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常德鎮的大街之上,朱一顆捧腹大笑。
他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一回想起方才臨走前奚的絕望表情,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那傢伙,分明是給受爺整崩潰了!
「受爺,老朱敢打賭」
「今日過後,那個古劍修夜夜驚魂,恐怕都得是您的樣子了!」
朱一顆一邊心念傳音,一邊按照吩咐,將受爺寄於己身的那縷靈念,送到獨臂的天機傀儡身上。
這是他見過最「強行」的天機傀儡了!
一眼掃過去,可以輕易看出它由許多古老而殘缺的兵器拼湊而成,做工粗糙,造價低廉。
說是一堆廢品都不為過!
可受爺說它是天機傀儡,那必然是天機傀儡!
此時此刻,朱一顆對受爺的信心,幾乎是盲目的。
君不見那古劍修奚,先手控制住了自己,卻在受爺三言兩語之下,把好好一盤棋下得稀碎。
換位代入進去,朱一顆覺得自己要被人這麼戲耍,拔劍自刎算了!
「嗡!」
當從屁股下塞入靈闕作為能源時,殘破的天機傀儡身上,很快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紋路。
它的目中閃過紡織靈線,盡人的意識入主了。
「不」
淺淺挪動了手臂,提膝踏步幾下,盡人就重新適應了天機傀儡的身體。
他將目光越過朱一顆,眺向遠方,身上騰冒而出無形的紡織靈線,扎入虛空和天道之中。
在以周遭花草鳥木等無智生靈為眼,捕獲了方圓數里之地的景色之後。
這些訊息,又以「感知」視角的呈現方式,出現在天機傀儡的腦海之中,化為一團光球。
盡人的靈念接觸光球,便如讀取玉簡一般,輕鬆讀取出了周圍的畫面。
這,便是以紡織術,成功模擬出了靈念,甚至是被動技「感知」!
只是範圍小了一些,只有數里大小,越往外越模糊。
但殘破天機傀儡,能做到如此,已經是天大的成功了!
對於朱一顆之言,盡人並不苟同。
對於奚,盡人同樣並不存有輕視之心。
他很清楚要擊敗一個古劍修,最好的方式是如同斬殺饒可愛一般,殺死對方!
所有不能致死的屈辱,於擁有強大道心古劍修者而言,都是成功路上的試金石。
「他,會來的!」
當天機傀儡嘴裡吐出受爺的聲音時。
朱一顆、香姨、阿搖,乃至是街道上對莫名出現的幾人感到好奇的路人們,齊齊有感,望向了北邊。
「嗚嗚嗚——」
天色忽然暗沉了下來,快速進入了黑夜。
陰冷的風發出如同鬼魅幽靈的異響,從長街的拐角處、從視線的盡頭裡灌來。
街道上的砂石、塵土、垃圾翻卷上天。
明明沒有任何遮擋物,但昏暗的天色下,這些被風捲起的東西,處處受阻。
它們東撞一下,西滯一會,磕磕碰碰地從遠方晃蕩而來,像是被「人」推搡著在走。
空蕩蕩的街道上,一眼望去,此時給人的感覺竟是無比擁擠。
「鬼啊!!!」
殺豬大戶楊鐵牛提著他的曹氏殺豬刀,只往邊上瞟了一眼,嚇得刀都差些掉了。
他殺了這麼多年豬,當時年少揮下第一刀時內心的恐懼,都沒有此刻見鬼來得大。
「嘭!」
毫不猶豫,楊鐵牛放棄了營業,將攤鋪一扔,自顧自沖回了屋裡,沖回了二樓,關上了門窗。
他筆挺地躺進了被窩裡,將頭悶上,卻覺腳心在發涼,連忙把腿也蜷進被窩裡。
「看不到俺、看不到俺」
「什麼聲音?」隔壁賣早點的張嬸張秀花,才剛端著一碗甜豆腐腦出來,見著往日常客張老頭已暈倒在了地上。
她趕忙往鋪外趕去,這才看到外邊天色完全黑了,街道上飛沙走石,厲鬼嘶鳴。
「砰。」
一大碗豆腐腦摔倒在了地上。
張嬸連話都說不出來,身子如同搖曳的海草往地底縮,快速軟倒在地。
「這是鬼劍術?」
朱一顆眼神遊移,耳聽八方。
他的靈念覆蓋範圍內,整個常德鎮十數條街,完全被陰雲覆蓋!
而街道上遊走的,正是肉眼所不能察,靈念勉強能窺出一點點輪廓的惡鬼們。
常德鎮的本地居民,則如真的入夜了般,要麼在自家房屋裡昏迷不醒,要麼當場被嚇暈在了街道上。
「嗚嗚嗚」
那詭異的聲音更近了!
