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這附近,哪裡能買到藥材?品種要齊全一些!」原本就是問一句的事兒,結果和阿滿這個事兒精閒扯了半天,還是沒找到藥材在哪裡,原野已經開始沒好氣了。
「買藥材,這個我以前還真沒注意過。一般也沒有買的,大家都是自己採摘些生藥湊合著用。」阿滿吃了他的飯,哪怕覺得他是個智障,倒也真盡心盡力,撓著臉回憶了半晌才說道,「在這附近是不太可能了,大概要去島津買。」
島津?
這地方原野有印象,阿滿這野孩子之前提到過,也畫在了地圖上,但他經過仔細研究,並且偷偷和手機里的地圖對比後發現,後世這港口沒了,也不知道是淤泥自然堆積還是後世曰本填海造陸給填掉了,反正那個天然小海灣沒了,他一直還以為只是個小地方,從沒上過心。
他馬上問道:「那裡很繁華?」
「當然很繁華啦!」阿滿毫不猶豫就說道,「那裡可是織田彈正忠家發家的地方,要不是有島津,只憑一座小小的勝幡城,織田信秀一個屁大的中級代官家族家督,怎麼可能稱霸尾張這麼多年!」
「哦?」說到織田家,原野來了興趣,趕緊給她倒了一杯茶,把茶碗遞過去,「來,詳細說說。」
阿滿挑了挑豆蟲眉,她就喜歡原野這一點,特別尊重她這個「人才」,讓她心裡很舒服。
她心情愉快地接過茶碗,先吸溜了一口茶,吧唧了一下嘴,才慢悠悠說道:「好吧,既然你想聽,那我就給你講一講,不過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啊!
織田信秀的老爹叫織田三郎信定,居城就在尾張國海西郡的勝幡城。
據我爺爺說啊,當時勝幡織田家的實力也不怎麼樣,也就比現在的荒子前田家強一些,大概有個萬石出頭的實力吧,完全看清洲城本家的臉色過日子,但織田信定這老傢伙很厲害,我爺爺說他能算一代人傑。」
她又吸溜了一口茶,換了口氣,表情稍稍嚴肅了一些,「大約四十多年前,呃,不保准啊,那時我還沒生出來,我也是聽我爺爺說的,他喝醉了經常亂放屁
四十多年前吧,織田信定這老傢伙眼光獨到地看中了勝幡城旁邊的島津,也看出朝廷已經圖有其表,虛弱無力,借著清洲本家因繼承權內訌的時機,收買利誘島津當地豪族和一部分浪人、河盜,在島津當地發起暴亂,把朝廷安排的代官趕走了呃,也有可能直接宰了,反正結果差不多,然後他就以平亂的名義,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突然衝過去就把島津吞了!
本來這種事也尋常,那時天下已經越來越亂,所有人都開始殺來殺去,但織田信定那老傢伙偏偏很有經營才能。
據我爺爺說,他在島津制定了約法,要求所有座戶(商戶)平等交易,不准以大欺小,不准強買強賣,不准在市町內互相砍殺,還反手殺光了附近的不良人、浪人、山賊和河盜,約束村民漁民不准劫殺行商、貨船,還為了打通去大湊、桑名的航線,把老婆送廟裡當了老尼姑,又去那邊重金求娶了一個新老婆,最後把島津治理成了伊勢灣首屈一指的貿易港,也就比界町差一點。」
原來一個現代已經消失的小港口還有這樣的故事,原野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織田信定那老傢伙就噶了。」阿滿很有語言天賦,這幾天和原野混在一起,口音已經和他越來越像,連新詞都學去不少。
「死了?」原野驚奇道,「怎麼死的?」
「說是病死的,實際嘛」阿滿挑了挑豆蟲眉,給了個「你懂的」的眼神,「武士家族嘛,不捨得分割領地,又喜歡人丁興旺,生一大堆孩子,總有繼承權問題。那老傢伙換了新老婆,有了新嫡子,聽說還很受寵,所以就突然和嫡幼子一起噶了。
他的嫡長子,當時十六七歲的織田信秀連他的葬禮都沒辦就上位了,還因此和清洲城的本家打了一架。
好像本家說他得位不正,要按他老爹的遺言廢了他。他罵本家干涉分家繼承權,沒安好心,要搞吞併,最後雙方打了一年多,本家清洲織田家被打服了,嫁了個女兒給他,算是認輸講和。」
原野緩緩點頭,而阿滿還沒說夠,又積極補充道:「這也是織田信秀腆著個臉,就差賣屁股也要偷襲那古野城的原因不對,他可能真賣過屁股,不然今川氏豐也不可能那麼疼他,裝個病就讓他把大批家臣帶進城。
嗯,總之,這也是他非要偷襲那古野城的原因。」
說完她就很期待地望著原野,希望原野請她解釋,能讓她再裝一裝,但不料原野微一沉吟便反應過來:「是為了那古野城南邊的熱田港?他想在陸地上把熱田和島津連起來?」
