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雙全啊,估摸還要再等等,倒是孫子、孫女雙全了,也是妹妹的好福氣……」
榮妃撇著嘴說道。
這是說的五阿哥那邊的劉格格,九月底又生一女之事。
「聽說這一位是長孫之母,往後這一側夫人跑不了了……」
沒有人接話,榮妃就自接自話。
宜妃笑著說道:「姐姐不用急,聽說您看重三貝勒身邊的格格,比對三福晉還抬舉,想來過兩年也能得了這福氣……」
除了惠妃,不知道之前的事,其他的妃嬪都低了頭。
剛才太后出來前,就在東次間訓人,可沒有壓著音量。
榮妃娘娘怎麼了?
太后要護著五阿哥、五福晉,她這個時候還敢刺上。
大家留心太后反應。
太后眼皮子都沒抬,全當榮妃是空氣,只看著惠妃,帶了擔憂道:「怎麼沒精神?身子不舒坦,叫了太醫沒有……」
惠妃笑了笑道:「就是昨晚多吃了幾口茶,走了困,三更天才闔眼,一會兒回去補個覺就好了……」
太后想著大福晉那邊,也跟著發愁。
「好好的孩子,這麼丁點兒的歲數……」
惠妃帶了幾分感傷道:「臣妾也捨不得,不是臣妾自誇,實在是這個兒媳婦處處妥當,之前她服侍大阿哥,也是盡心盡力……如今眼見著日子起來,哎,都是命數……」
太后點點頭,有些唏噓。
看著下頭的幾個孫媳婦,決定回頭跟五福晉與舒舒說一聲。
沒有什麼命數,不要瞎折騰。
兒女隨緣,不必強求。
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福氣。
太后想著大福晉熬日子,惠妃肯定跟著難受。
她就道:「這些日子,你就別過來了,好好的歇一歇,你也不年輕了,自己開解自己吧……」
惠妃面帶感激,點頭道:「娘娘體恤,那臣妾就躲幾天懶……」
說到這裡,她望向宜妃身後的舒舒,跟宜妃誇獎道:「郡王府那邊亂糟糟的,幾位小格格、小阿哥的冬衣都不齊全,幸好咱們九福晉細心體貼,送了兩車皮子過去,大半都是銀鼠皮,小人兒正得用的,可算是救了急……」
宜妃笑道:「這有什麼?親嬸子,正是應該的……」
惠妃又望向舒舒:「你大哥不好進來,回頭讓他謝老九去……」
舒舒帶了靦腆,依舊是原來的說辭。
「妃母不用放在心上,不過是正好有了,就一時偷懶用這個糊弄著,做了喬遷禮,大哥寬和,才不與我們計較……」
並不大喇喇的領情。
本來就是禮尚往來的事兒。
趕巧趕巧罷了。
惠妃笑笑,沒有再說旁的。
她心裡明白。
哪裡有那麼多正可好?
不過是用心還是不用心的區別罷了……
*
乾清宮,西暖閣。
康熙迎來了他的不如意。
他看了眼座鐘。
未初二刻。
平日裡不是早膳後,就是晚膳後的,今天來早了。
趕上擺膳桌。
親兒子,又是一副盯著膳桌流口水的模樣,還能攆出去?
康熙指了指炕邊,帶了無奈道:「坐吧,跟著吃一口……」
早有侍膳的太監機靈,跟著送了碗筷過來的。
梁九功親自遞了帕子過來。
九阿哥接了,微微欠身道:「勞煩梁諳達……」
梁九功避開:「本是奴才分內之事……」
九阿哥擦了手,就往炕邊坐了。
如今天冷,膳桌上放著鍋子,是一道燉鴨子。
另有幾個炒菜,一道葷的,是鴨胸肉,剩下幾道就是素菜,白菜木耳、蝦米蘿蔔之類的。
食不言。
父子倆默默地用了膳。
等到康熙撂下筷子,九阿哥才開口指了那鍋子道:「汗阿瑪,這個不對啊……」
侍膳太監與梁九功都變了臉色。
康熙卻鎮定。
他聽著兒子的口氣,覺得下頭不像是正經話,不是奴才擔心的那些。
要知道方才九阿哥吃的噴香,夾了個大鴨腿不說,還連著喝了三碗湯。
看得康熙都跟著喝了一碗湯。
還別說,不知是不是火候到了,還是配菜放得好,這鴨湯喝著清爽不膩人,味道很好。
康熙抬了抬眼皮。
「怎麼個不對法啊?用了你福晉的菜譜?」
九阿哥眼睛滾圓:「汗阿瑪您知道……」
康熙輕哼一聲,懶得回答。
不是廢話麼?
