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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球這種東西,本是郭寧為了吸引少年們讀書,製作出來的小玩意兒。後來被用於軍事上的通信聯絡和偵察。
但此物在使用環境上一直有很多限制,早晨起霧不能用,傍晚昏黑不能用,風雨天不能用,行軍時不能用;而製作水平也多少有些起伏,一出事動輒就是結局慘烈的人命案子,所以並沒能普及到軍隊各部。
去年初,戶部下屬的漕運司提出,調動若干通曉熱氣球製作、維護和使用的匠人去往清州,負責協助監控清州會川的漕司官員,梳理漕運船隊的調度。
大周建立以來,國內局勢安定而海外交往繁盛,經由天津府也就是當年的直沽寨,出入的貨物如山如海,光是糧食,每年就在三百萬石以上。
與海運相比,原本被視為大金命脈的御河漕運,難免衰落。連原本駐在通州的漕運司駐地,也南遷到了清州會川。但御河仍是連接河北、河南諸多名城大阜的運輸要道,漕糧綱運減少以後,來自民間的商船很快就填補了空缺。
漕司要管理這些來路複雜的民間船隊,比原先只管著漕船要難多了。偏偏會川河口是河北複雜水系的收束之處,御河和潺沱河在此合流;船隊至此往北,正對著天津府,又勢必不能和天津府轉運司爭奪河道通行權。
這一來,連續兩年,御河沿線的船隻擁堵厲害,無論官、商、軍隊、民間都抱怨連連,令得漕司焦頭爛額。
直到某一日漕司的官員突發奇想,在御河河道較狹窄難行的一段,排布了熱氣球,令專人登臨其上,負責監視河道通行情況。在此地負責排除擁堵的管勾、孔目、公使從此獲得了極高的反應速度,船隻的通行順暢許多。
漕司對此大喜過望,立刻調撥錢糧,擴充熱氣球的數量和使用範圍,短短一年裡,就在御河上下游排布了熱氣球二十四組,共六十餘只熱氣球輪番使用。
在漕司推動之下,專門的作坊很快建立,熱氣球不斷被製造出來,質量不斷提高,各種所需部件和燃料都有了專門的規格,穩定的供應。
這上頭自然少不了錢財投入,可熱氣球的投入再高,怎也比每隔數十里興建高塔高台要低得多。熱氣球可以移動,使用起來也靈活太多了。到今年年初的時候,漕司顧不到的河道,一些大商會也湊錢買了熱氣球,自家使用。
某日裡大周軍方再度想起此事,赫然發現自家手裡的幾個已經成了落後產品。想要最新最好的,要麼求著漕運司安排生產,要麼出錢從專營的工坊去買。
這讓軍方覺得不太舒服,當時便有人提議暫緩配備,自家再想想辦法。可就在同時,大周國子監和左右司爆出消息,說耗費數載鑽研而成的千里鏡,已經可以在指定的範圍內發賣。
郭寧得知這消息以後,立刻重賞有關的官員和工匠,並授意買了一批,配發給周軍高級軍官和精銳斥候。由此許多軍官發現,光是熱氣球倒還罷了,熱氣球配上千里鏡,立刻就成監察戰場的神器!
既如此,在這上頭萬萬儉省不得,也拖延不得。
侍衛親軍和殿前都點檢司立刻出資,恢復了熱氣球的配置,而且還專門買了最大最好的那一種。另外,他們又打著皇帝親軍的旗號,在天津府搶貨,高價從上海行手裡奪了將要配給各船隊首領、能瞭望最遠的千里鏡。
此時侍衛親軍和殿前都點檢司的下屬兵馬到了草原,將與蒙古人照面的時候,自然把手裡的熱氣球升了起來,監控遠近。因為距離蒙古人還遠,熱氣球又特地用了所謂「保護色」,所以眾將確信短時間裡並無被發現之虞。
卻不料阿多同樣帶著千里鏡,而且身處草原上制高點,他仔仔細細地搜索了許久,終於找到了皇帝和禁軍所在。
大周建立以後,中樞官制大
體在金國制度上稍加調整,並沒有大的變動。在禁軍的編制上頭,省去了拱衛直使司,保留殿前都點檢司和侍衛親軍司,並將之轉為並立的架構。
當然,對外宣傳上,不提此舉承襲遼、金舊例,而上溯到了五代時的後周,拿著姓郭的皇帝前輩說事。
殿前都點檢司下屬的龍驤軍總兵力萬餘;侍衛親軍則有眾三千。兩部便是在皇帝出巡鎮撫邊疆時,輪番護衛安全的精銳。
因這兩部禁軍都是皇帝直屬,殿前都點檢司左都指揮使和侍衛親軍司左宿直將軍之位虛懸,日常統領龍驤軍的,是從遼東調回的右都指揮使蕭摩勒和副手高歆;而侍衛親軍的首領,則是右宿直將軍倪一和副手完顏陳和尚。
這四將,有漢兒和契丹人、女真人,其任命體現了郭寧統合域中各族,杜絕內訌的決心。四將都才幹傑出且得郭寧看重,他們的部下,當然更是數十萬周軍中最強大的一部。
皇帝禁軍不會傾巢出動,此時深入草原的,是龍驤軍八千人,侍衛親軍兩千。但光是這一萬人,便足以包打蒙古軍的主力了,至少,龍驤軍和侍衛親軍的將士們普遍都這樣認為。
