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到 第五回 不在燈火闌珊處

    表面上,哀家接受了現實,乖乖呆在地宮裡任由賀長衫擺布。

    不過賀長衫也沒有太為難哀家,沒有硬逼著哀家同他練那雙修的魔功。作為生下來就是一隻人器的哀家,對於不願完成人器的使命這一點,哀家有些沒臉見底下的祖宗們。但哀家心想,哀家的娘親、外婆、太婆肯定都是不快樂的。有哪個母親願意一生下孩子就死去呢,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死亡,她們還會願意生下一個孩子嗎?

    賀長衫說:「她們從來不知道。」他很冷淡,很無情,她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因為誕下新生命而流逝自己的生命。似乎這些為他祖輩流血流汗又留命的女子,與他而言不過是家裡養的一頭母豬。養著就是為了殺了吃的。

    「可我知道了。」霜禮曾告訴哀家,帶著嘲諷的語氣。沒有賀長衫的默許,霜禮不敢說出這樣的秘密。

    「恩,因為從此以後不會再有紅蓮。」一二門將歷代為教主練魔宮的人器命名為紅蓮,就是猰貐踏蓮重生圖裡頭那朵被猰貐踩在腳底下蹂、躪的紅蓮花。=.=!

    哀家腦子一轉,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睜大了眼睛,「賀長衫!咱倆,咱倆……」有些難以啟齒。

    賀長衫皺眉,抿嘴不說話。

    「莫非是兄妹?!」

    「你腦子進屎了?」他和師父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在吐槽哀家上絕不留情面。

    「人器不就是給你們這些教主用來,用來內個什麼的嘛!」哀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臉都開始發燙了。賀長衫儘管沒強迫哀家,但當時石室里的壁畫,一幅幅可都歷歷在目,那些姿勢……誒喲~~

    教主大人額頭上的青筋在突突突跳動,還有他枯瘦的手,握了松鬆了握,似乎挺咬牙切齒的。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說,「本尊和你,不會有孩子。」

    哀家條件性地點頭同意,哀家同他自然不會有孩子,因為哀家不會同他做生孩子的事情,轉念一想,有些怒了,他、娘、的他還是打著讓哀家當人器的主意吧?!那字面下的意思其實是練功者無法給人器受孕吧。是啊,你見過誰家插花的花瓶能長出鮮花來,那些男吊絲用來自擼的五指姑娘也沒一個懷孕的。

    當時哀家才覺悟到:哀家是人器,不是人。

    「但是,不論你懷上孩子,你懷一個本尊就打一個,絕不會手軟。」

    「……」

    他丫兒就是一深井冰!

    「既然你我非兄妹,那我親爹呢?」

    某人嗤笑:「這種類似種、馬的角色,你就別惦記了。」

    他丫兒全家都是深井冰!

    因為被軟禁在地宮裡,哀家整日可做的事情也不多,除了到處晃蕩,擺擺聖女的架子,也只能逗逗霜禮。霜禮脾氣自然沒有黃花好,簡直比不上黃花的一個小拇指,她老覺得她家寶貝教主的病都是哀家造成的,遂十分仇視哀家。一般同哀家說不到十句話就會炸毛。

    「霜禮,你當初在一二門賭場裡對我說的那些損我師父的話,是事出有因的吧。」

    霜禮姑娘不搭理哀家,冷笑一記,默默站在角落裡變相看守哀家。

    「你們那個時候已經知道我是你們要找的人,為什麼不直接將我劫回去?也省了之後那麼多事情。」

    霜禮還是不搭理哀家,大約每次同哀家打完架就被賀長衫拖去刑堂領罰的痛楚已經給她心理造成了極大的陰影。

    「我說你們教主也挺奇怪的,我當初其實本來就是不願進宮,還求過他,可他呢,不僅騙我出賣我,還把我推進了皇宮。你要說我沒心沒肺,心裡只惦記著我師父,那也不對,起碼我師父把我拉扯大了,你們教主連拔刀相助的機會都沒有把握住……」

    嘭!