阿搖癱倒於地,四下茫然,更不敢麻煩香姨,最後只能無助地抱住自己,縮到了牆角處去。
「這麼大範圍的御魂詭術?」
殘破的天機傀儡之中,盡人同樣驚異。
他見過巳人先生的鬼劍術,能阻斷生死,界隔陰陽,以地獄之門召喚出百鬼夜行。
但似乎,奚的鬼劍術,更要在此之上?
連門都沒見到,四面八方,全都是鬼——陽間仿佛直接成了地府。
「靈魂模式!」
一聲令下,天機傀儡的形態發生了改變。
從肉眼可察的具體形態,變成了半透明的幽青色。
同一時間,腦海裏白色光球傳過來的畫面,是整個常德鎮被千千萬萬的惡鬼幽魂,擠得水泄不通!
這當中,有半張臉持鐮刀披黑衣的兵鬼,有騎骨龍持權杖的法鬼,有四肢扒地嘴比臉大的畜生鬼
有插著翅膀飛行的翼鬼、有抓住什麼就往脖頸里塞的無頭鬼、有速度奇快嘭嘭衝刺一路撞飛無數惡鬼的奇行鬼
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無一例外的是,這些惡鬼們身上,通通燃燒著一種半透明、幽白色的奇異火焰。
天機傀儡的特殊「感知」方式,沒有從這火焰上感知到半點溫度。
但就是這般隔空一接觸,盡人的這一道靈念,都覺煩躁異常,各種孽欲橫生,好不容易才能壓下。
「御魂詭術、白孽業火」
香姨具體的都看不見,目中只有點點白色火光,她很快想到了什麼,急切說道:
「奚主修鬼劍術,他還掌握一種天火,白孽業火!」
「這種火灼燒靈魂後,燃人之七情六慾,焚盡後,還能滋生孽障陰氣,亂人道心。」
「除非奧義,否則一般煉靈師,怕是連半刻鐘都扛不住,就得走火入魔!」
白孽業火南域邪修朱一顆不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專門針對邪修的天火了,卻是初次見識到。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滿街惡鬼形態不明,但那點點幽白,無比刺目!
「什麼叫做『一般煉靈師』?」朱一顆急忙望向香姨,渴求某種答案。
香姨瞥了他一眼,當場下定論:「你扛不住。」
「草!」朱一顆縮到了受爺背後。
「退!」
天機傀儡一聲大喊。
盡人的視線範圍中,惡鬼堵道,其實已將幾人的退路完全淹沒。
天上飛的、路上走的、地里遁的全方位堵死!
整個常德鎮,成了一座鬼鎮!
但在這水泄不通的鬼鎮之中,有一處地方,惡鬼不敢及,業火有所避。
「曹氏鐵匠鋪!」
香姨根本看不到天機傀儡所能看到的那唯一清淨之地。
但用腳趾頭想,她也曉得這些陰邪之物,哪怕是有了奚的命令,都半分不敢靠近魁雷漢。
雷系,天克陰邪!
何況罰神刑劫?
「半里,對街,第四座房屋」
天機傀儡往右邊一指,精準報點。
同一時間,朱一顆的靈念也掃到了那處去,有如看到了救星般,看到了「曹氏鐵匠鋪」的牌匾。
「偷天換日!」
沒有絲毫猶豫,朱一顆做出了從心的選擇。
他丟出了四顆石頭,對應鐵匠鋪里的四件兵器,不經過店鋪主人的同意,就要進行不禮貌的隔空置換。
「滾!」
鐵匠鋪內,飛沙不能動,惡鬼不能驚的死寂之中,應激炸開一聲雷鳴般的聲音。
「噗!」
一聲之下。
朱一顆有如撞上了神亦的拳頭般,張口就噴灑出了漫天鮮血,身形跟著往後拋飛。
他的眼球外凸,七竅迸血,頭髮焦卷。
他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力都無,在砸到地上後,整個身體都在抽搐,很快口吐白沫。
「呃呃呃呃」
伴隨著這般慘吟聲,朱一顆眼睛往上一翻,只剩下純粹的白色,迅速失去了意識。
阿搖瞠然。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明明什麼都還沒做,敵人也還沒殺到面前來。
突然間,李兄砸到了自己身前來,開始抽搐,像是被人弄壞了。
「李兄」她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扶。
「阿搖住手!」
香姨一聲呵斥,怒目回眸。
罰神刑劫的力量若是牽扯到凡軀而去,後果簡直無法想像!
「我」阿搖哆嗦著將動作止住,望著身前半步之遙的救命恩人,伸手不是,縮手也不是。
怎麼做到的?
寄身在天機傀儡中的盡人迷惑了。
連他都沒能看得出來那一瞬中,朱一顆是如何被隔空打昏的。
魁雷漢就算再強,罰神刑劫再精妙絕倫,出手總該有點痕跡吧?
朱一顆人都沒去,就施展了一術
隔著偷天換日之術,魁雷漢隔山打牛,把老朱電暈了?
