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第1033章 有算盤(求月票求訂閱)

    京城,議院。

    有人快步衝進公堂,喊道:「諸位大人,不好了!有兩千餘礦工暴亂,在妙峰山附近伏擊晉王……」

    左經綸、錢承運、白義章、傅青主等人聽了,表情皆有些微妙。

    驚訝也有,更多的情緒卻是「果然如此,終於還是釀成暴亂了」的瞭然、「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樣啊」的追憶、「又要死許多人嘍」的惋惜、「一天到晚不得安生」的煩惱……

    各種情緒在幾雙老眼中一閃而過,幾位大臣這才臉上一變,紛紛站起身驚呼起來。

    「晉王如何了?!」

    「還不知道,是香山上有人見了、趕來報信,莊將軍已領人前往支援……」

    堂中幾個老大人搖了搖頭,嘆息了一番。

    「放心吧,晉王戰功赫赫,面對一些亂民,抵擋幾個時辰想必還是能做到的。等莊將軍一到,該是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白義章罵道:「都是些刁民,不識好歹。」

    左經綸捻著鬍子,嘆息道:「明日朝會頒布新政的計劃怕是要停一停了。」

    錢承運斜睨了傅青主一眼,道:「我早便說了,這些刁民蠢得不可救藥,若再強推新政,必要釀成大禍。」

    傅青主默然了片刻,道:「錢大人總說百姓愚昧,但在我看來他們不是愚昧,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錢承運譏笑一句,頗為不屑。

    「佃戶自己在田地里耕耘,一鋤頭一鋤頭種出的糧食,豈會不知每年交六成的糧給地主太多了?礦工一鍬一鍬挖出的礦石,又豈會不明白用命換來的東西不該連頓像樣的飯都換不到?老百姓心裡都是有一個算盤的啊,每一粒米、一個銅板,他們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錢承運搖了搖頭,對傅青主的執迷不悟感到失望,淡淡道:「是嗎?但我沒看到他們的算盤,只看到他們揚刀向晉王殺過去了。」

    傅青主避過錢承運的目光,顯得底氣有些不足,長嘆了一聲,低聲自語道:「因為他們沒辦法,所以只能騙自己,騙自己是老爺們在養活他們,這樣,他們才能逆來順受地活下去,他們一直在忍、一直在騙自己,可要騙到什麼時候……」

    妙峰山下的官道上。

    慌亂的礦工們互相推搡著,趙傻蛋已經被人推倒在地,不時有腳踩在他的背上。

    「聽我說……栓娃,你聽我說。」趙傻蛋抱住一個礦工的腿,喊道:「記得臭毛嗎?臭毛早就說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哇……他那時候就要逃走的,是我攔著他……是我攔著他。」

    「傻蛋哥,放開我啊……快跑吧!跑吧!」

    「你算一下啊。」趙傻蛋喊道:「臭毛算過的啊,我們一人一天挖兩筐鐵石,二兩銀子都替他們賺到了,可是我們吃的是什麼啊?沒天理了哇!」

    「都啥時候了傻蛋哥……跑!跑啊!放開我。」

    趙傻蛋還是死死抱著栓娃的腿,大哭道:「可是臭毛死了啊!我害死他了啊……」

    「他都死一年多了!」栓娃急了,一腳踹在趙傻蛋胸口,抽出腳就跑,頭也不回。

    又有人踩在趙傻蛋身上,他也不掙扎,就趴在地上哭。

    人群中還有管事在大喊道:「都別跑啊!殺王剝皮啊!都別跑啊……」

    偶爾有「砰」的一聲,是護衛把那些還敢叫嚷的管事射殺。

    也有如趙傻蛋這樣不再相信潘家的礦工還在原地喊叫著。

    「信官府一次吧……不會更壞了……還能比吃著樹皮粥累死更糟嗎?!你們還跑什麼啊……都不能更糟了啊……」

    趙傻蛋想著趙臭毛死前說的那些話,哭得越來越凶。

    幸而他一開始擠在最前面,等礦工們掉頭跑了,從他身邊跑過的人不多,他才沒被人踩死。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來跪在地上,轉頭看去,只見那些礦工已經跑百餘步遠,地上倒著許多像自己一樣被推倒的人,有的已經被踩死了,有的受了傷。

