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他們稍等了片刻,智如小和尚就進來了。
他年齡也就八九歲,光頭,無戒疤,面白唇紅,很清秀的一個小和尚,穿著一身掃糞衣,踩著木屐,賣相相當不錯——掃糞衣是僧衣的一種,即拾取別人棄之如糞土一般的賤布碎布製成的衣物,不是真要穿著去掃糞。
而且曰本和尚很有錢,只是叫這個名兒,並不是真用破布爛布縫的。
智如小和尚進門就雙手合什深深低頭施禮:「南無阿彌陀婆耶,小和尚見過各位善信。」
「禮讚南無三!」前田利春似乎和他很熟,隨意回了一禮就笑問道,「智如小師父過來是有什麼事?」
智如小和尚抬起頭來,看了半圈,目光落到了原野身上,一臉好奇,但很快還是把目光轉回到主家身上,對前田利春說道:「我師父聽聞野原善信來了,又說寺里梅花開得正好,想請野原善信過去隨喜一番!」
不愧是隔壁鄰居,原野到荒子城還不到半天,荒子觀音寺就知道了。
「要邀請野原大人去作客?」前田利春也不奇怪,更不介意,荒子城和荒子觀音寺是守望相助的關係,不算外人,但他目光望向原野,看他的意思,並不替他拿主意。
原野向智如小和尚奇怪問道:「海心大師找我,還有別的事嗎?」
智如小和尚又合什行了一禮:「不知道,師父只說了春梅開得正好。」
原野估摸著荒子觀音寺也有病人,聽說他這個「醫術達人」過來了,想蹭個大夫看看病。那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去一趟也無妨,反正現在也無事可做。
更何況,他對曰本中古世代的寺院還是挺感興趣的。
他想了想就起身對前田利春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去拜訪一下海心大師,觀賞一下寺里的春梅。」
「如此也好!」前田利春沒意見,反正荒子觀音寺就在村子的另一頭,萬一有事,再把他找回來很方便,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於是,原野帶上阿清,阿清背著藥箱,跟著智如小和尚就走了。
一路上,智如就老老實實帶路,也沒和原野多說什麼,很乖巧的樣子,而原野走出荒子城,忽然想起一事,從懷裡摸出兩個麻葉包著的飯糰遞給阿清,溫聲道:「先墊墊肚子吧!」
這時代,女人上不了桌,剛才阿清一直跪坐在他身後,水米沒沾牙。此時風俗就是如此,他也沒辦法,暗示過阿清可以悄悄退下,吃著飯沒人會拔刀砍他,他用不著護衛,但阿清這死心眼根本看不懂他的眼色,硬是沒動彈。
他對身邊人一向不錯,畢竟還要指望別人替他幹活擋刀,日常肯定要細心結好,這會兒也就只好把從家裡帶來的,用來以防萬一的「儲備糧」掏出來,先讓她湊合一下,別餓出了毛病。
飯糰遞到眼前,讓阿清微微一愣,抬頭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拒絕他的好意,垂著眼瞼伸出小手接過一個飯糰,默默捧著小口吃,意思是一個就夠了。
原野也不在意,反正就是先墊墊肚子嘛,正要把剩下的那個揣回懷裡,發現小和尚智如正盯著飯糰看,喉頭還微微聳動,疑似很想吃。
「這個飯糰裡面有肉鬆。」原野日常生活「奢侈」,在這時代還有點挑食,飯糰肯定要夾雜私貨,裡面有肉乾捶成的肉鬆,感覺不是很適合拿給小和尚吃——曰本現代大部分和尚有頭髮,有老婆,吃肉喝酒百無禁忌,但古代他就說不好了,至少智如這個小和尚是真剃了光頭。
智如表情微微有些失望,但鼻頭聳動了一下,又望著飯糰說道:「真的嗎?善信不要欺騙小和尚!」
「是真的!」原野把飯糰遞給他看,表示並不是自己小氣,是他真不能吃。
智如也真不客氣,接過飯糰掰開一看,目光閃動了一下,輕聲道:「裡面好像沒有肉鬆,似乎是山菇」
「山菇?」原野不信,飯糰是他讓彌生準備的,彌生這種「先天小女僕聖體」不可能出錯。
智如已經張大嘴把飯糰使勁往嘴裡塞,還含糊道:「是山菇沒錯,出家人不打誑語!」
原野無語片刻,啞然失笑,點頭道:「好吧,確實是山菇,是我記錯了!」
「阿彌陀佛,山菇好吃!」智如吃得很快,吃完還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猶未盡。
「好吃也沒有了,我就帶了兩個。」原野笑著說了一聲,對這小和尚很是欣賞——可以啊,有前途,底線相當靈活!
