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寵 42.鴻雁在雲

    賀蘭韻不得已之下,答應歸答應,卻還有約法三章要同樓襄交代。

    女兒對慕容瓚有情,她乾脆曉以利害,「皇上說三日後下旨,另擇了京西一處別院賜給你做郡主府,看上去是莫大的榮寵,實則你要清楚,是為讓你婚後遠離京師,無詔不得再進宮。這一回下來,你也該瞧清楚了,皇上待你亦不過如此。」

    樓襄苦笑,她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光對皇帝心寒,她還很想問問母親,答應皇上指婚是否也是為了權衡,為了安撫皇帝,保全自身?

    經此一事,她頭一回意識到,母親對她的愛,原來也是可以有所保留,有所犧牲的。

    &都明白,母親放心就是。」她淺淺笑著,儘量讓自己顯得輕鬆愉快,「皇上是君,也是長輩,更是個心系愛女的父親,這麼做自有他的苦衷,母親可別再怪罪舅舅了。」

    賀蘭韻擺首哼笑,「事已至此,還說那些個做什麼。倒是慕容瓚,我可沒指望要你用美人計留住他,將來削藩也好,貶黜慕容氏也罷,你都不必參與。但須提防一點,皇上日後將你和慕容瓚的孩子,留京做質。」

    這一日峰迴路轉下來,樓襄自覺已沒什麼事能驚著她,乍聞這話還是愣了愣,順勢羞紅了面頰,「母親想得太早了,我……」她語塞,五味陳雜之下,心情愈發寥落,「您擔憂的事兒,於我而言,根本沒有這個興味。娘,要說我對慕容瓚從前還有那麼點子好感,到了這會兒,知道慕容氏或有反心,還能再和他恩恩愛愛,情真意切麼?」

    她聲音漸次低下去,緩緩說著,「皇上希望我能牽制住他,我盡力而為就是;母親希望我能保全自己,逼著皇上做了那一番承諾,也不知皇上這會子作何感想。其實我哪有那份能耐,終究還是高估了……」

    賀蘭韻握了握她的手,「這些事不必你操心,我自有分寸。既已板上釘釘,我須得囑咐你幾句。你與慕容瓚,日後若能一切順遂,那麼無論將來他留在京里,還是皇上另有安排,你都可隨著他一道,相攜相伴。但若他一意孤行,想盡法子也要和慕容永宏並肩對抗朝廷,那麼你們今生的緣分也就到頭了。前路未知,你便不能一腔痴心盡付,凡事三思後行,給自己留好退路。更有要緊的,母親不希望你和他誕育子嗣。你可曉得該如何行事?」

    樓襄舌根發苦,別過臉,淡然應道,「大不了我悄悄服些避孕的藥也就是了,再不然就請些老太醫,當著他的面陳述我身子不易生養,讓他信以為真應該不算太難。」

    賀蘭韻沉默片刻,卻搖了搖頭,「你心裡難過,可有些事不得不面對。你身上到底流著一半賀蘭氏的血,身為宗女,這也是你肩上擔著的義務。」

    頓了頓,賀蘭韻目光如炬,「我並沒打算犧牲你一輩子的幸福。若是不好,將來想個辦法兒,叫你們和離就是。無所出是一則,他若背著你和人不清不楚則是另一則,這個局,你要選好合適的人來做。」

    原本你情我願的感情,捲入了政治不說,還夾雜著各色陰謀詭計。一瞬間,樓襄哀默大於心死,無力的笑出來,「您是要我犧牲身邊人,給他下套兒,之後再借這個做筏子鬧起來?」

    &錯,你要名正言順的脫困,這是最好的一招。」賀蘭韻毫不遲疑的頷首,「皇上就是再不滿,也找不著藉口發作。事情捅出來,太后第一個就見不得你受委屈。所以……」

    話沒說完,樓襄已再度笑出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不得已只能微微仰首,「母親吩咐,我照辦就是。至於人選,也不過端生、慧生兩個。且再看罷,她們跟我這些年,和我情同姐妹,好不好我自然得為她們打算,總不能把人往火坑裡推。這都是後話了,女兒記在心上,總之不會讓自己陷得太深。」

    態度決然,言辭冷硬,她鮮少當著母親這樣作色,賀蘭韻心疼歸心疼,然則大義使然,皇帝將她逼到這個份上,她除了接下去圓好場面,別無選擇。

    捧起樓襄的手,她點頭道,「你要恨,就恨母親無能好了。讓你承擔這些,終究是難為你了。」

    樓襄望著母親哀傷的神情,心裡生出不忍,強打起精神,斂容道,「您別這麼說,我享受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富貴榮華,為了賀蘭氏的江山,做一點子犧牲也是應當應分,絕無怨尤。」

    賀蘭韻長長一嘆,拍著她的手道,「你能這麼想,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其實也未見得那麼糟,說不準,慕容瓚真是個情種,為了你肯有所取捨,也未可知呢。」

    她是不得已,才這樣口是心非的安撫樓襄,可此時此刻,卻還有人正在思量著全然不同的結果。

    南書房暖閣裡頭,皇帝正命得祿傳口諭給內閣,擬賜婚詔書。


    得祿聽罷道是,因左右無人,才敢問起,「皇上,用南平郡主牽制長公主,這一招果真能有效用麼?長公主答應的這麼快,日後保不齊還有後手,再者說了,遼恭王鐵定不安於留京,必定是想盡法子回歸遼東的,屆時郡主不跟著回去,那不也是白搭?想拿捏長公主,仍是不易啊。」