「香姨,他真是自己人?」
盡人發出了疑問,卻來不及有更多施援動作。
因為在他的視線當中,那如潮水般的惡鬼,已經涌到了自己幾人的跟腳前。
「呼」
盡人一嘆,菊花一緊,將提前塞進去的一整塊靈闕夾碎,把裡頭的能量抽汲乾淨。
直至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元氣滿滿有多重要。
原來沒有被動技,是這種感覺
「天女散花!」
殘破的天機傀儡,做出了一個提著花籃,拋灑繡花的怪異姿勢。
只一瞬,它手中往四面八方滋射而出無數紡織靈線,密密麻麻有如架構出了一張蛛絲大網。
大網之上的每一個點,精準無比捕捉到了成千上萬惡鬼的各處方位,成功將其網住。
「嗚——」
厲鬼尖嘯,往各個方向突破。
卻緣由枷鎖禁身,越扯越緊。
四面八方的力,彼此相互制約,令得無腦惡鬼們的行動,變得舉步維艱,寸進不得。
只一瞬,湧現的鬼潮被遏停了!
整個常德鎮,陷入了短暫的靜止當中!
「嗚嗚」的鬼鳴聲中,惡鬼動動不得,鎮外的卻還在前仆後繼,導致越堵越高,像是要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天地鬼牆。
「這般天機術」
香姨回眸而望,驚異交加。
她是看不到惡鬼的,卻能看到紡織靈線,以及這張鋪在整個鎮上的大網上各個蠕動的節點。
毫無疑問,這代表著無數鬼魂!
奚御魂詭術召喚鬼潮的這一式,被徐小受以天機術的方式,堵住了!
關鍵是,徐小受用的還是如此殘破一具天機傀儡,這傢伙進步可太快了!
「嗤~」
白孽業火開始燃燒。
順著天地大網,似要焚盡一切,往自身方向順延而來。
世界像是要被無數白色的引線點燃一般,畫面無比壯觀。
香姨不敢耽擱了。
她知曉這天機術能防得住鬼潮一時,防不了一世。
天火的威力很強!
而為今之局,奚甚至還只是小,道穹蒼才是大!
能不能破得開眼下亂局,關鍵點不在於動一術都要夾屁股的天機傀儡,而在於魁雷漢!
香姨望向對街方向,叱聲而喝:「曹一漢,你什麼意思,不認識我了?」
「隆隆」
一聲喝下,九天悶雷滾滾。
整個常德鎮堵到天上去的惡鬼們,鋪於紡織大網之中,本還在劇烈掙扎,突然齊齊一顫。
世界似乎靜止了數息,只餘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對街響起:
「廟小,容不下諸天神佛。」
盡人聞聲一怔。
魁雷漢的態度,很是曖昧啊?
這跟八尊諳提過的有點不像不,好像八尊諳也沒說,自己一到,魁雷漢必然會相助?
他說的,只是一個絕世天才相贈,還要自己親自過去提走才行?
香姨卻聽怒了。
她和魁雷漢的交情似乎不錯,當下對於自己沒有得到援助,面子上有點掛不住。
「你那破鐵匠鋪老娘也不是沒去看過,再小,容不下四個人?」
「嗚」的一聲,惡鬼方要有所動靜,陰暗的天穹上再次炸開了一道驚雷。
一下子,所有鬼聲都靜寂,天地都在開始等待。
魁雷漢的聲音再度傳來,像是剛睡醒,語氣不善:
「你也說了破鐵匠鋪、破鐵匠鋪」
「我這鋪子已開一天窟窿,再來多點人,豈不整個棚頂都給你們掀翻?」
香姨方要說話,忽然眸中閃過疑光。
盡人同時捕捉到了古怪的點,視線跟著掃去,確實看到了曹氏鐵匠鋪的天花板開了一個窟窿。
這窟窿,開得可太有講究了!
既然不是故意的
天大地大,五域之中,誰能跑到十尊座魁雷漢的蝸居之地,開這麼大一窟窿?
魁雷漢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他想告誡的,是什麼?
思緒正及此,昏迷但還在抽搐的朱一顆身旁,一張散落的血布「嗤」的發出異響。
盡人猛地回頭。
血布?
朱一顆沒將這玩意處理走,還帶在身上?
不,是那該死的魁雷漢,打得人太猝不及防了!
「嗤啦」
一隻手從中探出,撕裂了血布。
道穹蒼撐著身子,爬出了壓縮的布匹空間,臉上似笑非笑。
「溫溫吞吞,拐彎抹角的這提醒,提得我都看不起你啊,老曹。」
「咱開門見山吧!」
道穹蒼攤開了手,望向天機傀儡,一臉謔色道:
「那窟窿,我破的。」
「本殿可是提前到場等了好久,等不到人,才回去找你們的徐小受,意外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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