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阿哥沒有急著出門,而是先見了福松,說了給曹順補侍衛之事,而後才出了家門。
等他到了內務府衙門,慎刑司郎中已經在等著了。
「九爺,昨日太子妃打發人往慎刑司傳話,言及毓慶宮失竊事……」
那郎中四十來歲,躬著身子,看起來極為恭敬服順。
之前九阿哥也是這樣以為的。
可是昨日經歷會計司的事宜後,他不這樣想了。
都是老狐狸,狡猾著呢。
這是想拿他頂缸呢,還是想拿他頂缸?
他看著那郎中,道:「那還耽擱什麼,帶人去查啊?」
慎刑司是有自己的番役的,不用從旁處調人手。
那郎中遲疑道:「太子妃身邊嬤嬤提了太子宮人李氏以及宮外的李家……」
九阿哥聽了,立時拉下臉來,道:「那還磨嘰什麼?太子妃使喚不了你了是吧?」
那郎中沒想到九阿哥這個反應,吭哧道:「可是這涉及東宮屬人……太子爺那裡……」
「湖塗東西!沒得太子爺點頭,太子妃怎麼會收拾李家?誰不曉得太子妃賢良淑德,你當太子妃是什麼人?」
九阿哥毫不留情的呵斥道:「按照規矩走就是了,顧頭顧尾的,要是害怕得罪人,直接退位讓賢,爺記得你們慎刑司除了兩個郎中,還有四個員外郎吧?」
那郎中臉上冒汗道:「是奴才愚鈍,再不敢了,就叫帶人去毓慶宮緝拿李氏!」
九阿哥皺眉,擺手道:「快去,快去,太子妃掌著宮權,給你們傳話都懈怠,太不像話了,再這樣不服順,旁人不管,爺也要管的!」
那郎中不敢耽擱,匆匆而去。
九阿哥這才神色正常,看了旁邊的十二阿哥一眼,滿臉八卦,道:「宮裡又有什麼新聞了?太子怎麼想起收拾李家,那不是他便宜老丈人家麼?」
要說太子妃容不下李氏,那才是扯澹。
皇孫都十來歲了,要是容不下早容不下了。
那容不下李氏的,除了太子再沒有旁人。
十二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好像是跟前陣子選秀流言相干……」
九阿哥神色凝固,道:「李家折騰出來的?圖什麼?」
十二阿哥想了想道:「按照包衣們的猜測,是太子妃教養三阿哥,使得李家急了,就揭開太子妃子嗣有礙的事,想著太子可以名正言順以『生子有功』為李氏請封側福晉……」
「爺聽著怎麼這麼不真呢……」
九阿哥難得聰明起來。
這人呢,做壞事多圖個損人利己,沒有幾個閒著長毛病非要損人不利己的。
李家這個聽著似乎有道理,可也要分什麼時候。
要是沒有阿克墩打架、阿克墩占馬兩件事,那這個因果也能梳理清楚。
可是去年阿克墩接連闖禍,李家子弟被打了板子,闔家都清退了,怎麼還敢發白日夢?
「那又是哪家惦記著太子側妃的位置,將黑鍋推到李氏頭上,這手段挺花啊……」
九阿哥摸著下巴,也想不到到底是哪一家。
眼見著十二阿哥神色有異,九阿哥走了過去,好奇道:「你聽說什麼了?是不是外頭有了猜測?那些包衣老爺的眼睛可尖著……」
十二阿哥遲疑了一下,道:「有人提及馬相家的格格……」
九阿哥聽了,忍不住道:「放屁!」
要說旁人家攀附東宮,九阿哥相信;要說馬齊攀附東宮,他才不會信。
真要那樣的話,馬齊什麼也不用做,直接不分家就行了。
找理由分了家,將嫡長子都分出來,誰都看得出馬齊是要做純臣的。
十二阿哥閉上嘴,不說話了,只靜靜地看著九阿哥。
九阿哥忙訕訕道:「爺又沒說你,是說外頭那些嚼舌的混蛋呢……」
十二阿哥臉色這才緩和些。
九阿哥道:「還提了什麼人?有沒有赫舍里家的格格、鈕祜祿家的格格?」
十二阿哥搖頭道:「沒聽說,倒是有人提明年這一批秀女有佟家的格格、瓜爾佳氏的格格、尹爾根覺羅氏的格格……」
九阿哥對這幾家都沒有興趣,不過佟家……
皇父說不得定真的會讓佟家的格格留牌子,指個好親事。
不過東宮別想了,裕親王府的五阿哥或是恭親王府的幾個阿哥還差不多。
都是排行靠後的,以後爵位不會高,尋常宗室人家,可還是近支王府,有些體面。
等到九阿哥處理公務,十二阿哥繼續帶著幾個筆帖式去核校人口去了。
接連好幾天如此,自然引得不少包衣人家的側目。
這一日,高衍中才從小湯山回來,就被親家朱國善給堵住了。
「親家,現在外頭可是都不安,九爺這又要發作哪個……」
高衍中聽的沒頭沒腦,道:「九爺做什麼了?」
九阿哥之前卡了郭絡羅家子弟的任免,引得不少人非議。
後來發現不單單是郭絡羅家,其他戚屬人家也嚴查,外頭的說辭就成了兩種,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
說好的,就是那些受益的人家,不用擔心被關係戶頂了缺。
說不好的,自然是其他戚屬,覺得九阿哥不厚道,不僅外家的前程換名聲,連帶著他們這些人家也受了池魚之殃。
如今十二阿哥查了好幾天人口,就有人猜測九阿哥的下一步動作。
有說要增加內務府官學的,有說要增設新衙門,準備招考的,各種猜測。
那是皇子阿哥,大家雖嫌棄他多事鬧騰,可是也沒有人敢對上。
那是皇上愛子,還最愛告狀,誰不怕啊?