    皇帝將身靠在椅背上,轉著玉扳指笑呵呵道,「嗯,你這顧慮也對。可是祿啊,你到底不是女人,沒嘗試過情愛的滋味兒。朕方才說,要畹卿施美人計迷惑慕容瓚,實則反過來何嘗不是呢?慕容瓚那般人才,畹卿分明已是動心了的,要想理智抽身談何容易,這世上的女子,似長公主那樣絕情冷情的,終究是少數,朕賭的就是這個!」

    笑了笑,他看著一臉尷尬的得祿,復道,「你當慕容瓚是省油的?為了娶畹卿,他設計這麼一出,將來他會眼睜睜放任長公主留畹卿在京?那你可就太小瞧他了。朕等著,看他有什麼樣的花招,瞧熱鬧好啊!除非他黔驢技窮,那朕再搭把手,幫襯他一道也就是了。」

    得祿連連點頭,半晌才又哈腰道,「皇上,其實要為那虎符,值當非這麼做麼?您看,不是還有那個人,如今在長公主府已是頗得信任,要不再等等,興許……」

    皇帝皺了皺眉,擺手打斷他,「朕了解自己的姐姐,要想讓她動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火候沒到,還是雙管齊下的好。」眯著眼,他斜斜一笑,「虎毒不食子,朕就是要瞧瞧,把親生女兒擺上炭架子,她這個做母親的還能無動於衷?那朕也就真服了她了。」

    賜婚的詔書在各方籌措之下,於三日後發至長公主府和藩王府。至於幾家歡喜幾家愁,便不是禁苑中,這位至尊關注在意的事了。

    因本意就是要避諱端嬪腹中骨肉,上諭便擇定半月後於藩王府成婚,三朝回門過後,命慕容瓚夫婦移居御賜郡主府,於西山別院閒居。

    樓襄一臉端肅的接了旨,在周遭人等恭賀聲中維持矜持淡然的態度,好像旨意中涉及的人和事兒,皆不與她相干似的。

    上諭發的如此倉促,也不知道在旁人看來,該有多可笑,像是急急忙忙地打發她出閣,明擺著昭告世人,她是個燙手山芋。

    近來經歷心寒之事太頻繁,反倒有種虱子多了不癢的麻木。

    她聽著慧生私下裡埋怨不忿,反倒能自如的安慰起來,「既要嫁,早晚還不是一樣。聽說西山別院風景極好,又趕上暮春時節,回頭夏天避暑也最合宜,有的享受還不好麼?」

    主子心寬,旁人也無謂再給她添堵,索性都緘口不言。禮成之前,她像所有人待嫁女孩一樣,在閨中享受最後的少女時光,嫻雅幽靜,等閒誰也不見,自然也接觸不到即將成為她夫婿的慕容瓚。

    四月初八浴佛節,春日瀲灩,滿城飛花。樓襄登上喜轎,以團扇障面。隔著一道薄薄的絹紗,看著面前穿絳紅色衣衫,身形筆挺的人,真好似朗朗日月入懷。閒花無聲,墜在他的翼善冠上,平空便又招惹出絲絲縷縷,剪不斷的風流繾綣。

    正是良辰美景,郎絕獨艷,如斯風致似乎預示了,她即將擁有一段花團錦簇的美滿人生。

    於是那一聲細微的嘆息,就隱藏在眾人驚嘆艷羨的稱讚里,化進融融暖風裡,再也無處尋覓。

    慕容瓚在頭前為她開道,她不必撩開帘子,眼前也全是他的身影。猜不透他是歡喜還是惆悵,因為腦子裡全都是前些日子,元成告訴她的話。

    原來那個所謂她妨礙帝女的星相,就是他想出來的。她只覺得好笑,其實早該猜到的,他擅長觀星,也對她說得坦然自信,一定會有法子娶到她。只是萬沒料到,他居然是這樣編排算計她!

    利用皇帝盼女心切,連至尊一併算計進去,且不論欽天監、皇帝身邊有多少人和他裡應外合,上京不到半年,就能有這份人脈手段,母親果真沒看錯,他絕不是甘於平淡做個閒散郡王的人。

    嘴角輕牽一下,犀利諷刺的笑在堆滿脂粉的臉上,顯出幾許刻薄的僵硬。

    果然一步錯,步步都是錯。失了最初的純粹,一切都變得乏味難言。

    許是因為他們之間情誼不夠深厚,怦然心動最終敵不過猜忌防備。況且過往書中看到的,婚前嬤嬤精心教導的,那些經驗之談里也都沒能描述——倘若夫妻之間沒了真心,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夜要怎生才能熬得過去?

    直到坐在綴滿鴛鴦並蒂蓮的銷金帳里,她依然沒有想清楚答案。暈暈乎乎聽喜娘和全福人說完吉祥話兒,一陣似有若無的淡淡伽南香飄進來,慕容瓚已站在她面前。

    全福人遞來喜秤,一頭捏在他手裡,一頭挑在她的蓋頭邊緣,如同命運的天平,輕輕一斜,人生倏忽間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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