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凝聚,有閃電霹靂,其間雷聲滾滾,每一聲響,似乎都往耳朵里鑽,要把那耳膜都給震裂了。
天劫開始,真龍不敢久待,身子一沉,游進了潭水深處,免得遭受池魚之禍。
此地乃洞天陣眼不假,能削弱天劫的難度,但並非說完全抵消。這龍尚且屬於幼年,體格沒有生長健全,對於天劫雷電有所忌憚。
更何況,還有渡劫人的劍光。
此龍從沒見過那般的劍光,犀利、鋒銳、森然,似乎能斬開一切,牠甚至覺得,這樣的劍光看久了,晚上都會做噩夢。
趙靈台在渡劫。
他得了神猿妖王的指點,《斬屍經》有了一個最為適合的組合,正好應了契機。從那天始,他就知道突破在即。
呆在花果山上渡劫最為適宜。
這是神猿妖王拋出的橄欖枝,趙靈台並不介意,樂於接受,他跑來東勝神洲,本意便在此。彼此雙方都有著同一個敵人,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本就是盟友。在往後的日子,少不得並肩作戰。
當然,那一切都得建立在趙靈台具備足夠實力的大前提之下。否則的話,只能當個馬前卒,甚至是個炮灰小角色。
要崛起,就必須抓緊時間和機遇。
成就天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
南海浩瀚無邊,碧濤深沉。
龍宮之內,一片輝煌。
這兒今日,同樣大擺筵席,卻是四海龍王齊聚,商討要事。
四大龍王,都是活了萬年的老妖,牠們乃是同胞兄弟,體內有著祖龍血脈。
只可惜,這血脈異常稀罕,難以延續,到了後代身上,就變得稀薄起來。
血脈稀薄,實力自然大打折扣。
然而更讓牠們感到擔憂的是,子裔的繁衍越發變得艱難,尤其同族之間的交配,往往千百年,才可能成功一次。為了解決這一難題,龍族不得不採取雜交的方式,儘量讓血脈得到延續,從而化解掉人丁不旺的問題。
但如此一來,後代的質量就更加堪憂了。
沒辦法,生得出,總比生不出好,哪怕再不是純種的龍子龍孫。只要其身上還流淌著龍血,便終歸是龍的子裔,能歸納進龍族之內。
在香火的問題上,幾代龍族都在苦心鑽研,希望能完美解決。到頭來卻是無解,牠們天賦異稟,但天道從來都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而要想突破此枷鎖,最好的手段,便是龍王成聖,證得大羅金仙的道果,萬劫不磨。
那樣的話,只要聖龍在,龍族便能萬世安康。
只是成聖,談何容易。論起修煉的日子,龍王們比玄穹仙帝他們還要早得多,但殘酷的現實卻是,龍族的輝煌已一去不復返,而眾多後起者,卻都後來居上。不說人族,便是一些妖族的妖王,實力都漸漸壓到了龍王之上。
那些妖王,血脈俱是不俗,各有來頭,只是到了仙域後,一個個成長的速度都超過了龍族。
這等形勢之下,龍族必須籌謀出路了。左思右想,牠們就做出了「左右逢源」的決定,要坐山觀虎鬥,看天庭與妖族的廝殺。
不過這樣的事不好擺上明面說,畢竟龍族也是妖族。
今日南海龍王沒有受邀去吃取經人的肉,而是派了龜丞相去,牠自有打算,就請了自家兄弟來,商討事物。
但聽東海龍王問道:「大哥,龍女找著了沒?」
提及這事,南海龍王便有一肚子火。直系的子裔本就不多,每一個,都是寶貝,而今無端沒了個龍女,很是煩悶,搖搖頭:「這丫頭不知跑哪兒去了,以牠平日張揚的個性,這麼久了音信全無,實在有蹊蹺。不管如何,跟她一起走的那個大妖值得懷疑。」
西海龍王說道:「龜丞相不是有訊息來,說那廝捉了取經人,正在傲來國嗎?」