阿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一個敗家子反應這麼快,當年她爺爺也這麼問過她,她都沒反應過來,根本沒想到分處伊勢灣兩側的熱田、島津能扯上什麼關係。
但自曝其短就不必了,她也沒誇獎原野一句「你的腦袋竟然還有點用」,直接道:「沒錯,熱田港北邊無險可守,當地也沒有強力豪族,就一個破破爛爛的熱田莊還能當個人看,還是松岡、千秋兩家均分,加一起才能勉強算個人!呃,還有佐佐家和加藤家也能當半個人看吧,反正都很弱,挑不出一個囫圇的能打的,所以誰能控制那古野城,誰就能控制熱田港。
織田信秀托他死鬼老爹的福,已經擁有西海道、瀨戶內海沿岸、島津這條貿易線,他再占了熱田港,就能打通熱田、三河灣、駿河、關東、北陸乃至蝦夷這條貿易線,囊括大半個天下,而且他也確實做到了,靠賣屁股真把那古野城弄到手,成功掌控了熱田港,還把當時在尾張、三河交界處,想往西發展,一直對熱田港也流口水的林家揍服了,林秀貞就是那時投靠的他。」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織田信秀就是靠這兩處港口才實力大增,壓服了整個尾張國?」
「當然!」阿滿小手一揮,「你知道他靠熱田、島津兩座港口兩條航線,每年只收船道錢(類似關稅)就能弄到多少錢嗎?」
「多少?」
說起這事兒,阿滿臉上嫉妒之色濃得都要溢出來了,眼珠子都開始泛紅,「聽我爺爺說,至少四萬貫!每年!好的時候一年能有六萬貫!」
原野徹底搞清織田彈正忠家崛起之迷,緩緩點頭:「確實不少。」
原來織田信長是富二代,不對,是富三代,這以前玩《太閤2》也沒見裡面提過,之前還以為祖輩給他留了個超級爛攤子,他憑個人能力硬生生逆轉乾坤,比白手起家都難,結果人家祖上賊有錢,生下來就快站在終點線上了。
至少,他能成為「戰國第一人」,和祖上積累有很大關係。
「是十分多!」阿滿十分不滿原野輕描淡寫的態度,覺得他一個大少爺根本不清楚六萬貫代表著怎樣強大的力量,揮舞著雙手向他強調道,「整個尾張國才二十六萬石,他只靠躺著收錢就憑空多出八九萬石的領地,那傢伙還在陸地上用一座一座城把熱田和島津連起來,拼命設卡收錢,每年金山銀海,又是好幾萬石隱形領地!
我爺爺說過,那傢伙表面上只有幾萬石的樣子,好像沒多大地盤,實際上隱形實力能有十三萬石,說不定能有十六七萬石,還是全部受他一個人控制的力量,尾張國上下八郡所有豪族加起來都打不過他。」
而且他憑著有幾個臭錢,還弄了個彈正忠的官職,硬是冒充殿上人,整天居高臨下,說了這個罵那個,動不動就把某個不服他的人告到朝廷,硬說那個人是反賊,強迫別人跟著他一起去圍毆,不去的也是反賊,又要被他招呼人圍毆,非常不要臉!」
原野挑眉驚奇道:「彈正忠這官職是買的?不是祖傳的嗎?」
「祖傳個屁!他祖上就是個糞球大的勝幡守,屎殼郎一樣的玩意兒!」阿滿一臉的不屑,「他年年派平手秀政跑去京都給那個傀儡天皇送錢,天皇修一次屋子他給四千貫,修個神社給一千貫,供個佛給五百貫,日常還送刀送馬送茶器,就差把老婆也送去了,弄得天皇那不要臉的老東西都開始不好意思,派大臣千里迢迢來感謝他,還寫詩吹捧他,稱他為『尾張之奇』,還讓御用女官親筆給他寫感謝狀,最後還封了他一個彈正忠的官職。
聽我爺爺說,雖然這個彈正忠只是從六位下,看起來不大,但是什麼彈正台的官職(類似御史台),能隨便罵大官親王,對什麼事都能指手劃腳,能隨便給別人扣帽子,很清貴,格調很高,是殿上人,一般只給朝官公卿子弟,要不是他給的錢夠多,怎麼會輪到他這個鄉下土鱉。」
可能是出於嫉妒,也許是因為仇富,阿滿越說越不屑,「大部分人不知道這些,還以為他有多厲害,覺得他身份高貴,有天生才能,叫他尾張之虎,當他是名將,我呸!
其實換我去坐他的位子,也能像他那麼厲害!
有那麼多錢,能養一大堆郎党家臣,還能買好多具足鎧甲,每次出去打仗,別人都是一兩成的有足眾帶著八九成的無足眾,他的有足眾都快占到一半了!四成多的披甲,有甲殺無甲像殺雞一樣簡單,他怎麼可能打不贏?!」
她越說越氣憤,好像恨不能千里飛劍取織田信秀狗頭一般,但說著說著竟又開心起來,興災樂禍道:「不對,現在他打不贏了,攢了一輩子的家當在美濃一波全送了,現在被人揍得好慘!