    卻也有二十餘人還沒跑,留在當場,滿臉茫然……

    「跑什麼呀?官府都沒沖我們開銃。」有人哭喊道。

    趙傻蛋認得這人,知道他名叫楊狗定,平時就是礦上的刺頭,常被管事打……

    王笑看著這二十餘人,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他在前世的時候也見過許多……勉強算是與他們類似的人,喜歡管有錢人叫「爸爸」,但那些人不傻,他們很清楚什麼是對自己好的,很清楚拼了命地幹活不是他們的福報。

    所以在某一個瞬間,他們就突然認為福報不像那樣。

    也許不是突然明白過來,也許是因為聽人說了一句「你們過得太苦了,不該是這樣的」,也許是因為心裡早就灌滿了委屈。

    當然,也有許多人始終擁護那些福報……

    想到這裡,王笑忽然也想不明白了。

    他總以為人性相通,但時代似乎還是不同的。

    今天他看到兩千多礦工要衝上來殺自己和自己的妻兒,又看到他們在銃響之後落慌而逃,像一場鬧劇。

    然後,留下了二十多個人……百分之一?

    王笑搖了搖頭,向一個親衛吩咐道:「去,傳令京營,圍捕逃跑的礦工,若有敢禍害鄉里、踩踏民田、搶擄百姓者,格殺勿論。」

    「是。」

    「你們幾個,騎馬跟上去,注意他們的動向。」

    「是……」

    王笑吩咐完,翻身下馬往前走去,走到一個跪在那大哭的瘦弱漢子面前,問道:「你哭什麼?」

    趙傻蛋聽到有人問自己話,重重拍了拍大腿,哭喊道:「臭毛死了哇!他死了哇……」

    「哪個是臭毛?」王笑轉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臭毛……死了一年半了。」

    王笑問道:「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哭?」

    「他當時就說了……潘家不把人當人看,還不如牛馬畜生,他受夠了,他要走……是我攔著他,是我攔著他哇……」

    「你為什麼攔著他?」

    「沒辦法啊,沒辦法,離開鐵礦我們也會死的……我怕我們活不下去啊。」趙傻蛋頭都沒抬過,哭得渾身都在抖,用心吸著鼻涕,哭道:「真沒辦法啊!」

    王笑問道:「今天別人都逃走了,你為什麼不逃走?」

    趙傻蛋也不知怎麼說。

    他心裡有個很清晰的道理,但就是說不出來,急得不行。

    王笑又道:「慢慢說,你信官府嗎?」

    「信……也不信……但臭毛算過,我們一天挖二兩銀子的鐵石,潘家一天給我們一百文……不,五十文……五十文就夠了。」趙傻蛋抱著膝蓋,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喃喃道:「潘家肯定給得起,但不給,我就想也許官府拿了鐵礦肯給呢……臭毛說『算一算就明白了』,他叫我算一算的……」

    王笑道:「官府是肯給……如果新政實施,一天兩百文,幹得好的礦工還能得更多。」

    趙傻蛋聽了竟也沒應聲,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他早就知道面前這人是王剝皮了,但不知道怎麼辦,乾脆裝作不知道……

    王笑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開,走到那被擲在地上的奏摺前。

    他想了想,抬腳踩了上去。

    「王……王大人,新政不弄了嗎?」楊狗定喊了一句,小心翼翼道:「我們來之前不懂,我們可以和礦工們說的。」

    王笑倒也有耐心,開口道:「但天下不止你們一個礦啊。天下數十萬礦工若都這麼容易被煽動,不等我們說清楚,就會有很多很多人先死掉。」

    楊狗定不明白。

    他總覺得說清楚就好了嘛。

    「那……那新政怎麼辦?工……工錢……」

    「沒關係,我出京就是要看大家的反應。」王笑喃喃道:「現在我已經收到你們的表態了……」

    楊狗定更糊塗了,他不懂王笑說的『你們的表態』是指自己這二十幾人的態度,還是那逃走的那兩千多人的態度……

    他等王笑走開了,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瞄了一眼,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奏摺,拿手擦乾淨上面的鞋印。

