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晉王府在夕陽下鍍上一層霞光,忙碌了一日的僕婦們迎來了休息的時光。
日落後氣溫降低許多,王府西側的廚房內,準備好晚膳食材的僕婦們聚在火爐邊烤著紅薯閒談,說起了王府的瑣事。
「每次安六小姐過來小住,王妃都要親自張羅吃住,那叫一個精神,氣色比平時好了不知多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嫁的女兒回娘家呢。」一身灰白褂子的婆子邊翻著炭盆邊的烤紅薯,邊壓著聲音道。
「這話可別亂說,當心讓主子們聽到了,到時少不得叫你知道厲害。」另一個婆子拿眼瞅了瞅四周,低聲告誡。
「可不止我一人這樣說,主子要真要罰,哪追究的過來。」灰白褂子的婆子犟嘴。
「誒,還真別說,我遠遠瞧見過安六小姐一面,那模樣啊,長得可真是,嘖嘖嘖!」挽著婦人髻的年輕媳婦子咂舌,話說到一半賣了個關子。
「跟王妃娘娘很像?」灰白褂子的婆子跟另一婆子都好奇地追著問。
「那倒不是。」媳婦子連連搖頭,拿眼瞅過四周後,招了招手,等另外兩人都湊過來了,才悄聲道:「跟咱們世子爺少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聞言,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咂舌道:「這可真是……」
「都聚在這裡嚼什麼舌根子,還不快去幹活?!」
突如其來的怒喝打斷了三人的交談,正閒話八卦的三人忙起了身,連連躬身認錯。那媳婦子膽子大些,辯解道:「主事的,咱們是瞅著廚房沒事做了。才閒一閒的。」
來的,正是廚房的管事嬤嬤。
冷哼一聲,那嬤嬤道:「方才是沒事做,現在又有了,王妃娘娘見安六小姐上火,吃不得辣,先前的菜色撤了大半。要換些清淡爽口的。」
三人只覺果然。忙是應了,炭火里的紅薯也不管了,就去擇菜洗菜。
「沒事就知道瞎叨叨。」管事嬤嬤哼出一聲。在炭火邊施施然坐下,刨了已經烤好的紅薯出來吃。
王府飯廳里,菜已經上了大半,孟雨顏帶著安若瀾兩人坐在桌邊。等著人到齊了就開飯。
趙邈去書房請晉王,回來卻是獨自一人。道:「父親說有要緊事要忙,讓我們先吃著,他一會就來。大哥那邊也剛讓人回來傳了話,也說是有事。要遲些才回。」
「既如此,就不等了吧,一會菜也該涼了。」孟雨顏道。眼底滑過微不可查的失落。
「還是再等等吧。」安若瑾笑道,「左右菜還沒有好。許是一會表姑父跟宜表哥就都來了。」這主人家沒到就開飯,她哪裡吃不下。
「那……」孟雨顏望向安若瀾,柔聲問:「瀾兒餓不餓?」
安若瀾搖搖頭,道:「先前吃了些點心,還不餓。」
聞言,孟雨顏不贊同地顰眉,「用膳前怎能用點心,擔心一會吃不下飯。」
想了想,又起身道:「你們先在這裡坐著,我去書房瞧瞧,若是一會宜哥回來,你們餓了就先用吧。」
安若瀾三人都應是。
孟雨顏便帶著張媽媽去書房喚晉王。
然而到了書房,卻並不見晉王,張媽媽道:「許是突然有要緊事,出去了吧。」
孟雨顏也是這樣想,又見書案上奏摺書信散了一桌,筆墨紙硯也亂糟糟擺著,便下意識地動手整理,道:「若是旁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儒將晉王是這樣邋遢的一個人,不知會作何感想。」…
張媽媽笑了,也幫著收拾,道:「王爺這性子改不了,瞧著穩重,有時卻急躁得很。這一點,世子爺可是撿足了。」
孟雨顏無奈搖頭,笑道:「豈止宜哥,其他兩個也是……」
接下來的話,在無意間看到那熟悉的筆跡時消音。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封夾在奏摺里的信是出自何人之手。
見她突然沒了聲音,張媽媽抬頭,但見她臉上陰鬱,早已沒了方才的笑容,不由疑惑喚道:「王妃娘娘?」
孟雨顏回過神來,忙扯出抹笑,裝作若無其事地將夾著信的奏摺放好,道:「沒事,這裡我來收拾就好,你去廚房催催,讓他們動作快些,就不等王爺跟世子爺一起用膳了。」
張媽媽滯了滯,應聲先退出去了。
書房門關上,孟雨顏抽出奏摺里的信,一眼掃過,眼底浮起冰冷的笑意。
廚房動作很快,等到孟雨顏回到飯廳,所有的菜就都準備端上了桌,趙宜依舊沒有回來,孟雨顏便帶著表兄妹三人先用膳。
趙宜亥時才回府,簡單用過晚膳後,他問起府里的情況。
