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這是在幹什麼?」
玄照趴在蘇午背上,低聲向自己的兩位師兄問道。
幾人看著迷霧中浮顯出一張與小腳老嫗面容有七八分相似,但更顯得陽剛氣一點的面孔的『狂眼夫人』,都停下了腳步。
不祥的預感縈繞在眾人心間。
玄清看著狂眼夫人那張越發清晰的面孔,出聲道:「狂眼夫人是『六天故鬼』中的一位。相傳,只要與它面對面,它就會復刻對面來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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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它完全復現出對面來人面孔以後,那人將會死亡。
成為狂眼夫人身邊的一個詭奴。
詭奴同樣會具備狂眼夫人的一部分特性,繼續復刻其他活人的面孔,製造更多的詭奴出來。
狂眼夫人復現過活人的面孔以後,它的面孔會重新恢復空白。
被它復現出的面孔也就不知去向。
但曾經有人與狂眼夫人周旋良久而不死,那人曾留下了一個猜測,即狂眼夫人一直在不停地收集如此多的面容,其實非只是這厲詭恆定的一種殺人規律。
它復刻那般多的面孔,亦有它的目的所在。
它最終是要拼湊出一隻詭的臉!
當它拼湊出那隻未明厲詭的面容以後,
那個厲詭說不定會在現世里出現!」
玄清此言一出,
聞者心中皆生出一股寒意。
蘇午看著『狂眼夫人』臉上已近勾勒完成的一張中年男人面孔,他沉聲道:「它好似復刻了『晦詭』的面容,臉上呈現的五官卻又與『晦詭』有幾分不同。
更像是年輕化、男性化的『晦詭』。
難道這張臉就是狂眼夫人要復刻的那個厲詭的面孔?」
「或許它現在臉上的五官與那個未明厲詭有幾分關係——但這應該不是那個未明厲詭的五官。」玄清搖頭道,「狂眼夫人淪入陰間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它自身保留的那些面孔,很可能已經被清除。
所以,它需要重新收集面孔,來拼湊那個未明厲詭的面容。
——晦詭與八部鬼帥、六天故鬼有極深的牽連,它從晦詭臉上模彷出的這張臉,很可能已極接近那個未明厲詭的臉容了!
狂眼夫人極可能用不了再收集幾張臉,就能完成對那個未明厲詭面容的拼湊!」
「晦詭與狂眼夫人究竟有什麼關係?」蘇午再次問道。
玄玦回答了蘇午之問:「道門以為,大劫演變諸多災禍,而災生晦氣,晦生疫病五毒諸妄念,晦詭本就被我們認為是晦氣的集聚演化。
由這個角度來看,
晦詭可被看作是八部鬼帥的母親。
八部鬼帥則是疫病、五毒、諸妄念的集聚演化。
狂眼夫人在『六天故鬼』之列,今時認為的『六天故鬼』,即為歷代集衰敗、創痛、淫丨邪等諸污穢氣息之鬼,其中男相稱為『將軍』,女相稱為『夫人』。
至於最古之時,
祖天師奉老君之命,鎮封的六天故鬼——即伏羲、黃地等諸五帝,以及『天皇大帝』並稱為『六天』。
不過結果如何,今時卻也不必我們多說了——
昔時的五帝一皇等六天人間香火不衰,世代享受祭祀,已為人道元祖。
而道門提及的以『三天』來代替『六天』,三天者,即三清所居的禹余天、大赤天、清微天。
今時卻是三天與六天並存的狀態。
道門索性也不再將『五帝一皇』斥為六天故鬼,只將歷代興起的淫祠邪祀歸於六天故鬼之列。」
玄玦提及自家宗派的黑歷史時,倒也是臉色坦然。
畢竟將伏羲、黃帝等人道之主貶為六天故鬼者是龍虎山的祖天師張道陵,和他們這些茅山巫教的後輩弟子有甚麼關係?!
「今時的六天故鬼,與『八部鬼帥』其實系出同源。
道門認為,二者皆是災晦演化而來。
就此來看——或許可以把『狂眼夫人』看做是『晦詭』的一個晚輩,類似侄女、侄媳婦這樣一般的角色,不知我這樣理解,有沒有什麼問題?」蘇午沉思了片刻,開口與玄玦等人探討道。
茅山諸道人聞言一愣。
玄清隨即點頭笑道:「你這般理解,卻是恰到好處。
一些厲詭互相間有聯繫,
為理清它們之間的關係,道門引入『劫生災,災生晦,晦生五毒疫病諸妄念』之說,這與厲詭之間的真實關聯或許有所出入,但也相去不遠。
今時你所做的這種假說,將晦詭看做長輩,狂眼夫人作為子侄輩來看,卻比道門的假說更有意思,
若是以後——
可以在百姓之中推廣開來,令他們對厲詭之間的關聯有個簡單概念。」
「我的假說是依憑道門學說演化而來的,算不得什麼。」蘇午搖了搖頭。
這時,
玄清看向了那越來越濃郁的迷霧。
迷霧中,
狂眼夫人伸出獨臂撫摸著自己那張陽剛中年男子相的面孔,調整著面孔上一些不協調的位置。
那張面孔越發清晰了。
留給蘇午等人的時間也不多了。
「依李午的假設來看,
狂眼夫人想要召到現實之中的那個厲詭,應該與『晦詭』有著某種類似『血緣關係』一般的牽連,是以它模彷了晦詭的面孔,就更接近那個未名厲詭了。
那個未名厲詭,
或在八部鬼帥之列。
一個狂眼夫人,一個晦詭我們尚且應付不來。
再招來一個『八部鬼帥』,只怕我們全死在這,也無法彌補我們親手放出晦詭的過錯。
更何況——招來一個八部鬼帥,
也非這場災禍的終止。
那八部鬼帥與狂眼夫人、晦詭之間存在更深牽連,說不定會藉機招來更多厲詭——孰知不限制它們的話,它們最終能做到什麼程度?!