要是他不點頭,誰敢增減御膳房的菜單?
九阿哥不滿道:「那汗阿瑪您就白用了?這些可都是兒子福晉叫人琢磨出來的,兒子還想著收起來,回頭打發人開個館子呢……」
康熙瞪著他:「什麼意思?外頭旗民百姓吃得,朕反而吃不得?」
九阿哥乖覺,忙改口道:「那哪兒能啊……兒子就是尋思著,這不是要到年底了麼?您之前說賞皇子阿哥銀子,將兒子福晉的也加上,省得好像做長輩的不大方,白占小輩便宜似的……」
康熙沒好氣道:「旁人是』親兄弟、明算賬』,你這是跟你阿瑪『明算賬』了……」
九阿哥忙道:「算不清的,兒子就是這麼一說,您一聽也就完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
康熙揉了揉太陽穴。
「說罷,又有什么正事兒……」
前天的「正事」是老十的初定禮。
昨天上午的「正事」是外頭諸皇子府的日用供給。
昨天下午的「正事」是五阿哥岳父的品級。
九阿哥道:「汗阿瑪,老十不是後天訂婚麼……」
「後天?十七?」
康熙意外:「欽天監選的日子?」
九阿哥才想起自己得了欽天監日子後還沒有稟告。
「嗯嗯,聽了汗阿瑪吩咐,兒子就打發人去欽天監了,年前三個日子,剩下兩個都在臘月,就這個在冬月……」
康熙點點頭。
九阿哥繼續說道:「皇子初定禮,除了領侍衛內大臣之外,還要內務府總管出面……兒子還要跟四哥、八哥一起陪著老十認親呢,那內務府總管這塊兒,您看著是不是再安排兩人?」
康熙心裡不痛快了。
「胡鬧!就為了初定禮增加兩總管?」
九阿哥忙道:「也不是單為了這個,內務府衙門這麼多的事兒,里里外外的,管這麼多,兒子哪裡顧得上啊……汗阿瑪手上有什麼能用的人,調過來用好了,到時候兒子使喚也方便……要不然兒子還每天還要去盯著宮裡殺幾頭豬,外頭哪個哥哥府上多要幾匹緞子?瑣碎死了……」
康熙沒好氣的訓斥道:「才正經在衙門當幾天,這就嫌棄了……」
他是想安排總管下去。
可是他想安排,與兒子想要是兩回事。
兒子不想要的時候,他更想給人。
兒子想要,他反而不想給了。
要不然順著這小子的心,不是叫他得意了?
九阿哥接著說道:「汗阿瑪,除了幹活的,還需要給鎮山太歲,最好瞧著六部九卿,哪位大人得閒……內務府這些包衣,被汗阿瑪優容過了,一個個驕橫著呢……」
康熙打量了九阿哥好幾眼,眼神沉了沉,帶了好奇。
「這都是你想的?」
九阿哥剛想要實話實說,馬上閉緊了嘴。
誰曉得汗阿瑪問這個幹什麼……
他小心眼,要是雞蛋裡挑骨頭呢?
