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
從葛懷英葛大儒袖中突然飛出了一卷空白的畫卷,畫卷展開,覆蓋在城牆之上,頃刻間那詩情引來的畫意盡數落在空白畫卷之上,只見畫卷上文華洋溢,一眼望去,似乎是那「滿船清夢壓星河」的四句詩,又好像是一副醉酒放舟圖,玄奧非常。
所有人的眼睛都快放出了綠光,直勾勾盯著那副畫卷。這可是詩情畫意圖,雖然只是一次性的寶物,但是也夠百位蒙童日夜觀想,很大幾率能在神魂中種下詩種畫影,成詩境幾乎一片坦途。
最低也是個夫子境。
早日入夫子,那成大儒的幾率也將大大提升!
堪稱族運之寶!
只是那畫卷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捲軸一卷,就收成了一束,隨後飛向了陳洛。
世界美好千百物,只是與你不相關。
……
石樂志感覺自己的腦仁有些疼。
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態又出現了劇烈的起伏。
一連三詩,詩詩傳世。
從詩情百里,再到落筆生花,最後詩情畫意……
這樣的表現,這樣的文采,這樣的年紀!
該不會是那一位吧?
石樂志心跳驟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氣。
不會不會。
怎麼可能這麼巧!
那一位現在還在東蒼城呢!
以那一位的身份,出行怎麼可能一點儀仗都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
天下草莽自有豪傑,說不定柳兄弟就是這樣的詩中大才。
一定是這樣!
就在此時,身後一道妖氣爆發,短暫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石樂志回過頭,就看到是自己的妖仆青木蟾瞪著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青叔,你……」石樂志一愣,青木蟾算是他家資格比較老的妖仆,也是這一次跟隨他的三個妖仆中實力最強的,乃是五品破靈境巔峰。
若是剛才他感應沒錯的話,青木蟾突破了。
由五品破靈境晉升四品融靈境。
石樂志心頭微微一定,感覺自己在柳兄弟面前好歹多了一分底氣。
你詩才非凡又如何,我可是有四品大妖守護的!
四品融靈境啊,與妖族大聖只差一個級別,即便回到家中,也不能再以妖仆看待,而是要奉為家族客卿了。
石樂志正要上前恭賀一番,那青木蟾卻面色激動地走了過來。
石樂志一愣,馬上就注意到因為青木蟾的突破引起了一部分的關注,瞬間明白了青木蟾的想法。
青叔是要給自己找一些面子回來。
想想看,四品大妖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自己大禮參拜,多少也能讓自己分潤一絲柳兄弟的風頭。
#柳東塵三詩破青寧,青木蟾四品拜恩主#
石樂志轉眼間就把熱搜標籤給想好了。
「還是青叔疼我!」石樂志都覺得有些感動了,於是深吸了一口氣,負手望天,等著青木蟾。
然後,青木蟾從石樂志身邊走了過去。
走了……
過去……
擦肩而過。
「嗯?」石樂志轉過頭,正要呼喊青木蟾,就看到青木蟾恭敬地在馬車車駕前單膝下跪,一臉激動之色,高喊:「青木蟾血脈卿二喜見過祖脈貴子。」
妖族以血脈為尊,其中直通大聖品級而無瓶頸的血脈被稱作祖脈,是同族中的威權階級。
事實上卿二喜自身血脈不純,能夠修行到五品巔峰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按他對自己的了解,此生都無望突破到四品境界。
但是剛才那青色小蛙回贈給石樂志的那顆丹藥卻改變了這一切。
若僅僅憑藉金瓜瓜那一粒丹藥,當然無法幫助青木蟾突破,無非是讓他的妖力更精純一些而已,但是青木蟾卻發現那丹藥中有一絲祖脈氣息。
那是最頂尖的祖脈貴人以自身為熔爐煉製丹藥時融入了一絲精純氣息,這氣息雖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縷,卻有著蟾祖之意,讓他這隻駁雜的青木蟾血脈瞬間得到了升華,才助他突破到四品境界。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遇上了天大的造化。
「子孫卿二喜求見祖脈爺爺!」四品大妖語氣激動,再喊了一聲。
石樂志呆在了原地。
那只可可愛愛的小青蛙?
呵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此時車廂里傳出一聲清脆的蛙鳴。
「呱!(不見不見!)」
「呱!(那丹藥是你家主人給我大哥解釋問題的報酬,不用拜本大爺!)」
「呱!呱!(別打擾本大爺聽大儒解詩!本大爺是文化蛙!)」
隨後,又是一聲低聲的喃喃。
「呱……(那丹丸沒包糖衣,本大爺沒興趣……)」
石樂志頭皮發麻。
一隻妖寵出手都如此大方,那麼那個人的身份簡直就是他石樂志的七舅老爺——石錘了。
那小蛙的意思很明白,城門前的講解之情,用這丹藥算是還清了。
石樂志想起之前自己的話,瞬間滿臉如同火燒一般!
半個人!匠氣了一些!
石樂志,你剛剛到底做了什麼!
對著孔夫子說仁義,拉著道主聊無為嗎?
失了智啊!