南海龍王點頭:「正是,我已下命,讓龜丞相把人抓回來,好生審訊一番,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北海龍王摸了摸下巴:「這廝獻上取經人,莫非要走猴子的路子,好尋求庇護?」
南海龍王冷哼一聲:「如果他真對龍女不利,天王老子都護不住他。」
「那是當然。」
三大龍王齊聲附和道:「咱們龍族,豈是隨便能讓人欺負的。」
南海龍王一擺手:「罷了,先不說龍女,今日召各位兄弟來,卻是有要事商議。」
東海龍王問:「請大哥明言。」
南海龍王沉聲道:「昨日玄穹仙帝又派人送來書簡,問我們決定了沒有。」
北海龍王問:「便是那是否接受冊封之事?」
南海龍王點頭:「正是。」
西海龍王冷哼一聲:「玄穹小兒還真把自己當仙帝了,他可還沒成聖呢。大哥,此事依我看萬萬不可。如果我們接受了冊封,便等於宣告天下,歸於天庭統轄了,到那時候,整個妖族如何看待我們?更不用說,以玄穹德性,還要我們接受天條。一旦被天條種到體內,等於為奴為仆,再沒有半點自在了。」
「不錯。」
「三弟所言極是。」
另兩龍王贊同地說道。
南海龍王面露苦笑:「其中利害,我自是知曉。然而當今形勢,已是岌岌可危,再不能像昔日那般左右逢源了。」
北海龍王問:「此言何解?」
南海龍王嘆道:「自從蜀山劍祖落敗,真身被鎮壓,玄穹在天庭內便完成大一統,至高無上,再沒有了不同的聲音。天庭的擴張更是兇猛,那天兵天將,數以萬計。而今又與西天世界聯盟,聲勢一時無兩,東勝神洲,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了。」
西海龍王說道:「反正有事,也是猴子牠們先扛著。」
南海龍王看著他:「三弟,那你想過沒有?一旦妖族潰敗,東勝神洲潰敗,接下來,我們何去何從?到了那時,玄穹還會用現在的條件跟我們談嗎?」
北海龍王問:「如此說來,我們該幫猴子?」
南海龍王苦笑道:「你糊塗了,若是幫了,豈不是站隊了,再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唉,若是妖族爭氣,我們與他們並肩作戰,能夠扳回局面的話,亦未嘗不可。但你們都看到了,妖族節節敗退,即使我們上去相助,也無濟於事,反而被拖下水,落一個萬劫不復的下場。所以我想來想去,只能倒向天庭這邊。最多在談判時,謀求一個最好的條件罷了。」
想到要歸順天庭,成為別人部下,北海龍王就莫名暴躁:「真不甘心,歸根到底,還是我們龍族無法擁有道寶,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才落得這麼個地步。」
事實的確如此,彼此之間,實力被拉開差距的根源,就在於飛升仙域後道寶的歸屬之上。
大道三千,天道唯九。
九件道寶,三件在天庭,三件在西方世界,餘下三件,仍未出世。
玄穹仙帝掌握的天條,便是道寶。
南海龍王臉色有些黯然:「都說道寶獲得,必有莫大道德氣運加持,而妖族正缺了那一份氣運道德,才會失去了天道的眷顧,這就是命。」
北海龍王面露猙獰,咆哮道:「難道我等就甘心認命?」
西海龍王開口道:「聽說劍祖的道寶已經失落,如果能被我們龍族獲得,豈不是能逆天改命?」
北海龍王與東海龍王俱是眼神一亮,齊聲道:「大哥,這個是天賜良機。」
南海龍王搖搖頭:「談何容易?我們連那道寶在哪都不知道。說實話,我並不抱多少希望。若是有那氣運,來到仙域的時候,我們便該得到一枚道寶了,結果是勞碌至今,依然兩手空空。」