九阿哥就訕笑道:「這不是兒子想要躲懶麼?這大冬月的,多睡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不是更香……見天的在衙門盯著,兒子都瘦了……看了那麼多的書,兒子也不是傻子,也學的差不多了……」
他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康熙卻搖頭道:「朕沒看出來,朕瞧著,你更像是得了軍師……」
九阿哥屁股底下長釘子了。
他站起身來:「真沒旁人,就是兒子自己想的……您也真是的,再問也沒用啊,兒子還能給您無中生有,弄出個人來麼?」
說著,他就往門口走:「後天就是正日子了,汗阿瑪您要抬等,也趕緊多加兩樣,省得後兒著急忙慌的出了紕漏……」
康熙見他給自己派活,哭笑不得,想要再罵兩句。
九阿哥腳下不停,一溜煙兒走了。
康熙臉色轉淡,跟梁九功吩咐道:「去打聽打聽的,九阿哥之前都見誰了……」
誰在後頭動心眼?
到底是什麼意思?
盯上內務府了?
還是其他……
不管是哪一種,康熙都不會容忍。
也不能容忍,有人利用老九的赤子之心……
其心可誅……
*
上書房裡。
十阿哥這邊也才撤下膳盒。
眼見著九阿哥過來,十阿哥多了歡喜。
九阿哥就道:「除了鈕祜祿家與你姨母那邊,你還有打算請的人沒有……湊湊人頭,到時候也熱鬧些……」
十阿哥聽了,連忙搖頭。
「就是個初定禮罷了,不用太張羅……有這兩家夠了……」
關鍵是汗阿瑪那裡,怕是不樂意他勾連外頭。
人越少越好,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是罪過。
按照十阿哥的本意,連帶著鈕祜祿家那邊都不想叫。
大舅舅失了爵,還被污了名聲,這幾年都是閉門不出,不怎麼愛交際。
叫他出來,是為難人。
阿靈阿那邊,小人罷了,跟自己既是面子情。
不過誰叫十阿哥是鈕祜祿家的外孫呢?
擱在漢朝時,十阿哥就要被叫鈕祜祿皇子。
皇子與外家,在世人眼中,也是互為表里,撕巴不開。
十阿哥要是表現得疏離那邊,落在世人眼中,就是他不知好歹,冷心冷肺。
九阿哥點點頭道:「那就不喊旁人了,我打發人去都統府了,到時候讓我岳父帶幾個人也過去,也差不多了……」
十阿哥明白九阿哥的好意,也領了這份好意。
「那感情好,到時候,弟弟同都統大人好好親近親近……」
九阿哥還是覺得不大圓滿,跟十阿哥抱怨道。
「阿霸亥太小了,只有兩個旗,子弟在京也少……汗阿瑪也是,當初從科爾沁選人多好,那邊子弟在京城補缺、做侍衛的,能有二、三十號人……」
十阿哥笑著安撫著:「可以了,又不給旁人看,不要那虛熱鬧……」
這兩日實在忙,九阿哥說完這些,就又去內務府衙門。
*
乾清宮,西暖閣。
康熙正面已經得到準確的消息,知曉的九阿哥上午的行程。
八阿哥去過內務府衙門。
兄弟倆一起出了皇城。
隨後,老九去了刑部衙門。
背後指導老九的,是老四,還是老八?
康熙將懷疑放在了老八身上。
這兄弟倆向來交好,老九好像也比較聽老八的話。
老八、老九……
老八、老大……
康熙心裡不太舒坦。
這時,梁九功進來稟告:「皇上,四貝勒求見……」
康熙有些意外,這個老四不經傳召,輕易不來乾清宮。
他在刑部核查死刑犯案卷,這是有了什麼發現?
可是依照他的行事,即便有所發現,也是先稟滿漢尚書,而不是越級稟告。
即便是皇子阿哥,在六部行走,也只是行走罷了。
真正做主的,還是六部尚書。
康熙點點頭,傳人進來。
四阿哥進來,有板有眼的打千做禮。
康熙叫起,道:「老九上午找你去了?拉你後個去操辦十阿哥初定禮?」
四阿哥點頭道:「本就是兒子應該去的。」
他序齒在這裡,大阿哥抽不出身,三阿哥……
三阿哥降爵的原由,他也影影綽綽的聽說了。
兩下里怕是正尷尬。
康熙神色稍緩:「那伱就辛苦著,盯著幾個小的,不要叫老九胡鬧……」
四阿哥道:「汗阿瑪,兒臣過來,就是想跟您說說九阿哥……」
康熙有些意外。
「老九怎麼了?在你面前犯混了?還是言語不恭敬……」
他可是記得清楚,老九是躲著老四的。
今日求人,都不曉得客氣些?