    霜禮眨眼之間把角落裡的矮櫃給打得稀巴爛……破口大罵:「你他娘的以為死皇帝和你那師父是吃素的主兒?!你他娘的什麼都不知道就別把屎盆子往我們教主頭上扣!哈!你這種蠢人的確不會明白我們教主花了多大力氣才把換你回來,你他娘的……」

    還沒罵完,人已經被如鬼魅般閃出來的賀長衫拖走了。

    哀家躺在美人榻上,看著賀長衫消瘦的背影還有張牙舞爪的霜禮,覺得日子有了些樂趣,除卻賀長衫喜怒無常的怪脾氣,他待哀家,委實不算差,但哀家心底還是忍不住想要逃出這座牢籠。不為別的,師父還欠哀家一個說法,哀家整夜整夜睡不著,只想要他的一個解釋。

    他為什麼要一聲不吭把哀家推給賀長衫,他為什麼明明知道哀家肚子裡有他的孩子卻不肯同哀家多說一個字。他為什麼做所有的決定時都不懂尊重哀家的心意。

    一二門的看守非常嚴密,哀家四處溜達的時候悄悄留意過,就憑哀家的一己之力只怕剛一隻腳跨到門檻之上,整個人就被賀長衫狠狠丟進屋子裡鎖上十天半個月。

    師父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

    師父也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所以哀家想,哀家一定要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合適的可以成功逃出去的沒有第二次的絕妙的機會,在這個機會沒有到來之前,一丁點歪念頭都不能動。賀長衫這麼聰明的主兒,真他老母的不好騙!

    那個機會出現在第二年的上元節。

    那年哀家十五歲,賀長衫二十歲。賀長衫說,上元節是哀家的生日。那麼多年了,哀家一直想過的真正的生日,原來是上元節這一天。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是個美好的時候。

    賀長衫問哀家,「你可有什麼生辰心愿?」

    哀家立馬把手舉起來,「有!勞煩教主大人幫我把這枚玉戒指摘了!」


    教主的臉刷地就黑了。那戒指是當初他硬給哀家帶上去的,哀家努力這麼久,依然沒有成功將它從哀家的手上卸去,哪怕是哀家生病最嚴重,瘦的最厲害的時候,那戒指好像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牢牢掛在哀家無名指上。

    「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哀家膽子小,如今賀長衫是哀家的天,他若不罩著哀家,哀家鐵定被霜禮大卸八塊千刀萬剮。「我的生辰心愿,是想出地宮去外面玩!好久沒有出去玩,快憋死我了!」

    這倒也是真話,轉眼一年就過去了。

    那麼熱鬧的日子,大周的上元節晚上滿大街的俊男美女,誰不期望碰到個如意的人。

    大約賀長衫也感覺到哀家被關在地宮裡太可憐,想了一會兒竟然同意了哀家的要求,只讓哀家再三保證不可離開他三步開外。哀家連連點頭,說什麼三步,讓哀家前胸貼著他後背走出去,哀家也是願意的。

    於是哀家終於呼吸到了風中吹來的新鮮冷冽的空氣,心情好極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

    九寧山下的六月城繁華如故。賀長衫沒有易容,露出他原本漂亮到近乎妖孽的臉蛋,而他或許是故意的,故意把哀家易容,易成了個長相憨厚的村姑娘,跟在他屁股後面,簡直讓堂堂大周皇太后的顏面盡失。

    哀家為了皇家的尊嚴,極力爭討過。可惜人家教主大人就一句,去不去隨你,愣是將哀家打壓到死。哀家能屈能伸的優點安慰自己,村姑就村姑吧,瞧准機會逃跑才是正題,也管不了其他。

    「就咱倆?」哀家轉頭,沒見一個教眾暗中跟隨。

    賀長衫點頭,沒說什麼。

    哀家一陣欣喜,直夸賀長衫這自大的性子好,上元節那麼多男男女女在街上走,他一個手下都不帶,哀家就不信如此天時地利人和之下,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公子,為你意中人猜盞燈謎吧,猜中的可以將燈送給姑娘。」一個不怕死的毛頭小伙兒拉住賀長衫的衣袖,嬉皮笑臉。

    魔教教主立馬皺起眉頭,他這人有潔癖,總嫌棄凡夫俗子身上髒,上回還將哀家丟過阿飄的洗澡水裡。

    「我可不是他的意中人。」哀家糾正。

    小伙兒嗤之以鼻:「姑娘別害羞了,今日上元節,情、人相約,滿大街都是出雙入對。何況姑娘和公子挺登對的不是。」

    哀家沒反駁,臉冷下來,腹誹:登對你個頭啊,誰要和個病號登對,你變相說哀家有病呢是吧?!