北海龍王說道:「大哥,你莫要說那喪氣話。此一時彼一時,天道之下,人人都有生機,就看能否抓住其中變化罷了。便說那劍祖,他早早得了道寶,按理說該是福緣深厚之人。可現在呢,真身被鎮壓,沒了出頭之日,就連道寶都丟失了。說明什麼?」
頓一頓,聲調激昂:「正說明他的氣運道德沒了,此事本就玄乎,不是絕對。要是我們拿了那道寶,就意味著拿了劍祖的氣運道德,就輪到我們龍族興旺,能夠復興了。」
「對,本該如此。」
另兩個龍王拍手贊同。
南海龍王被說得意動,誰甘心居於人下,受人奴役?更何況,他們可是高貴的龍族,但凡有機會,便要去拼搏一番,微一躊躇,問道:「那天庭那邊催得急,該如何應付?」
西海龍王冷笑道:「就推脫說要與吾等商議,暫時意見不同,還要時間考慮。以前的時候,都這般說的,量玄穹小兒也不敢翻臉。現在,是他有求於我們,逼得急了,就不擔心我們與猴子聯手了?要知道咱們麾下,也有著數以萬計的水軍人馬。」
「好,就依你言。」
南海龍王拍板道,想到那件道寶,有炙熱之意:「我們要法令下去,讓下面的蝦兵蟹將動起來,全力搜索道寶蹤跡。別忘了,還有三件道寶並未現世,也有可能著落在海域之上。南海有寶之說,流傳已久。」
北海龍王笑道:「可不是,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想必也該轉到咱們這邊了。咱們可是堂堂龍族,曾經雄霸洪荒,為一方霸主。」
這一說開,四大龍王頓時變得心情愉悅起來。仿佛已經道寶在手,再踏巔峰了。
便在此時,咚咚咚,一名蚌女來報,送上一封來自龜丞相的加急密信。
是用一片龜殼寫的。
南海龍王接過龜殼,注入靈識,閱讀信上內容,看完之後,不禁一拍龍椅,氣呼呼道:「豈有此理?」
北海龍王問:「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南海龍王怒道:「那廝竟被猴子看中,留在了花果山,正要渡天仙劫。」
西海龍王疑問:「猴子這是什麼意思?」
南海龍王氣呼呼道:「還能有什麼意思,不外乎是看中這廝有潛力,要招攬到麾下。」
東海龍王道:「如此說來,我們就無法把他抓來審問了?」
南海龍王一對大眼,凶光顯露:「事關龍女下落,問是一定要問的,若是查出龍女真得出了事,而且與其有關,就算與猴子撕破臉皮,也要將這廝拿下。」
北海龍王安慰道:「目前只是懷疑,按道理,以龍女的實力和身份,這廝根本無從下手。我想,此事或許另有隱情,先讓龜丞相找他問一問,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南海龍王沉聲道:「這個龜丞相自有分寸的,不過我先把話放在這,若是猴子欺人太甚,還請各位賢弟相助。」
「喏,吾等謹聽大哥調遣。」
三位龍王齊刷刷站起來,拱手應道。
……
轟隆!
最後一波雷劫落下,把潛龍潭籠罩住。但見龍蛇飛舞,噼里啪啦作響,聲勢驚人。
趙靈台置身其中,一道劍光護身。
這劍光卻非實質,而是氣息所化。
他身懷道寶,對於渡劫,本就沒有太多的擔憂。當初渡地仙劫,就相當順利地成功了。雖然說天仙劫比地仙劫要兇險一籌,但趙靈台本身的實力,也是提升了一大截的。正所謂水漲船高,不差一二。
不過身在花果山上,造化金錢自然得收起來,不會輕易動用。一枚道寶的價值,太過於龐大,大到連妖王都會動心。如果暴露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說實話,趙靈台送取經人來,本就是一次冒險了。但為了那份契機,只能一拼。
他拼對了。
不動用道寶,也能渡劫。要是換了別處,或許還有些艱難,可藉助花果山的玄妙,就讓事情變得輕鬆許多。
轟轟轟!