再加上此番動兵,北面三個招討司都遣人參與。
趙決所部負責保障後勤不提。仇會洛所屬,比如駐在金蓮川的張紹、駐在縉山的趙瑄、駐在野狐嶺的田雄等人俱都隨軍;韓煊所屬,從平地松林以東趕來助戰的蒲速烈勐也帶著白山黑水間招募的生女真騎兵,連著幾日參與了草原上的輕騎追逐搏殺。
以這三個招討司的力量投入進來,黃金家族留在草原的兵力再多,也絕不是對手。
不過,自古以來中原王朝展開對草原的征伐時,難題從來就不在戰鬥的勝敗。漢時衛霍討伐匈奴、唐時李積討伐突厥,乃至金國從完顏宗弼開始,一代代人討伐草原上蒙兀各部,最要緊的,都是如何找到草原部族的本據,用一場決定性的戰鬥底定局面。
若不能做到這一點,大軍就會陷入萬里草原的泥潭,再強的武力也無所施展;最後鎩羽而歸還算好的,全軍覆沒也不是沒有先例。
對大周來說,現在的草原便是這樣一個泥潭。
因為成吉思汗不在,本來如臂使指的千戶部落越來越鬆散,越來越自行其是。朝廷若以重兵討伐,揮出的每一拳都毫無意義地打在這個千戶部落,那個千戶部落身上。
非要動用軟硬手段,挨個兒一路壓服下去,大軍怕不得在草原上盤桓好幾年。
打贏打輸姑且不論,大周固然富裕,用錢的地方也多,何況中原各地久經戰亂,仍需休養生息。郭寧便是賣血,也湊不出這麼大一筆軍費。
非要強來的話,必然重蹈大金的覆轍。草原上捷報頻傳的同時,中原各地百姓不堪承受苛捐雜稅,都要揭竿而起了。
另一方面,這幾年來草原和中原的商業往來頻繁,草原上很多千戶的心態,壓根瞞不過大周朝廷。
如果大周不動兵,這些部落並沒有和大周為敵的興趣和膽量。他們更多的精力,都擺在彼此爭競,維繫自身利益上頭。反而是大周的軍事行動,會導致他們立即抱團,重新聚集到位於哈拉和林的鄂爾多大帳之下,進而引發越來越激烈的反抗。
真要是蒙古人發起狠來,不管不顧地抱團南下擄掠,大周就算能擊退他們十次,只要有一次疏忽,就必然導致嚴重的後果。
這樣想來,與草原開戰,其實很難得利。
成吉思汗之所以敢調動蒙古軍主力西征,而把一個虛弱的草原放在郭寧眼前,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以草原的現狀,恰能隔絕他和郭寧的武力。
那麼,大周如果
安於邊疆現狀,保持兩家的和平呢?
這更是取死之道。
每個人都知道,草原是也克蒙古兀魯思的核心疆域,成吉思汗不可能放棄這裡!當他統合了西征所得的龐大力量,這個可怕的征服者一定會回來!
若大周不能提前在草原有所舉措,到那時候就得眼睜睜看著成吉思汗重新收回一個富庶而忠誠的草原,然後以更強大的武力重新攻入中原!
蒙古軍上一次攻入中原時,殺死了多少人,摧毀了多少農田、水利、村莊和城池?
大家都還記得呢。
大周朝的文臣武將們,幾乎每個人都是那慘烈一幕里的倖存者。沒有人能接受那一幕重演,沒有人能接受新生的大周又要在自家的腹地,揮灑鮮血與強敵鏖戰。
所以,文武群臣都確定,當機會到來以後,往草原伸手是必然的。
機會在哪裡?機會怎麼來?
而大周的皇帝郭寧,正是一個極其大膽,極其擅長從無到有製造機會的人。這一次,他製造了一個最合適的機會。
他把草原上抱著不同念頭的各方力量,全都湊到了草原東部,環繞烏沙堡的一片戲台。
「蒙古軍各部都在列陣了!至少有五萬騎兵!」
一名軍吏大聲叫嚷著,從將士們身邊跑過。
這軍吏身材瘦小,嗓門倒是很大。看服色,他是專門負責在熱氣球上登高眺望的。
熱氣球底部懸掛的藤條筐里,通常會安置三位軍吏。一人負責熱氣球的升降,另兩人負責瞭望,並將瞭望得來的信息書寫在木板上。木板頂部釘著鐵環,可以扣住固定熱氣球的繩索,投擲到地面。
但有時候軍情緊急或者複雜,在木板書寫太費時間也寫不清楚,有些對自己身手極其自信的軍吏就會用鐵環同時扣住腰帶和繩索,自家沿著繩索直接攀援下來.
從數十丈的高度攀援向下,非得勇敢異常才行。地面上的人眼裡,那些軍吏的鐵環扣住的,不是自家腰帶,簡直還有自家腦袋。所以便是最自矜的禁軍將士,對這些軍吏也只有佩服。
此刻這軍吏叫嚷奔跑,可能阻礙在前頭的禁軍將士紛紛閃開道路。
將士們側頭看著軍吏奔向中軍,然後彼此低聲道:「來了來了!蒙古人都來齊了!好傢夥,五萬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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