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曾說過沈祐的生意越做越大,本來和姚家毗鄰而居,後來因為不能滿足他的商業發展,於是將整個家族都遷到了貞豐里鎮。
貞豐里河道密布,湖泊眾多,是最理想的澤國水鄉。
當地的百姓習慣把貞豐里鎮叫做周莊,因為北宋元佑周迪功郎信奉佛教,將莊田兩百畝捐贈給全福寺作為廟產,百姓感其恩德,便私下將這片田地命名為「周莊」。不過隨著沈家事業在貞豐里鎮的擴張,也不知沈祐與寺廟和尚達成怎樣的協議,這些田地居然又逐漸劃落到了沈家名下。
今天沈老爺將在貞豐里鎮舉辦一場盛宴,方圓五十里的的鄉紳富豪都被他邀請,因為今天是他兒子沈富和陸家小姐訂親的大喜日子。
考慮到陸家女眷要出席,故而沈老爺專門請鄉紳富豪們都帶上女眷,原本他是不打算再和郭家來往,不過兒子說郭家畢竟有救命之恩不請不妥,所以郭家最後也出現在他的邀請名單上。
於是郭家人盛裝出席,特別是大張氏、郭大丫、郭小丫三人猶如孔雀開屏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小張氏是妾侍,沒有資格參加宴席。周虎妞倒有資格出席,不過她剛好懷了身孕,不滿三月不宜出門。
馬秀英一點也不想湊這個熱鬧,若是像前世跟一群同齡人無拘無束嘻嘻哈哈她還能接受,可是當她聽沈萬三說宴席分男賓、女賓兩個庭院就打起退堂鼓,女賓庭院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去了有什麼意思。再說一想到蘇州的貴婦富婆都聚在一起說長道短或是相互攀比的情景就讓人頭疼,郭府這樣的小門小戶還不知會被人怎樣嘲笑。
沈萬三不滿道:「我們是朋友,我的訂親宴你怎能不參加?誰要你和那些婦人打交道,人家才看不起你這黃毛丫頭,我是要你幫我瞅瞅我那未婚妻如何。」很快就會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組成一個新的家庭,這種陌生的感覺讓沈萬三心裡沒底,他迫切需要得到朋友的支持。
姚天僖也勸道:「你來蘇州這麼久還沒見過蘇州的景色,這次全當出去散散心,周莊的山水不錯,沈伯父還修了座別具一格的富安橋不可不觀。」
馬秀英沉吟片刻答應了,她想見見沈萬三的未婚妻,沈萬三的通番海外貿易計劃舉重若輕,但願這位陸小姐不會影響他們的計劃,若是那位陸小姐不適合參與這樣瘋狂的冒險,她會勸沈萬三隱瞞陸小姐,或者她自己退出中原合伙人組織。
沈萬三親自登門相邀,特意點名感謝張天佑和馬秀英。馬秀英自然就能跟隨張天佑參加宴席了,可惜袁興無法同行,至於滿臉不痛快的郭家母女全當沒看見。
牛車一前一後行駛著,馬秀英寧願擠到張天佑的牛車上或者下來走路,也不想面對郭家母女,但是這裡是文風甚重的蘇州,她若不規規矩矩地待在女眷車裡,估計立刻就會有百姓的唾沫噴到臉上。
蘇州的景色的確美不可言,無論春夏秋冬,蘇州永遠都是綠水縈繞著青山,繁花灑落於青磚,蟲燕呢喃和吳儂軟語不絕於耳,穿行在這座水染墨畫的古鎮裡,人的心都會變得恬靜。
可惜美好的事物總是會被人破壞,馬秀英愉悅的心境就被一陣馬蹄聲踏碎。從蘇州坐牛車到貞豐里鎮要兩個時辰,騎馬的話只要半個時辰,但是馬匹只有姚天僖這樣的簪纓世族才能擁有,普通百姓不能乘騎,所以當馬秀英看到姚天僖和幾個世家子呼嘯而過的時候,羨慕地眼都紅了,恨不得一把拽下姚天僖,自己上去躍馬揚鞭。前世她也是騎過馬的,那種飛馳在疾風中的感覺絕不是牛車所能代替。
「一群紈絝!」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郭家兄弟悻悻地吐口水。
郭家姐妹則眼神迷離地望著遠去的人影,這些俊傑才是她們理想的夫婿啊,可是為什麼就沒人願意為她們停留呢?
姐妹倆的願望很快被上天實現,一騎縱馬返回,勒韁穩穩停在她們旁邊。
姚天僖優雅地騎在馬上飛揚的鬢髮緩緩落在前額,昂首露出白皙的頸和分明的鎖骨,修長的雙腿踏緊馬鐙,高高在上如同君臨天下,然而卻在見到馬秀英的一瞬間化作柔情似水,作揖道:「馬姑娘。」
郭大丫、郭小丫瞪大眼,憤怒幾乎扭曲了她們的五官,她們怎麼也想不到姚天僖返回不是為了她們,她們無法接受姚天僖只和馬秀英打招呼的事實,她們比馬秀英漂亮百倍,難道姚天僖的眼睛瞎了嗎?