趙邈陪著兄長又用了些,答道:「父王用膳前出去了,此時還未回,我瞧著母妃臉色不太好,可能身子又不好了,大哥還是去看看為好,至於兩位表妹,倒是沒大事,剛丫鬟來說,已經歇下了。」
趙宜頷首,道:「我這就去給母妃請安,你也去歇著吧。」
「我跟大哥一起去吧。」趙邈站起身。
「也好。」
兩兄弟便邊說著話,邊往正院去了。
孟雨顏還未歇下,夜裡霜重,她披著單衣在暖閣,瞧著臉色確實不好。
兩兄弟進了門,請過安坐下,趙宜道:「聽邈哥說母妃身子不適,兒子趕緊過來看望,母妃緣何還不歇下?」
「睡不著,總不能睜著眼躺著。」孟雨顏笑了笑,將書放在手邊,拿銀鉤挑了挑獸紋香爐里的薰香。
趙宜瞧她臉色蒼白,皺了皺眉,對張媽媽道:「給母妃多加件衣裳。」
不待張媽媽反應,孟雨顏道:「不必了,燒著炕不冷。」
為免趙宜纏著此事不放,她刻意岔開話題。問起了他職務上的事情。
「都好,兒子初來乍到的,要學的事情難免多些,這段時候忙著差事,沒有按時給母妃請安,兒子不孝。」趙宜垂首道。
「說的這是什麼話,」孟雨顏輕柔一笑。「你是做正事。又不是在外胡鬧,哪裡就不孝了。」
「是啊,咱們世子爺不僅年少有為。還是頂頂孝順的,就是不會為自己做打算。」張媽媽挪揄道。
趙宜笑了笑,並不作聲,張媽媽又道:「奴婢知道世子爺不愛聽這些。但奴婢還是要嘮叨幾句,周府的表少爺都定親了。世子爺您也該打算打算了。」
「勞媽媽擔心了,我心中有主張的。」趙宜無奈笑道。
「若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就與母妃說一聲,你的眼光母妃是相信的。」孟雨顏淡淡道。「邈哥也是,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兩兄弟都恭聲應是。
一直坐到孟雨顏說乏了,趙宜兩兄弟才起身告辭。
待兩人走了。張媽媽扶孟雨顏回房,滿口贊道:「世子爺愈發俊了。府里不知多少小丫頭瞧著臉紅呢。」
孟雨顏也笑道:「轉眼就長大了,現在什麼事都能自己做主了。」口氣竟帶著釋然與放鬆。…
張媽媽眉間跳了跳,只當做沒聽懂,提醒道:「王妃娘娘這話就不對了,世子爺是能幹,可也有他做不了主的事兒,那就是他自個的親事,總是要王妃娘娘您拿主意的。」
孟雨顏但笑不語。
直到夜深,晉王才帶著一身寒氣回來,他聽聞孟雨顏已經歇下,就沒有驚動她,自個去淨房洗去身上寒氣,回到房裡歇下。
厚重昏暗的帷帳內,晉王將妻子擁進懷裡,沉沉睡去,孟雨顏卻倏然睜開眼,眼底沒有半分睡意。
夜半霜降。
早上起來,院子裡結了厚厚一層霜,安若瀾跺著腳出門,只覺比在深冬還冷,不住往手心呵氣。
安若瑾勸她:「冷就多穿些,擔心給凍著了。」
「不用,我走動走動就不會冷了。」安若瀾堅決搖頭,她得多多鍛煉,這樣身子才會好。
安若瑾出來拉住她,嗔道:「我說你,大冷天的瞎折騰個什麼勁,在侯府時這樣也就罷了,這是在晉王府,若是病了可怎麼對得住姑父姑母。」
「沒事的,就冷這一會,一下太陽出來就好了。」安若瀾寬慰道,不等安若瑾再念叨,她就泥鰍一般溜了沒影。
「這丫頭,愈發的皮實了!」低叱一聲,安若瑾接了丫鬟遞上來的狐皮裘子,快步追了上去。
自那日在廟會受了教訓,安若瀾就開始鍛煉身體,即便是到了晉王府,她也沒有停止,雖說今日確實冷些,但她也穿了不少衣裳,實在沒必要擔心。
在花園跑了一圈不到,身子就暖了起來,安若瀾堅持跑完兩圈才停下休息,在園子裡閒逛散步。
「怎麼想到起來鍛煉?」低沉如樂鍾般悅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絲絲笑意,安若瀾下意識地回頭,便見白霜之間,一身筆挺朝服的趙宜宛如神祗,莊嚴而華貴,肩上的紫貂坎子更是襯得他俊美風流不可直視。
宜表哥長得可真好看吶,安若瀾在心中感慨,難怪總有人念念不忘。
藏起心底那點小心思,她赧然道:「就是覺得身子太弱,是以想練練,宜表哥剛下朝回來麼?」
趙宜頷首低笑,解下肩上的坎子,披到她肩上,邊細心綁著絲帶,邊道:「鍛煉身體是好,但也要注意冷暖,身上出了汗吹風可是要著涼的。」
安若瀾低頭望著他白玉般無暇的手指,臉上有些發熱。
「好了。」拍了拍她的腦袋,趙宜收回手,打量一番後頷首笑道:「瀾兒樣貌大氣,穿這樣華貴的衣裳最是好看。」
安若瀾羞澀地撓撓頭。
遠處的梅枝下,安若瑾挽著斗篷轉過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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