可是私下裡,少不得沒頭蒼蠅的,各處打聽,其中也包括高家的姻親。
朱國善說了查戶冊的事。
高衍中也稀里湖塗的,想不明白緣故,只是他曉得九阿哥性子實際上有些憊懶,不會做沒用的事。
既然吩咐十二阿哥做了,肯定有用意,只是他現在不知道。
他狐疑地看了朱國善一眼,道:「你家沒有什麼違法違律的地方吧?例如納了民人妾室、收養民女民男入籍?」
這是他的世交好友,也是他長子的岳父,現下任寧壽宮員外郎。
朱國善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就是怕有什麼不知道的,犯了忌諱……」
高衍中道:「九爺行事最是公正公平,不管要做什麼,都會攤在明面上的,而且也會經了御前,不會自專,所以沒有違律的地方就好,不用擔心……」
朱國善遲疑道:「難道是為了核對適齡女子人口?每年內務府小選,都有隱匿不報名的……」
內務府每年一次的「小選」,跟八旗選秀還不同。
八旗選秀,除非有疾或請了恩典,否則必須得選,八旗人家也習慣了,都要走個過場。
內務府小選這裡,即便有攀高枝的機會,可大部分選上的內務府秀女就是尋常宮女子,一入宮,執役的時間就要滿十年,有的是三十歲出宮,有的是二十五歲出宮,即便熬成了大宮女,求了主子恩典,提前出宮,也要滿十年,早不了幾年。
等到再出來,婚嫁都耽擱了,只能為人繼室。
真正疼女兒的人家,可捨不得送女兒參加小選。
宮裡要用的人是有數的,內務府這裡並不強制每家都送女兒小選,所以趕上用人多的年份,就有藏匿裝病的,熬過了年歲,就不用選了。
高衍中心裡覺得不會如此,可神色不變,沒有否認。
朱國善見狀,憂心忡忡地走了。
他的次女,今年十三,也到了小選的年歲……
*
高衍中在家用了飯,換了乾淨衣裳,看了下時間,就往皇子府去了。
現在是下午,九阿哥已經從衙門回來。
花園裡有兩株早月季開了,午睡過後,夫妻倆就去花園看月季。
一株是玫粉色的,一株是淺粉色,花朵有小兒拳頭那麼大。
九阿哥道:「不是說縣主喜歡月季,要不要剪了給縣主插瓶?」
舒舒搖頭道:「不用,這裡就跟阿牟的院子挨著,阿牟飯後遛彎兒來賞賞花正好。」
夫妻倆看完月季花,來到暖房前頭。
看著前頭的明瓦,舒舒很是心動,道:「等過幾年給幾個小的收拾院子時,書房都用明瓦,看著亮堂……」
九阿哥則是想著皇子府的地界,覺得兆佳格格礙眼了,道:「她占了兩個院子……」
一個是兆佳格格的小院子,一個是匠人師傅的院子。
舒舒想了想,道:「老供奉也不年輕了,教上兩年,就可以出府去了……」
九阿哥還是不大樂意,道:「總不能讓大格格的院子跟兆佳氏的一樣大小,頂好也跟寧安堂似的,修個兩進小院……」
舒舒看著九阿哥,搖頭道:「不必提這個……」
兆佳氏老老實實的,要是還容不下,那他們夫妻倆心腸也太狠了。
到時候自己清淨了,可是也虧心,旁人看著也不像話。
夫妻倆正說著話,花園門口的小廝傳話,是高衍中到了,有事求見,在花園門口等九阿哥。
舒舒就道:「爺去忙吧,我去阿牟那裡坐坐再回去……」
九阿哥點點頭,卻沒有立時就走,看著舒舒進了寧安堂,才出了花園。
高衍中就站在甬道里,見了九阿哥出來,忙打千兒。
九阿哥擺手,道:「行了,外道什麼?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是小湯山那邊有不順當的地方?」
現在都要到晚飯時間了。
高衍中搖頭道:「不是那邊,是外頭有些揣測,跟九爺相關的,奴才怕您不曉得,過來稟一聲……」
而後,他說了清查戶籍冊子外頭的議論跟猜測。
九阿哥這才想起還沒有跟高衍中說新左領之事,道:「爺折騰這一回,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不讓你們爺倆白忙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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