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曰:朕獲承天序,欽若前訓,用建藩輔,以明親賢。第四子衍,幼挺岐嶷,早茂珪璋,今封為齊王……」
老太監尖著嗓子將第一封詔書誦完,周衍恭恭敬敬地領了。
接著老太監又摸了第二封詔書開始念起來,無非是一番體恤愛民之詞,又言災情瘟疫嚴重,差遣齊王主理京畿、山西、河南、山東四省賑災事宜,撫治流民,與巡撫同權。
一應禮節忙了大半天,老太監走後,周衍在新開的王府中獨坐半晌,方才適合了自己的新身份巡撫北方四省的齊王。
這其實是讓人有些茫然的。
他很想回宮與母妃、姐姐商量一下,但第一天便馬上回宮,怕是會給人留下儒弱的印象。
周衍便微微搖了搖頭,心想:「看來得去見見那個姐夫了。」
他自然知道這一切是王笑在背後布局的,淳寧也提早交待過封了王爵後便依著王笑的謀划行事便可。
但如今淳寧進了十王府,要在沒人引見的情況下與王笑會面,讓這個十四歲的齊王微有些……發怵。
在他印象中,王笑是個痞壞的人。
朝堂上與老大人們過招、商場上攪出偌大的聲勢,這些厲害手段之外,王笑也有到處睡人家姑娘、毆打翰林院大學士這樣的劣跡。
周衍發怵的不是王笑會對自己如何,而是怕對方把自己帶壞了,或是敗壞了自己的好名聲。
微微猶豫了一會,便有小太監過來稟報道:「宋先生來了。」
周衍驚喜道:「快快有請。」
宋先生名叫宋信,延光八年二甲進士及第,官任翰林院正八品五經博士。
這樣的資歷,到如今卻還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宋信算是混得很慘了。
但沒人敢小瞧了他,有幾樁事可以看出他的不俗。比如,他的弟弟宋禮是左經綸的門客,左經綸能入閣,少不了宋禮的籌謀。
宋信作為教四皇子讀書的老師,入仕九年不肯升遷,只守著周衍這個側妃所出的皇子,每天不是《大學》就是《尚書》。但其人的志向與圖謀,絕不會只在書本之間。
此時宋信邁步進了這間新分的齊王府,人未到,聲先至:「恭喜殿下封爵。」
「先生。」周衍拱手回了弟子之禮,規規矩矩的樣子,道:「先生來的正好,學生正感無從下手。」
宋信撫須微微一笑:「殿下可是要去見駙馬王笑?」
周衍點點頭,應道:「是。」
憑心而論,周衍自己確實是極信任宋信這位教導了自己九年的老師。但徐貴妃和淳寧公主卻覺得宋信依託於左經綸,其人身後勢力複雜,可以合作、可以引以為援,卻不能置為心腹。
既然母親和姐姐如此說了,周衍今天本打算避著宋信去見王笑。
但此時面對這個問題,十四歲的少年在自己的老師面前便感到有一點尷尬。
宋信卻是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道:「讓殿下出面主持治疫,這是王笑提出的主張。今日本該他來見殿下……」
周衍心中微微一動,有些失望地暗想道:老師這是在挑撥離間?漫漫長路才行了一步,便又要開始內鬥了嗎?
卻聽宋信接著道:「可惜,他被人捉了,此時還在大理寺獄。」
周衍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心道老師不是挑撥就好。
他始終是一幅少年老成的正經模樣,此時想了想,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他為何就不能好好遵從律法呢?這次又是犯了什麼事?」
「據說是殺害瑞王。」
周衍吃了驚,嘴裡喃喃了好一會,才道:「那如何是好?」
宋信問道:「殿下是問王笑如何是好,還是問我們如何是好?」
「這有何不同?」周衍發現自己有些慌亂了,便調整情緒,依舊規規矩矩地道:「還請老師教我。」
宋信卻是反問道:「陛下讓殿下主理治疫,殿下可有頭緒?」
周衍搖了搖頭,老老實實應道:「尚無思路。」
「此次王笑提議讓殿下出面,左閣老原本是不同意的。」宋信道:「此事不論成與敗,殿下皆無功勞,甚至有過。若事敗,朝中百官指責殿下無能;若事成,陛下猜忌殿下招攬民心。皆是吃力不討好。」
周衍顯然是個很好的學生,聽得很認真。
宋信接著又道:「但最後,左閣老還是促成了此事,因為這其中有別的機會。」
周衍便沉思起來。
宋信侃侃而談道:「殿下以親王之尊,領欽差之職,巡四省之地,正是豐富羽翼之機。老臣建議,先去山東。」
「山東?」周衍不由詫異道:「可四省中,山東是瘟疫最輕之地……」
宋信搖了搖頭,道:「與瘟疫無關。」
「那是?」
「京畿是天子腳下,山西有宣大重鎮,河南遭唐中元肆掠。此三省,皆不可能成為殿下之勢力。」宋信道:「唯有山東不同。山東二十四衛所編制尚全,備倭軍戰力不凡,登州營、即墨營,此皆我楚軍精銳。所謂『人間白羽兵符峻,海上黃金劍氣新』,殿下當親至山東,收服當地文武,以為王業之根基。」
周衍猛然深吸一口氣,輕聲喃喃道:「這未免太冒險了,父皇若是知道……」
「殿下!太平盛世奪嫡靠的是天子榮寵。可如今亂象已生,須有果敢英勇之君撥亂反正,萬不可再生怯懦之心。」宋信面色一正,道:「殿下拿下山東兵備,我們齊王一系便有了與東宮抗衡的實力。以後天子若想南遷,必從山東過境,到時太子之位陛下必予殿下,也只能予殿下。」
「更甚者。」宋信眼中閃著篤定的光芒,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可以治疫之名,盤桓山東不歸。以如今形勢,若奴建再次兵圍京城,或唐中元東征。到時殿下豎壁清野,倚長江天險……最不濟也可延續國祚。」
周衍不自禁低呼了一聲:「老師想讓我做趙構?」
趙構即宋高宗,靖康之變時,金兵擄走了其父宋徽宗、其兄宋欽宗,趙構逃到南邊建立了南宋,後來又斬殺了岳飛。
此時周衍表情並不是很好,少年立志時,哪有人是想成為被後世謾罵鄙視的賣國賊?
宋信見他面色不好,嘆息了一聲,勸道:「殿下,此舉實為家國大業計,切不可只沽一人之榮辱。」
唉,年輕人還是臉皮太薄,這種死了父兄自己上位的大好事,千古以來多少皇子盼都盼不來。
良久。
周衍喃喃道:「可是,那瘟疫怎麼辦?如今我為欽差,卻不管百姓死活嗎?」
宋信盯著周衍,眼睛帶著堅定的目光,道:「澇、旱、蝗、瘟,世上總有災,也總有人會死。殿下身居廟堂之高,便應著眼於天下大業。它日,宏圖大展、勵精圖治,方才是萬民之福。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殿下為鯤鵬,便不該時時低頭看地上的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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