雷電之中,一道劍光驀然沖天而起,直上九霄,裹挾在電光之間。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還以為那也是一匹閃電呢。
這劍光飛升到了最高處,一個婉轉,疾掠而下,竟是往趙靈台的身影衝去。
他要幹什麼?
原本人站在那,接受雷劫衝擊,已經頗為吃力。現在倒好,居然祭出一道劍光,反斬己身,實在是讓人費解。
劍光如電,所向披靡,不偏不倚地向著趙靈台當頭斬下。
真得就這般斬了下去……
嗡!
劍光斬中人身,發出微妙的聲響,一道人身,突然極為詭異地一分為二。
分開的時間就在瞬間,眨眼的功夫,卻又重合在一起。
噼里啪啦,火蛇亂舞,密集到了極點,把潛龍潭周遭全部覆蓋住了,白茫茫一片,再看不到人影,見不到劍光。
潭水深處,真龍捲伏在那兒,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慄莫名產生,牠能感應到上面的天劫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牠以前見識過別的天劫,但同為天仙劫,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戰戰兢兢。渡劫的不是牠,牠卻感受到了天劫的兇險。
只能說,趙靈台渡的劫,肯定與眾不同。
忽又想到那道劍光,心悸之意翻騰起來,不禁縮得更緊了。
「這劫,有些不同……」
山上,妖王們並不受多少影響,還在享用著飯後水果。牠們有所察覺,對下面渡劫的趙靈台產生了些興趣。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若是趙靈台沒有獨到之處,神猿妖王又怎麼會賣個人情,還特地准許他在花果山渡劫?
在這渡劫,換句話說,便等於是牠神猿妖王庇護的人了。
當今妖族,各路妖王,神猿妖王聲名最為卓越,想要投靠過來的大妖不知凡幾,但最後能真正成為花果山一員的屈指可數。
妖族的統轄編制與天庭不同,沒有那麼整齊有致,顯得鬆散,最核心的,還是山頭主義。一個山頭,一個嫡系。
這是上千年的傳統,妖族一直在遵守著。
而猴子的山頭最為炙手可熱,也最難進入,無數大妖都想要成為其中一份子。
所以說,趙靈台得到了這一份垂青,便等於擁有了一個名分,這絕非靠著捉取經人的功勞就能換取的,最重要的,還是他本身擁有足夠的本錢。
仙域之上,修者萬千,能出人頭地的,哪個沒有機緣氣運?
這東西說起來招人眼紅,但實實在在的,別的人也難以掠奪得去。有個說法,說一份氣運道德在某人身上,是好事。可換了別個,就有可能變為凶禍。所謂禍福相依,變化微妙。
當然,凡事無絕對,因果之說是基本,卻是沒跑的了。
趙靈台表現得好,各路妖王只會覺得神猿妖王麾下多了一員猛將,倒沒有其他心思。
除了龜丞相,牠是恨得牙痒痒的。本來參加這次盛宴,吃僧人肉還是其次,關鍵是把趙靈台捉回龍宮,審訊關於龍女的下落。如今趙靈台被神猿妖王看中,就不好強下手了,只有好聲好氣詢問。
那樣問出來的東西,能真實有用嗎?
如此一來,龍王方面就不好交差了。
龜丞相嘆息一聲,就見雷劫停歇,烏雲消散,聲勢平靜。
這是渡劫完畢,雲開天晴的景象。
呼!
一道氣息,騰騰而起,猶如利劍出鞘,鋒芒鼎盛。
這是趙靈台的氣息,這是屬於天仙的氣息。
渡劫不出意外地成功。
氣息蓬髮之後,很快就收斂住了,歸於平常,化作無形。
席間,牛妖王幾個齊聲恭賀道:「恭喜袁老大麾下又添一員猛將。」
「好說好說。」
神猿妖王連聲說道,一對眼睛光芒閃爍,似有考慮。
潛龍潭邊,趙靈台昂然而立,他的形象從頭到腳,發生了一種脫胎換骨般的變化,氣質古樸,隱約有玄奧的道韻流轉。
成就天仙,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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