「貪痴嗔乃人生三毒,小和尚不敢奢求更多!」智如向原野合什行禮,「多謝善信了,小和尚許久未曾吃過山菇!阿彌陀佛,多謝善信,願善信得大智慧果,永享平安喜樂。」
「那就多謝小師父吉言了!」原野對佛教教義一點也不懂,搞不清大智慧果是什麼,但看這小和尚一本正經,也就笑著回禮。
智如吃完飯糰,舔著嘴巴回味著,接著老老實實引路,很快他們一行人就到了山門前。
山門由四根原木大柱支撐,上是重檐歇山式的黑瓦屋頂,下是三層長條青石石階,高度不低,普通人邁上去都費勁,而正中則掛著匾額,上面用漢字書寫三個大字「觀音寺」,書法水平竟然看起來很高。
智如年齡不大,身材矮小,邁上第一階台階很吃力,但還是回頭給他們介紹道:「善信,這是山門三階,無我無想無願,跨過三階,即可尋求解脫。」
「原來如此,多謝小師父指教!」原野應了一聲,從匾額上收回目光,以他貧瘠的佛教知識,再混上起點小說和西遊記里看來的玩意兒,隨口問道,「過了山門,就算是觀音菩薩的道場了吧?」
正費力爬台階的智如僵了一下,阿清也一臉詫異地望向原野。
原野自知失言,但不知道哪裡失言,只能狀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自己點了點頭,邁步過山門——失算了,之前沒想到還要到荒子觀音寺來,也沒提前找阿滿了解一下情況,八成說了蠢話!
人果然不該在自己不懂的領域隨便發言,這也是教訓啊!
阿清倒是經常聽阿滿在被窩裡小聲嘀咕原野,知道他是個不知世事的大少爺,很多常識經常搞不清楚,眼見他來拜訪別人,卻連別人是哪家哪派都看不出來,搞不好過會兒還要再說些匪夷所思的胡話,這可不太好!
她猶豫一下便上前一步,在他身邊垂目提醒道:「野觀音寺歸屬禪宗南宗的曹洞禪,講求修持自身,打坐頓悟,觀音是尋求智慧,尋求大自在的意思,不是指觀世音菩薩。念誦觀世音菩薩之名,持二十五品觀音普世咒的寺院大多是法華宗,都不在尾張國,和禪宗的關係也不好。」
她現在搞不清該怎麼稱呼原野,所以含糊了稱呼,對曹洞禪也了解的不夠詳細,但大概意思說明白了,原野很快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不過這寺名起得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自凡對佛教不了解的人,九成九都會認為這裡是觀世音菩薩的地盤吧!
西遊記里的金池長老和黑熊精不就住在觀音禪院嗎?
不過禪宗、南宗、頓悟這些詞
好像是中國傳過來的教派,高中課本上好像提到過,那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偈語詩,好像就是禪宗南宗搞出來的。
「當頭棒喝」「立地成佛」這些詞,好像也是出自禪宗南宗。
那荒子觀音寺就是那種用大棒子打人腦袋,「唰」的一下冒出佛光,然後立地成佛的類型了?
阿清雖然說的簡略,但原野腦補一會兒,結合一下後世知識,大概弄明白荒子觀音寺是哪家哪派,心裡有了數。
他一向不懂就學,有錯就改,立刻真誠地向阿清說道:「多謝了,我現在知道了。」
阿清抬眼清冷地望了他一眼,沒再吭聲,又垂下眼瞼,默默退後半步,繼續跟著他。
原野也不在意,開始在心裡盤算偈語詩,以及中國和尚們打機鋒的典故,以防過會兒和那個海心大師交談時需要練一練——既然是禪宗的和尚們,肯定會喜歡聊這些吧?
他在心裡尋思著,一時都沒顧上看寺院風景,跟著智如小和尚一路走廊穿堂,來到了寺里的一間禪堂。
禪堂外有株老梅樹,梅花果然開得正艷。
禪堂里檀香緲緲,卻沒有佛像,只有一個六十多歲,白眉白須,穿著一身七衣(七塊布縫的僧衣,大和尚的日常服裝)的光頭老和尚,正閉著雙眼,坐在蒲團上打坐。
智如搶上前兩步,低頭合什道:「師父,野原善信已經到了。」
海心老和尚雙目一睜,望向原野,瞬間似有精光閃過,然後低頭長吟佛號,施禮道:「老衲正修坐身禪,未曾遠迎,還望野原施主勿要見怪!」
「哪裡,哪裡,能來寶剎一游已是榮幸!」原野盤腿坐到了智如搬來的蒲團上,客套一句便靜待討論佛法,打打機鋒,畢竟就算這老和尚請他來看病,肯定也是要閒聊一陣子的。
果然,海心老和尚沒有直入正題,先是讓智如上了茶,問了問前田利春和前田利久的病情,又開始感嘆原野的仁心醫德,誇讚個不停,換了一般人都要繞暈了。
原野耐心很好,一直隨口應和,而海心老和尚繞了半天,終於說起了正事,一臉悲憫地說道:「野原施主有此慈悲心,乃人間大善,不知可有想過將藥物行銷於外,普渡眾生?」
原野微微一愣,接著面色古怪起來。
我想了一肚子詞,都準備和你討論佛法了,結果你要和我討論生意?
你真是個和尚嗎?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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