    有幾個礦工圍過來,問道:「寫得啥呀?」

    「我又不識字,咋看得懂……」

    「真有工錢嗎?」

    「不知道……你說,那個官老爺還能為了咱們這幾個人變法嗎?」

    潘明望目光望去,見到礦工們已經潰散,連忙命令手下的高手們衝過去殺王笑。

    他對那些礦工實在是太失望了。

    兩千多人,殺不掉王笑,好歹幹掉一半的護衛啊,這還沒開打呢就跑光了,有什麼用?

    好在確實有十來名護衛被王笑調開了,也不算完全沒用吧。

    事已至此,只能寄望於這些江湖豪傑了。

    「也不知這些人敵不敵得過王笑那些火銃。」魯平良嘆息了一聲。

    「希望能吧,畢竟都是武藝高強……」

    潘明望話到一半,忽然轉過頭,向東面看去。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於是揉了揉眼,再一看,還是看到有許許多多的人從官道那邊趕過來,手裡還拿著鋤頭掃帚之類的東西。

    官道上,一邊是從西向東瘋狂逃竄的礦工們,另一邊是從東向西趕過來的耕農,兩撥人越來越近。

    「終於!」潘明望大喜過望,大呼道:「終於有越來越多的人反王笑了!馬公子誠不欺我!魯兄,你快看,快看……又有鄉紳君子鼓動佃戶來給我們助威了……」

    「是馬公子的後手?太好了!」魯平良喊道:「只要穩住那些礦工的士氣,這麼多人殺回去,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王笑……」

    京城,宣傳部衙門。

    李香君抱著一大撂報紙跑到大堂上,堂上一個小吏見了,連忙上前接過。

    「李大人,這哪能讓你來搬,我來,我來……」


    「不要緊的,幾位先生昨日寫的文章已經刊出來了,我們加緊把報紙發出去。」李香君道:「明日朝議過後,晉王就要頒發新政,準備得越妥善妥好。」

    「李大人放心,卑職這就去發。對了,侯大人那篇文章改了嗎?用句也太……精妙了些,平頭百姓哪看得懂啊?」

    李香君道:「嗯,我們換了一篇,你也別拆開看了,快派人去分吧。放心,我們懂怎麼寫,給百姓把帳算明白了,他們自然會明白新政的好處。」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把帳算明白了……」

    眼看那小吏安排著人把一撂又撂的報紙搬出去,李香君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轉身往公房走去。

    她進京以後就被調任到宣傳部,擔任的是報刊局的郎中。

    別的都好,就是忙,另外也不像在知事院時能常常見到顧橫波與董小宛。

    才有些想她們,李香君忽然又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她回頭一看,只見董小宛急匆匆跑過來。

    「香君姐,不好了……徐大人說有礦工暴亂,攻擊晉王儀駕,橫波已經帶人趕出城了……但新政只怕要停下來……」

    「你說什麼?」李香君愣了愣,又問道:「要停下來?」

    她轉頭看去,只見衙門裡的官吏們還在來回穿梭、不停忙碌……他們都只是小官,但一直以來出力最多。

    可這個這麼多人努力準備了這麼久的新政就要前功盡棄了嗎?

    京西,香山腳下、永定河畔有個村莊,叫五里坨村。

    村口,一群村民正圍坐在地上,與幾個吏員聊天。

    「劉大爺,這帳你怎麼會算不明白?三十稅一,沒有丁稅、沒有徭役,這田稅怎麼就高了?以後要是定額地租,不是更低嘛?」

    「俺知道,但伍大人你說,山東咋就免田稅?」

    「怎麼又扯到這事上?是,山東是免了三年田稅不假,但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我們不能總指望朝廷免田稅吧?」