活該,純廢物!不過要是換一家像他這麼挨揍,一直輸輸輸,早家破人亡了,偏偏他硬是死不了,還能硬挺著,就是全靠有幾個臭錢!」
雖然她和原野這個假武士看起來相處的不錯,日常說說笑笑百無禁忌,但實際上,她一直對武士階層有相當大的敵意,現在興災樂禍起來毫不遮掩,仰天大笑,十分猖狂。
她在武藝方面的天賦不太行,剛救了阿清那會兒,從小習武的她卻被剛習武三個月的阿清一腳踢翻,半天爬不起來,輸到顏面無存,所以一直想要一把鐵炮,但那會兒鐵炮剛傳入曰本不久,會製作的人不多,賊貴,她根本買不起,就是拼了小命攢錢,把她和妹妹一起賣了也買不起,結果像織田信長那樣的大傻瓜卻能每年躺著賺幾萬貫乃至十幾萬貫,隨隨便便就拿出一百六十貫買一把當玩具!
一想起類似的事,她就惡向膽邊生,覺得天理不公,人間不值,想去捅那些狗屎武士兩刀。
她算是標準的流氓無產者了,對上層階級有種天然的仇視,之前沒事總想刺撓原野兩句,笑話他是個沒見識的傻瓜,想打賭騙他的錢,多半就是源自這種心態——大概是一種自卑、自憐、怨恨財富分配不公引起的逆反心理。
畢竟原野在她眼裡,也是標準的上等人高貴人,她看著就不爽,但原野又對她很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對她這個隨手可殺的賤民野孩子也很尊重,和一般武士不一樣,她心裡又有種莫名其妙的感激,也就只能日常嘲笑一下他,讓兩種心態平衡一下。
這些都是潛意識裡的事,她自己都認知不到,哈哈大笑了一陣子,擺了擺手就言歸正傳:「好了好了,不說織田信秀那晦氣的老傢伙了,反正他也快完了,但島津匯集了大半個曰本的物產,甚至明國、南蠻的稀罕東西都能找到,這個是真的。
所以啊,無論你在尾張想買什麼,無論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只要世上有,只要肯花錢,在那兒肯定能買到,小小藥材,更沒問題!」
「唔,那就得跑一趟島津了遠不遠?」原野不在乎織田信秀挨不挨罵,對阿滿鄙夷曰本上層階級更是無感,聞言繼續考慮正事。
阿滿答道:「走路的話四五天吧,搭船的話三天能跑個來回。海西海東兩郡中間隔著山,要先向南走好遠再拐回去,路很繞也不好走,而且路上不太平,現在織田信秀萎了,路上亂得很,是個武士豪族就要偷偷設卡收錢,你沒和他們打過交道,他們未必會給你面子,去一趟八成就要大出血,回來更糟糕,但你不走武士的地盤,八成又要被山賊河盜為難,不是常走這條路的人,還是要大出血。」
「但藥肯定還是要買的,只是」做了計劃肯定要執行,原野沉吟片刻,考慮帶著兩個郎黨,再僱傭阿滿兩姐妹一同前去,電棍也還能用幾次,差不多也能保證人身安全,交點買路錢沒辦法也就只能交了,但肯定沒辦法帶著傻兒子,把傻兒子長時間寄放在彌生家,他又有點不放心。
阿滿看他為難,倒沒毛遂自薦。
要是原野給她錢去買藥,她倒是有信心不會一去不回。這點信義她還是講的,她阿滿沒那麼無恥,但她怕手裡有錢到了島津,控制不住又去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企圖翻本之餘再賺支鐵炮出來,萬一又輸個精光,那可就沒臉再見人了。
好在她頭腦靈活,又久經江湖歷練,知道許多亂七八糟的事,略微一想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馬上建議道:「也不一定要你親自去,只要你願意多花點錢,找水淹商就行了。那幫傢伙時不時就要去島津搞些水淹貨,翻新後拿到鄉下兜售騙錢,順路幫你捎點藥材回來他們肯定沒意見。」
「水淹商?」曰本戰國職業真是千奇百怪啊,原野沒想到還有往鄉下倒賣次品的行業。
呃,或許不是單純倒賣次品,可能是以次充好,更接近詐騙。
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他覺得這主意不錯,立刻問道:「那你有相熟的水淹商嗎?價格怎麼樣,會貴多少?」
「大概比島津要貴兩三成吧,那幫人也要吃飯,肯定要賺一筆的,但怎麼說也比你自己跑去要省錢省心。那幫人和河盜關係很好,長期有來往,定期交份子的,多跑幾趟也沒什麼成本。」
阿滿想了想又說道,「相熟的水淹商嘛,倒是有幾個同鄉呃,我爺爺倒是有幾個同鄉是幹這種屎殼郎都嫌棄的行當,你要是願意用他們,那寫好需要什麼藥材,我去幫你找找他們。」
「那就辛苦你了。」原野覺得可以先試試水,少少買一點看看價格和品質。如果都不錯,以後就這麼進貨也可以,反正比現在沒多少自保能力的時候,扔下傻兒子,帶著幾個郎黨孩子曲曲折折竄出幾百里強。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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