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啟並沒有被周圍的氣氛影響,似是不經意的向長寧問道:「公主近日可還安好?長安城繁華,想必定是比梁國閒適多了。」
他的聲音不大,聲調頗為低沉,但話一出口,雖然是在滿船的絲竹管弦之聲中,卻依舊能讓人無法忽視。
但是此話一說出口,便已經算是間接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試想,一個普通的商人,又怎會和權盛長安的大長公主如此熟稔?或許他的確從一開始便沒想著要隱瞞什麼。
其實自第一眼見到姬啟以來,柳嵐便對他有一種極特殊的感覺,他越是深沉難懂,就越是讓人想要去探究,想要知道怎樣才能打破他這副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神情,誰說只有男人的好奇心重?其實女人一旦好奇起來,執著的勁頭遠比男人還厲害。
長寧輕輕撫弄著耳上的翡翠金線流蘇耳墜,略一抬眸,伸出玉指從身旁俊美男子手中端著的果盤中拈了一粒水晶葡萄,輕輕地咬了一點兒,挑眉朝身旁筆挺地站的如雕塑的俊美侍從看去,本來冷艷的眉宇中竟透出了絲絲媚意。
「蕭端倒是盡心盡力,不愧是大梁靖邊王的左右手,有他在身邊打點,本宮自然是省心。」
柳嵐隱隱覺得她的話中意味很是耐人尋味,餘光一瞥,卻見姬啟放在案幾下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抬眼看向他的表情,卻面色如常,似乎一切不過是柳嵐多心了。
柳嵐心中暗暗思量開了,聽說那大梁的靖邊王手下有一隊神出鬼沒武藝奇高的暗衛,那隊奇兵甚是神秘,萬軍陣中來去自如,便是固若金湯的皇宮之中取人首級也不過是探囊取物,不過自靖邊王去世之後他們也再無音信,難不成這些人的調度權現在在靖邊王的遺孀長寧公主手中不成?
若當真如此,那這長寧公主手中所掌握的,當真是令諸國都會為之眼紅的財富。傳說中靖邊王之所以能夠戰無不勝,所向披靡,所依靠的就是這支奇兵。
「這位蕭端大哥好生英武,柳嵐一向佩服身手不凡的俠士,不知蕭大哥當年在靖邊王手下所任何職啊?」
柳嵐看向面無表情的捧著果盤立於長寧身旁的蕭端,出言試探道。
蕭端卻仿若沒聽到一樣,也不回話,依舊直直的站在長寧身側。長寧卻是眸光一冷,手上一個用力便把手中的那粒葡萄捏的汁水四濺,一旁的侍從連忙上前來用絲帕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
「柳嵐,不要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華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本宮抬舉你,才稱你一聲柳公子,你可不要失了分寸!」
不知道是哪裡觸到了她的禁忌,長寧公主一下子就翻臉了,柳嵐自然懂得見好就收,想到坊間傳聞這位大長公主喜怒無常,實在沒有多好說話,她現在一無權二無勢,自然得能屈能伸。當下也不敢托大,連忙站起身來向她致歉。
「公主息怒,柳嵐一時好奇,言語上若有得罪,還請公主不要和我這個草民一般見識。」
長寧沒有立即發話,待侍從為她擦淨手之後,再度側臥在的軟榻之上。柳嵐自然也不敢動彈,依舊保持著長揖的姿態。
半晌,長寧終於發話了,聲音依舊清冷,透著一股沁入骨子裡的寒意:「他不知道規矩,想必姬公子一定不會不清楚,回去可要好生教教這位小郎君,免得下回再觸了本宮的晦氣,那時候本宮可就沒有這麼好的脾氣了。」
這一番話,似是指桑罵槐,雖然姬啟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但他身旁的李彥恪已是臉漲得通紅,魏芳腰間的劍幾次甚至都都拔出了一半。
柳嵐只覺額頭上冷汗涔涔,本是應約出來遊山玩水,誰想到竟碰上了這樣的事,知道了這樣的秘密,她不會被滅口吧?沒想到長寧公主竟是這樣的狠角色,連皇帝都毫不給面子,恐怕這皇帝做的也不過是表面上風光,背地裡不知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艱難。
雖然音樂歌舞猶未停止,但是此時的畫舫之中的氣氛卻仿佛凝固的能滴出水來,侍女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而這時,姬啟突然笑了。
不是雲淡風輕的淺笑,不是無奈妥協的苦笑,更不是不屑嘲諷的冷笑,他就那樣仰頭哈哈大笑,笑得無比爽朗,仿佛鐵騎突出,銀瓶乍破,驚起了船外的一群雪白的天鵝。
這一笑,不光是長寧,整個船上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小姑姑教訓的是,是啟兒管教不周,衝撞了朕親封的大長公主,當真是罪過。」
他站起身來,衝著長寧略一拱手,神態卻不怒自威,自有一番王者氣度。
此言一出,便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李彥恪和魏芳率先跪下身去,頓時畫舫之中跪成了一片,樂聲也終止了,只聽得畫舫之中山呼萬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寧眉宇間難掩陰鬱,本以為借著姬啟微服出遊敲打他一番,豈料他不過是亮明身份,便反將了她一軍,徹底扭轉了局面。
只見她懶洋洋的站起身來,有些敷衍的衝著姬啟福了福身:「臣給皇上請安。」
「姑姑現在又何必多禮,打擾了公主欣賞歌舞的雅興,倒還是朕的不是,都平身吧。」
跪在地上的眾人聽到此言都站起身來,倒是顯得一直沒有下跪的柳嵐甚是顯眼。
柳嵐呵呵乾笑了幾聲,撓了撓頭。想她柳嵐一向也是能屈能伸,但是今天要給這個才見一面的人下跪,怎麼就是有點彆扭呢?
姬啟瞥了她一眼,卻並沒有說什麼。
和大長公主的一番周旋過後,柳嵐感覺身心俱疲,這侍奉權貴的事兒,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出了長寧公主的畫舫,李彥恪欲言又止,終是想說些什麼,但柳嵐卻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幾位,今日柳嵐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季公子還是季公子,大長公主還是大長公主,這就先行告辭了,失陪。」說完,船正巧靠岸,便靈巧地躍到岸上,衝著幾人遙遙一拱手,飄然而去。
「哎……這……」
姬啟望著她的背影,卻是喃喃出聲:「他倒是滑溜,豈不知這種事情一旦捲入,又豈是那麼好脫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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