等等,如果柳兄弟真的是那一位的話,那馬車裡的那女子……
眾所周知,竹林為那一位派出了護道者,就是一位女子。
一位逼得棋聖撕了棋經的女子。
石樂志有點不敢往下想了,這大好的青天,怎麼有霹靂劈中了自己?
明明陽春三月,怎麼心裡有些冷呢?
他看了看那馬車車廂。
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這裡。
……
在場的都是有資格春試的學子,自然多少也有一番見識。
這首詩一出來,聯繫前面兩題,大家都知道面前的人是誰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陳洛。
可算見到活人了。
此時陳洛仿佛沒有看到眾人的目光,將那詩畫捲軸收了起來,朝著城門上的大儒一拱手。
「多謝葛大儒!」
「小生柳東塵,請大儒品詩!」
我知道你們知道我是誰,但是你們都在裝不知道我是誰,那我也裝不知道你們在裝不知道我是誰。
葛懷英聽到陳洛的道謝,骨頭都軟了一半,連忙笑呵呵道:「梧……吾分內之事,不必多謝。」
眾儒生心累:還裝什麼呀!都看出來了。
掩耳盜鈴,不過如此。
不過,眾學子心中一轉。
我們知道你在裝不知道我們裝不知道你是誰,那就當作真不知道好了。
既然我們不知道你是那一位,那大家親近一些沒有問題吧?
等下找個機會斬雞頭燒黃紙拜把子,萬一成功了呢?
嗯!沒毛病。
想通這一節,頓時就有學子高聲說道:「請三位大儒品評柳學兄的這首詩!」
言語中將柳學兄三個字說的極重!
「正是正是!」文昌閣官員連忙說道,「還是先辦正事,最後一首破題詩還需要三位大儒把關!」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才重新又落回到城牆上的那四句詩上。
此時即便詩中畫意已被收取,但是殘留在詩中的詩韻同樣催開了朵朵詩花。
「咳咳……」李大儒早就按捺不住,率先開口:「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這兩句,只能說的上是精彩之句,但是談不上絕妙之語。」
欲揚先抑,老點評了。
「不過老夫最愛其中的『吹老』二字。尋常人用詞鍊字,大多是吹皺,吹盪來入詩,但是梧……咳……柳小友用的吹老,讓人耳目一新。」
「老為皺,卻平添了韶華已逝之感,洞庭仿若一位美人遲暮一般,讓人噓唏。」
「湘君不必多說,屈夫子九歌中就有描述,湘夫人為自己的夫君泣血而做悲鳴,將此典故融入洞庭吹老的意象中,歲月已暮,山河忽晚,美人白頭……何等寂寥!」
「這後兩句……」李大儒略作停頓,打算吊一吊眾人的胃口,那盧大儒直接開口道:「這後兩句,驚才絕艷!」
「醉後不知天在水,這一句妙就妙在天在水這三個字上。」
「杜子美說過『春水船如天上坐』,與這一句『醉後不知天在水』,一個是乘舟上天,一個攬天入水,異曲同工啊!老夫倒是又想起另一名句『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也是一般景色。」
「尋常人寫到這裡,便應當是全詩最巔峰之意了,沒想到柳小友竟然再次將詩意拔高,寫出了最後一句『滿船清夢壓星河』,由景入夢!」
「那壓星河的是輕舟嗎?非也,是船上人的一盞清夢啊!」
「易安居士有佳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初次用舟船載愁,是愁緒外放。而這一句滿船清夢,卻是透出了豁達瀟灑。」
「與詩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簡直是一般孤寂,卻又一般瀟灑。」
「但是在老夫看來,青蓮仙還有以一句詩,與此詩也十分貼合。」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若不是柳小友寫詩乃老夫親眼所見,說清夢壓星河此詩出自李青蓮之手,老夫也是相信的!」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盧大儒長舒了一口氣,看向葛大儒:「葛兄,你以為呢?」
葛懷英臉上笑嘻嘻地看著盧大儒。
又被你們說完了,我說個啥?
好,你們逼我的!
葛懷英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今日見此詩,怕是日後再無法平心去論其他詩作了。」
「眼前有詩讀不得,青寧三詩在心頭。」
「老夫,從此,不評詩了!」
語調蒼蒼,語氣茫茫,葛懷英站在牆頭,對著陳洛一拜,陳洛連忙還禮。
但是葛懷英遲遲不起身,陳洛也不好起身。
一老一少,就這樣隔著城牆,互相禮拜。
日落,夕陽落在兩人身上,就仿佛定格成了一道絕美的圖畫。
這一幕,深深印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有學子感嘆:「為文華一拜,真大儒也。」
「大儒躬身敬文華,少年還禮謝知己!這是佳話啊,千古佳話!」
「我們居然目睹了一段佳話的產生!值了,這一趟就算名落孫山都值了。」
「快留影,一千兩銀子,誰賣我一張留影符!」
「我出兩千兩,快快,一會他們就起……嗯?好像沒有起身的跡象。」
城牆之上,李大儒和盧大儒對視一眼,看向還在躬身不起的葛懷英。
臥槽!
你好會!
文昌閣大儒乾咳了一聲,傳聲全城。
「三題破!」
「青寧城,恭請柳先生入城!崔氏出府相迎……」
與此同時,青寧城中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
「青寧崔氏,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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