    正當哀家想走時,賀長衫居然伸手摘了頭頂的一盞蟠螭燈,漂亮的很。敢情這大爺方才一聲不吭,就是專心挑燈呢?

    他把燈摘下來,同哀家說話的小伙子眼明手快將燈上附的紙條抽下來,打開一瞧,笑道:「喲,公子,這是個詩句接龍呢!想來定是難不倒公子的。」

    哀家湊上去瞄了一眼,算是首情詩。估摸這燈會策劃之時也是用了心思努力切合今日上元節情男情女的主題。

    只留了上半句:若教眼底無離恨。

    哀家一樂,拉住賀長衫的衣袖,蹦噠起來:「這個我知道,下句是,不信人間有白頭!」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不知是不是哀家眼花,賀長衫低垂著落在字條上的眼神在某個瞬間起了微微波動,文藝范兒撲面而來,好像突然心底湧起一陣難過的樣子。但轉眼之間,他依然是那個我行我素的魔教教主,略帶嘲笑的看了哀家一眼,眼睛裡的意思分明是,「難為你胸無點墨,居然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幾乎是同時,另外一邊清脆的男聲也響起:「哎喲,沒看出來姑娘也是個才女啊!這燈就送給姑娘了。」那小伙兒將蟠螭燈塞到哀家手裡,直言不諱。

    「……」

    六月城地處要塞,北面一帶有許多納蘇族人遷居至城內,於是上元節那天便有族中女子披著各種動物的毛皮或者頭插鳥雀的羽毛,扮演飛禽走獸,圍繞火推踏歌起舞,而納蘇族男子扮成獵人,拿著弓箭矛刀圍著女子呼喝,場面十分熱鬧。

    話說哀家小時候也在六月城裡摸爬滾打過,哪裡好玩,居然都還記得清楚。哀家拖著賀長衫去了納蘇族人過節的地方,那會兒歌舞正熱鬧著。

    「賀長衫,我可以去跳個舞嗎?你就在這兒守著。」哀家側目,哀求賀長衫。依哀家這一年裡對他的了解,教主也是被人慣壞的主兒,想在他眼皮子下小動作首先必須順著他,比起吃硬他更吃軟,還要裝可憐。

    教主背手而立,吐出二字:「三步。」

    他自然不是讓哀家去跳上三步,是提醒哀家與他的約定,不得離開他三步開外。哀家不由分說抓住他衣袖扭了扭,跟傻福一般當起賴皮狗。

    「就一會兒,要不然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拖拖拖……教主紋絲不動。

    恰在此時,有個納蘇族的小姑娘跑來,給哀家帶了頂雀羽冠,邀請哀家加入她們。她還想給賀長衫塞把斧頭,臉都紅了,哀家猜想其實這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對教主有些念想。

    賀長衫拂袖,沒說話。哀家沒猶豫,扭身跑進人堆里,不忘打擊納蘇小妹:「我家大哥哥有對象了,他不跳。」

    「……」

    杯光籌措,人影憧憧。

    天地間歡聲笑語,人群載歌載舞里一片熱鬧。

    如果時光只停留在這一刻,倒也是好的。

    哀家後來常想,若當日賀長衫再堅持一下,鐵下心不讓哀家離開他身邊,或許哀家會失望好幾天,然後養精蓄銳再尋找另外一個逃跑的好機會。可他一時心軟了,他放哀家離開三十步,從此十倍百倍追趕,也趕不上哀家離開的步子。

    哀家雖然沒有看見,但能夠想像,那上元節的夜晚,賀長衫最後找到並拾起哀家丟在地上那盞蟠螭燈後,孤獨站在燈火闌珊處的蕭瑟和悔恨。他一定恨極了他自己。



第五回 不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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