這是將老實人惹毛了?逼著老四來告狀?
四阿哥搖頭道:「沒有,阿哥長進了,就是兒臣覺得他年歲在這裡,之前向來嬌生慣養的,沒有歷過什麼事兒……內務府的事情又繁多,他剛接手,不熟悉的也多,要是顧不上,難免有出了紕漏的地方,到時候就是失察的過錯……耽擱了差事不好,也容易打擊阿哥的上進心……」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兒臣曉得了,就多嘴一回,想跟汗阿瑪說一聲,是不是再安排兩個妥當的人過去輔佐教導阿哥行事?」
康熙神色不顯,心裡很意外。
原來老九背後的軍師不是八阿哥,是四阿哥。
不過想想後,也就能明白緣故。
自家這個四兒子,面冷心熱。
發現了弟弟身邊的不足,肯定要多想一想,幫著周全。
康熙笑了:「原來是你給出的主意,怪不得老九剛才還在我這兒要人,朕覺得他那腦子想不到這個,問誰給他出的主意,他也死咬著不肯說……」
四阿哥帶了不自在,道:「是兒子多嘴了……」
康熙道:「朕曉得你是好心,朕記下了……是朕疏忽了,老九正調理身體,也不宜操勞,內務府那些日常庶務也沒有必要非牽扯一個皇子……就讓他做個總理吧……」
四阿哥就是奔著這個來的,說完這些,便退了下去。
康熙心中微微泛酸,跟梁九功抱怨著:「這一個一個的,他們倒是好兄弟,襯著朕苛待兒子似的……」
梁九功躬身道:「這也是皇上教導的好,四爺友愛,九爺可人疼的緣故……」
康熙臉色帶了嫌棄,可依舊是帶了幾分中肯點評著。
「老四不錯,就老九先頭的狗脾氣,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長進……」
梁九功察覺到他心情大好,跟著奉承道:「源頭都在主子您身上,誰叫您給九爺指了九福晉,兩人你學著我,我學著你,就好了唄……」
康熙寬懷大笑:「是啊,老九也算是近朱者赤……」
說到這裡,康熙若有所思。
「依照你的說法,那朕要是賜下個不好的,阿哥也被拐帶壞了……」
梁九功訕訕。
他想要給自己一個耳光。
嘴欠!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映射什麼。
這個時候,趙昌來了。
「皇上,寧壽宮那邊打發人去御藥房取了逍遙丸……」
御藥房裡,可以不經過御前直接取用藥材的,滿宮只有太后一人。
康熙的臉沉了下來。
逍遙丸是疏肝理氣的。
「怎麼回事?」
他寒著臉問道。
趙昌俯身,就將今早寧壽宮裡請安的變故說了一遍,
康熙的臉色黑的怕人,吩咐梁九功:「去帶八阿哥過來!」
梁九功忙出去傳人。
怎麼就這麼對景呢?
是他倒霉?
還是八阿哥倒霉?
還真是說不好……
八阿哥在工部衙門也剛用完了膳食。
他的膳食,自然是貝勒府那邊送來的。
也是熱鍋子,下邊用碳盆溫著。
是燉鴿子。
這個是補氣的。
八福晉不知道怎麼聽說的,這兩日見天的每天要加了一道。
八阿哥覺得這個肉有些柴,吃起來繁瑣。
就夾著了幾道配菜吃了。
見到梁九功過來傳人,八阿哥還以為是要過後日初定禮,就跟著出來。
在路上,他客客氣氣道:「梁諳達,是初定禮有了什麼章程麼?」
梁九功抿著嘴,沒有回答。
他可不敢這個時候送人情。
八阿哥慢慢的收了笑,察覺到事情的不對。
乾清宮裡,康熙忍著暴怒。
見八阿哥進來,他就喝罵道:「不孝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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