必須得攔住狂眼夫人。
攔住晦詭!」
眾人心頭都沉甸甸的,一時間無人出聲。
此時扭頭離開容易,
留下來去送死卻最困難。
畢竟蘇午一行人都剛經歷了一場惡鬥,本能都在催促他們早點逃離這個險惡之地,他們偏偏要留下來,實是與自己的本能相對抗!
玄玦眉心擰緊了。
他想起玄清大師兄先前說過的話——
若『想爾』就是一個未明存在的話,它命祖天師封六天故鬼、祭八部鬼帥,用意何在?
八部鬼帥、六天故鬼之中,隱藏著怎樣的秘辛?
祖天師祭獻八部鬼帥以後,
天門未開,
反而為人間降下更大的災禍!
這個結果,會不會就是『想爾』想要的?
若是如此的話,
想爾與八部鬼帥、六天故鬼間又存在何種關係?
晦詭本身無有命格,乃是一個『殘缺』的厲詭,『狂眼夫人』亦然——最終會否召集來所有的六天故鬼、八部鬼帥以後,它們集合形成的那個詭,
才是完整的厲詭,
那個詭的恐怖程度,將達到何種層次?!
「此間山川龍脈已經被晦詭侵染,我們無法再利用山川龍脈押守這兩個厲詭了。」玄照出聲道。
「若是冒險請召師祖輩的——」玄玦剛開口提議,
就被玄清搖頭否決:「晦詭所在之地,萬事皆要保險,萬事皆不能冒險。」
眾人再次沉默了下去。
其實封押厲詭,從來沒有萬全之策。
每一次封押厲詭的行動,於局內人而言,都要賭上自我的全部!
是以,
不論是密藏域,還是道門,乃或是灶王神教、端公法脈等等,在應對種種厲詭之時,都不乏各種激進手段,冒險措施。
然而,在面對『晦詭』之時,
那些在關鍵時候方有奇效的手段、措施,卻最不好運用出來。
蘇午經歷過晦詭鬼蜮,對此深有體驗。
他只是運用了密藏域中相對沒那麼激進的『護法道』,就差點引致水菩薩復甦,
影詭只是稍微沾染了災晦詭韻,就開始有復甦的跡象!
若這些手段都不能使用,
以最保險手段來應對厲詭的話——那些所謂的保險手段,反而多數都是最無用的手段。
眾人正自沉默之際,
一個空靈女聲在眾人耳畔響起:「我最初被葬在晦詭鬼蜮之中不久後,肉身即因意外而損毀,不得已以符咒法體與枯桃林中一桃樹相合。
借桃樹身存留至今。
也與晦詭相持至今。
這許多年來,
晦詭因我葬在其鬼蜮中,卻始終不能將我磨滅,因而在原地停留至於今日,一直未曾在外界引發過甚麼災禍,可見此法可行。
我當時請召『貞景』師伯祖時,亦在偶然間發現,
貞景師伯祖的肉殼同樣毀壞,
符咒法體甚至也已崩滅,但他仍然牽制住了晦詭大部分力量,在我被困晦詭鬼蜮這十餘年來,仍對我有諸多幫助,亦是在最近幾年,貞景師伯祖的力量才徹底消散,
我因此無法再與晦詭繼續相持。
諸位師兄、師弟,
我推測,
貞景師伯祖之所以能克制住晦詭,實因他先將自身存在於世間的痕跡完全磨滅了,由『有生有死交纏因果之靈』,化為純粹的『死物』。
對於一張桌子而言,
被刀噼斧斫,
被火燒雨淋,
甚至被供入香堂,
都非是意外。
都是某種可能演化出的『必然結果』。
此與活人不同,
活人生來即與其他活人交集,與天地交集,既有交集,就有意外。
是以,
我以為,
克制晦詭的關鍵,便在於如何將生轉為『死』?
如何滅卻因果,卻又偏偏具備命格真靈,如此異物進入晦詭鬼蜮之中,會引致晦詭不斷與之相持,如不能徹底磨滅這個與它的殺人規律相悖的『異物』,它將永遠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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