眉:
「李君!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就你這警覺性,你怎麼跟松室良孝斗啊!
李力行對自己的站隊產生了懷疑,但想到跟冢本結盟的岡本平次,又堅定了自己的站隊——冢本在政鬥方面蠢點也好,這不是說正需要我李某人嗎?
「課長,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軍統有意跟機關長換俘。」
「換俘?」
冢本瞬間「明悟」:「軍統派出密使秘密跟松室良孝見面,是為了換俘?這倒也說得過去!」
「可這跟設伏嗯?他們就沒想著換俘,只是為了將人從龍華監獄裡調出來?」
冢本這一次是真的明悟了,罵道:「中國人果然是不講誠信!」
「幸好松室良孝沒有上當,這才沒讓他們得逞!」
「現在龍華監獄受我管理,我更不可能讓他們得逞了!」
此時的冢本,居然還有一抹得意。
李力行無語。
「課長,您忘了顧慎言嗎?」
「你羨慕他麼?」冢本反問。
李力行大怒,暗罵冢本是豬腦子!
松室良孝給你一個甜棗,你就傻不拉幾的看不見陷阱了嗎?
他提醒道:「顧慎言之前在龍華監獄進進出出,應該是在暗中策反。」
「終究是無用功!」
「課長,若是機關長有意呢?或許機關長發現了軍統的陰謀,所以一直沒有讓軍統如願。」
李力行道:「但現在,龍華監獄可是受您管轄的!」
冢本不蠢,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反應過來,是因為他認為在大本營派人來上海的當下,他們三個本土派應該親密無間的捍衛他們的權力——這是松室良孝告訴他的,且松室良孝為表示誠意,也加強了他冢本的權力。
經過李力行這麼幾次的提醒,他終於看懂了松室良孝的布局:
借加強權力來迷惑他冢本,然後找機會讓他將龍華監獄的軍統成員押送出來——如此自然就會觸發軍統的伏擊。
他手裡丟了重要的人犯,這口鍋若是松室良孝借題發揮,必能讓他吃癟,甚至丟失特高課課長的職務。
而松室良孝在這批軍統成員中有內應,他們跑掉,反而達成了松室良孝的目的!
真正是一石多鳥啊!
想清楚這點的冢本羞惱萬分,好你個松室良孝,我拿你當隊友,你居然想著拿我祭天?!
「李君,」冢本羞惱之餘,也意識到了李力行的誠意,他用感慨的口吻說道:「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一次若不是李君點破,我必被算計!」
「李君,大恩不言謝!這份情誼,我必不忘!」
李力行趕緊說道:「課長客氣了,我李力行跟課長本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無課長庇護,我又豈能安穩?」
「李君,你覺得該如何破局?」
「課長,中國有句古話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李·狗頭軍師·力行神色鄭重道:「您可以思量一番。」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冢本清司思索起來,漸漸的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松室良孝,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
辯解一句哈,這一章的後半段,昨晚本來寫完了——按照大綱設定,是讓姜思安介入,告訴冢本清司,「我們都被松室良孝」算計了,但寫完後,總覺得不合理,因為這會增加姜思安的風險。
於是改了,變成徐天進言。
寫完後又覺得不合理,徐天潛伏特高課,這麼做暴露的風險又太高了,又推倒重來。
最後決定用李力行充當這個媒介,寫完後,大致是合理了,但還有一點點問題,那就是李力行這麼做有些智商偏高了。
不過補丁我準備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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