    「那憑什麼山東那邊分田的時候免了田稅,現在給俺們分田不免?情況不一樣?俺們不是大楚子民啦?」

    「沒這個道理嘛。」說話的吏員搖了搖頭。

    他名叫伍立果,三十多歲,臉色黝黑。

    伍立果是去年通過官考入仕的,成績是最後幾名。

    他出身貧寒,書讀得差,但卻是他那一批同年裡升遷最快的,因為他擅長與老百姓打交道,在分地時就表現搶眼。

    此時伍立果擺了擺手,又笑道:「要是都不交田稅了,朝廷拿什麼興修水利、維持治安?是吧?」

    「那山東就有免稅三年,不還是修黃河啦?」

    伍立果瞬間佯怒,道:「那你要這麼說,這些年山東百姓擁戴大楚、出錢出力的時候,你們怎麼還給反賊、建虜交稅?」

    一直在嗆聲的劉大爺不吭聲了,蹲在那,把手環在胸前,偏過頭看著地上。

    又有人道:「老劉頭,你爭這個幹嘛?都給你分了田種著,還指望天下太平了再給你免稅不成?伍大人,俺就是想說,村北那一大片荒地,朝廷要是開墾出來租給那些外來人,不如再分給俺們嘛?」

    「就是,俺們種得下。」

    「你們這主意打的妙啊。」伍立果指了指這幾個農人,笑罵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不是不懂新政啊。我就說嘛,這定額的地租和佃戶交六成的糧,哪個更划算你們怎麼會算不明白。」

    「嘿,那有什麼難算的?大人你把這新政一說,我回家一算我就知道了。」

    那農人說著,撓了撓頭,訕訕道:「但小的這不想著,賣力干幾年,多攢點錢,再買幾畝田嘛。這新政一下來,那些田也不讓買賣了,糧價一控制,也高不上去。那我這算盤不就打空了嘛?」

    「就你精?」伍立果道:「飯吃飽了沒有?過著貧農的命,操著地主的心。還過幾年?要是那些公田可以賣,不用等過幾年,就明天,你看它們到了誰手上。」

    他搖了搖頭,又嘆道:「我是知道你們怎麼想的了,朝廷怕權貴兼併你們的田地,你們卻還想兼併權貴的田地?心可真大!」

    「嘿嘿……」

    「別給我笑!」伍立果罵道:「告訴你,別做夢了!就你那樣一鋤頭一鋤頭種糧食,等你過幾年攢了錢買地?還糧價不調控,讓你賣高價糧?只要一個災年,你沒糧吃了,手上的田都只能賤賣了信不信?

    我說你徐老發,我要是不了解你,還以為你手裡握著十萬兩的銀子當本錢,用來炒糧價、買地,以為你是我們五里坨村第一大財主。」

    「哈哈哈。」不少人大笑起來。

    「伍大人你別理徐老發,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是,苦哈哈還擔心起買不了更多田地了……心真大!能娶上婆娘再說吧。」

    「要我說,他是收了哪個財主的銀子,替人家說話。」

    「就是,伍大人一說俺就明白了,這新政咋回事?不就是朝廷怕俺們再遇到以前那種災年,吃不上糧再把地賣了嗎……這有啥難懂的?」

    伍立果也是哈哈大笑,拍了拍膝蓋道:「我看你們是都懂,就怕你們當中藏著個大地主,想把朝廷分給你們的地全吞嘍。」

    「哈哈,俺知道是誰,就是徐老發啊,大傢伙等著看吧,只要再過兩百年啊,看徐老發一鋤頭一鋤頭給自己刨成大地主……」

    氣氛歡快起來。

    當然也有許多人一開始不懂新法是怎麼回事,但這幾天已經漸漸明白過來。

    反正一個個都表現得像是早就知道的樣子。

    也有如劉大爺這樣,一開始就明白新政,但想藉機鬧事,盼著朝廷減免田稅的。

    伍立果看破不說破,只與他們說說笑笑,把新法的細法一點點掰開了揉碎了藏在這些玩笑里告訴他們。

    他心裡明白,如某些高官所言這些農人確實愚昧,但其實他們又很精明。

    事關生計,農人們算得清清楚楚……

    忽然,有人跑過來,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西邊有礦工暴動啦,要反對新政,衝過來啦……衝過來啦。」