馬秀英很想捂臉說不認識,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咬牙切齒地提醒道:「姚少爺,你還沒有拜見我家夫人。」她就想不明白一向注重禮儀的姚天僖怎麼會犯這等低級錯誤,這是打算捧殺她嗎,不用回頭,她都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被郭家母女的眼神鑿穿了。
姚天僖羞愧難當,不管是因為他當時眼裡只有馬秀英,還是因為他厭惡陰毒的郭家母女,他都不應失了自己的禮數,連忙問候過大張氏,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打馬逃離現場。
馬秀英自然又成了郭家姐妹攻訐的對象,她們埋怨馬秀英沒有禮貌嚇跑了姚天僖,至於姚天僖失禮的行為已被她們自動忽略掉。
馬秀英懶得跟兩個花痴計較,索性閉目養神。
倒是郭天敘衝過來把兩個妹妹責備一頓,要她們向馬秀英學習,不要隨便搭理那些自以為是的紈絝。
感受到郭家姐妹身上的怨念越來越重,馬秀英唯有望天嘆悔,今天真不該答應沈萬三出門。
好不容易挨到貞豐里鎮,馬秀英沒有見到沈萬三和姚天僖,估計這會在男賓庭院應酬。郭家的牛車剛停到沈家門口,就有小廝和丫鬟上前問候服侍,分別把人領進男女庭院。
一進女賓庭院馬秀英就被嗆鼻的香粉熏得頭昏腦漲。環肥燕瘦的女人,五顏六色的衣裙,珠光寶氣的首飾讓人眼花繚亂。不過來的基本都是商婦,像姚震之的夫人就不會出席這樣的聚會。士林和商賈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若非姚震之和沈祐是多年好友,今天也不會到來。
商婦們的大膽打破了馬秀英對江南女子溫婉的幻想,她們駕輕就熟地遊走在庭院中,或拉攏、或排擠、談笑中就為自家促成一筆生意,玩笑間就把對手貶得一文不值,難怪真正的貴婦不會出現在這裡。
席桌上陸續有婦人前來搭訕,不過一聽大張氏介紹自己是剛剛到蘇州的郭家,這些婦人臉上的笑容隨即冷淡下來,不咸不淡地敷衍了幾句就扭過頭不再搭理大張氏。
蓋因上次沈祐和姚震之拜訪郭府的事情被一些大嘴僕婦傳了出去,兩位當家老爺的一句「小門小戶不上檯面」就把郭家貶到泥底,誰還願和這樣的人家打交道,就連大張氏出門踏青認識的一些婦人都不甚來往了。
「狗眼看人低的的庸婦!」大張氏忍不住暗啐一句,再狠狠剜了馬秀英一眼。平時高高在上的她現在也體會到了被人輕視的滋味,精心修描的臉蛋氣得通紅,乍一看還以為胭脂塗到了耳根邊。
馬秀英努力當個隱形人,她不理解大張氏寧願冒著被羞辱也要參加宴席的心態,但她知道這時候少惹大張氏為妙,誰知道惱羞成怒的大張氏會不會把她當成出氣筒不顧場合開罵。反正大張氏丟得起人,她可丟不起。
沒心沒肺的郭家姐妹絲毫沒有察覺到大張氏的難堪,彼此交頭接耳,興致勃勃地討論哪個女子的衣服漂亮,哪個女子的首飾精美。
無聊的馬秀英聽著她們的討論,目光也會不由自主落在她們說的女子身上。她注意到簇擁成一團的人群中立著一個少女,每個人都在對這個女孩微笑,還有一些人正在送禮物給女孩。她猜測這個女孩應該就是今天的主角——沈萬三未來的妻子陸小倩。
陸小倩約莫十五六歲,頭上梳著百花分肖髻,肖尾自然下垂於肩上,兩隻白珍珠耳墜在黑髮中若隱若現。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襦裙,身上的裝飾並不複雜,除胸前系了一條綠芸披帛以外,只在腰間正中部位佩的飄帶上增加了一個玉制圓環飾物。這般簡單的打扮在一堆擦脂抹粉、披紅掛綠的女人中倒顯得鶴立雞群。
若是有人跟陸小倩說話,她便輕抿嘴角,臉頰梨渦淺現,水靈靈的模樣,嬌怯而恭順,和傳聞中「粗鄙的商賈之女」半點都沾不上邊,倒是符合了馬秀英對江南女子的想像,正如書上寫的「盈盈巧笑帶著吳儂軟語,舉手投足都是詩情畫意」。
馬秀英不由贊道,沈萬三艷福不淺,陸家小姐配他綽綽有餘了,混小子還挑三揀四,不知好歹。
反觀身旁的郭大丫、郭小丫,小小年紀穿得跟個暴發戶似的,雙髻上面非要插兩根金釵子,就像支出來的兩個牛角。臉蛋粉白,嘴唇猩紅,還是那種上下各塗一點的三瓣嘴,怎麼看都像日本的藝妓。
馬秀英悄悄把凳子往旁邊挪了挪,表示自己跟她們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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