    伍立果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嚷道:「別急,慢點說,怎麼回事?」

    「那些礦工要反對新政,圍了一個大官……他們造反了,然後又被打跑了,向這邊跑過來了,西面的幾個村子都去攔他們,就怕是要衝進村子。」

    伍立果想了想,道:「都別慌,我去跟他們說。」

    「伍大人,我們陪你去。」

    「對!我們陪伍大人去……大傢伙,抄傢伙,別讓那些人把我們的田踩嘍……」

    一聽「把田踩了」這幾個字,連一直蹲在地上置氣的劉大爺也一股腦站起來。

    「還嚷什麼嚷,還不快走……這些傻瓜,這不鬧心嘛……」

    妙峰山,潘明望伸長了脖子往山下望去,嘴裡念叨著:「快,殺了他,殺了他……」

    他看到那百餘名高手已衝到王笑身前七十步左右的距離,緊張得手心裡冷汗直冒。

    然而火銃聲此起彼伏,那些高手一個又一個倒了下去。

    短短一瞬間之間,已損失了十餘人。

    接著又是「轟」的一聲巨響,潘明望看到那些高手的腳下忽然炸開,炸飛了好幾人,血肉橫飛。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王笑帶了火炮嗎?藏在哪?」

    「好像是擲了什麼東西過去……」

    魯平良應了一聲,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看去,又道:「你看,我們的礦工們果然又回來了。」

    潘明望也轉過頭看了看,鬆了一口氣,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

    他看到那些礦工和許多農人混在一起,揮舞著手中亂七八糟的工具,喊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一開始,他還以為他們是要去殺了王笑。

    接著,他臉色漸漸僵住。

    那些襲擊王笑的江湖高手抵抗不了火器的威力、向後撤去之時,那些礦工、農人竟是一擁而上,將他們吞沒……

    什麼叫雙拳難敵四手,潘明望終於明白了。

    很快,他沒有心情再去同情那些江湖高手的不幸並惱怒他們的無能,他開始關心自己的性命……

    「殺了他!我們要工錢!」

    「殺了他……」

    喊聲越來越近,潘明望環顧四周,看到數不清的人向自己涌了過來。

    「怎麼辦?怎麼辦?他們要做什麼?」

    魯平良已經嚇得臉色蒼白,腿一軟摔倒在地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又想到今天自己說過的那個王莽被亂刀砍死、被百姓分食其肉的故事。

    唯有到這一刻,他才覺得「分食其肉」四個字是何等可怖……

    悽厲的慘叫聲在妙峰山上響起。

    王笑抬著頭,望著高處那些蜂湧的人們。

    他並不覺得高興,如果今天他沒有火銃和手雷,被分食其肉的人首先是他,而不是那些礦業主。

    但他漸漸也不再感到失望,他想要收到的民眾的表態已經收到了……

    並且,那些通過官選考試入仕的官吏依然沒有讓他失望。

    這些官吏雖不精通八股,但他們有文化、有熱忱,王笑一直視他們為自己的基石。

    雖然昨夜關於魏幾悅的消息傳來之時,他也曾感到過遺憾、懷疑。

    好在……為百姓請命而死在平陰縣大寨鄉的劉文、收受好處而自盡在京城刑部公房裡的魏幾悅,這二者之間,劉文才是那個大多數……

    朝堂上許多人總說民智未開,但人們豈會真的連什麼是對自己有利都不知道?他們缺的也許只是一個選擇的權力。

    士紳大戶們造他王笑的反,放言「有剝掠就有反抗」,他終於可以把這句話還給他們。

    ……

    官道上人潮湧動,忽然有人喊道:「把王大人的奏摺還給他啊……」

    「對,把新政的奏摺還給王大人……」

    王笑目光看去,見到有人雙手高高捧起他那一份奏摺想要遞過來,雖然他們並不認得上面的字。

    「王大人,你不要放銃打我們,我把你的奏摺放這裡啊……說話要算話啊,會發……發發工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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