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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們立刻喧鬧起來。
丁郎中尤其不滿,高聲對眾人道:「我們是大周,啊不,大宋的子民,他們能拿我們怎麼樣?莫慌,老夫去和他們交涉!」
片刻之後他兜轉回來,氣咻咻地找來隨行的商隊護衛,繼續和那高麗文官談說。用的時間很長,好像談說時的態度也很激烈。
大夫們等了一陣,才見丁郎中再次兜轉回來。
「怎麼樣?可有什麼說道?」
「咳咳……這件事,咱們東家真的知道。」
原來開城看似有官營的藥局,其中建官三等,曰太醫、醫學、局生,數量超過兩百。其實這些官營藥局裡的職位大多世襲,其中庸醫極多,誰真敢找他們看病,那是膽子不小。
官營藥局以外的藥鋪,又大多是豪門貴胄所設,此時藥鋪固然關門,醫生和藥物也早都被聚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這是緊張氣氛下的基本操作,莫說高麗,中原也是如此。
麻煩的是,最近兩天裡,開城內外的遊方郎中、雜設的小藥鋪之類,也被某方勢力提前一掃而空。這一手甚是狠毒。
高麗各方確定尹昌無意也沒有實力牽扯進高麗政局以後,便有人打著籌備們馬球大賽的旗號,大舉招募遊蕩在開城附近的契丹和女真遊民。
這等人縱橫遼東多年,惡戰無數,而且又經歷嚴寒錘鍊,無不堅韌剽悍,作為武力的支撐,他們比尋常高麗兵將強太多了。
於是一家招募,家家跟進。短短五六日裡,開城周圍可招募的遊民被搜羅一空,禮成港里有勇力的女真力工也被挑選了一通,各家又備金銀錢財,奔往交州道和東界大肆誘引。
盤踞在東界的契丹人本部,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動搖。但他們進入高麗以後,內部頗多紛亂,幾次爆發內訌,因為鬥爭失敗而脫離本部的零散小部甚多,其活動範圍早已越出了東界,而遍布交州道的山區。
這些人本來被高麗國當作賊徒喊打喊殺,忽尓又成了座上賓,自然可喜可賀。可是,既然是鬥爭中的失敗者,就難免顛沛流離,吃足苦頭,要收服他們的人心,除了給予錢財好處或者承諾權位以外,必須的醫療條件也必不可少。
尤其樞密副使崔瑀下手很早。他表面上在開城以外的一處苦役營招攬苦力,實際上最早遣人去往東界的就是他。
就在今日,他在開城之內,放了從苦役營招來的兩百人,還令他們日夜喧鬧、習練馬球的打法作為幌子。實際上在開城南面、南山腳下的隱蔽莊園裡,他藏下了一整支契丹小部。
小部,是相對於此刻依舊盤踞東界的契丹大部而言的。這群契丹人裡頭,能夠騎劣馬開強弓的,至少有五六百人,還攜帶不少老弱婦孺隨同。崔瑀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之調度到開城左近,以李奎報為首的文吏們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也正是李奎報告訴崔瑀,放在平日裡,老弱乃是累贅。但此刻崔瑀要用這些人做大事,他們的隨行老弱,就是容易被人控制的軟肋。
當然,這些老弱也都是需要照顧的。所以崔瑀安排的待遇里,也包括了延請醫官來整治調理在內。
偏偏這時候,開城周邊的藥鋪醫館被一掃而空,答應好的待遇就少了一項。
放在平日裡,便是高麗國的軍隊,也沒有醫官隨行。跳過這一環其實也沒什麼。
高麗與非常重視醫療保障的大周不同。大周的軍人地位極高,軍隊建立過程中,也不斷搜尋良醫,給醫生很好的待遇和地位,再通過貿易獲得大量藥材的支撐,由此把軍隊裡老卒的死亡率持續壓低。在軍隊不作戰的時候,軍醫還會兼管本地的官營醫館,以相當低的費用為普通百姓提供服務。
但在高麗,包括軍人和官員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生病的權力。除了最頂級的兩班貴族和王族、僧侶之流,人們得了小病就自己熬,熬過去就活著,熬不過去就死。得了重病更簡單,直接往山里去,屍體都不必麻煩家人。
可如今這些契丹人,不是普通人了;現在的局勢,也不是尋常時候。真要只是用這些契丹打馬球倒也算了,眼下開城局勢緊張,流血衝突已經開始發生,崔瑀隨時要他們拼命護主的!
你不厚待,不關心,怎麼讓他們在關鍵時刻拿命來拼?
關懷沒有當場到位,難免有人心中不滿。連醫藥都不給,誰能相信你是真心招攬?
崔瑀要往遠處搜羅醫生和藥品,不是不可以,奈何緩不濟急。
好在崔瑀是樞密副使,名義上掌控都房之人,哪怕開城裡頭沸沸揚揚傳說他失寵了,不再被崔忠獻作為繼承人的人選,但要使動館舍的管理者,並不為難。而馬球大賽舉辦前這一陣,他也有和尹昌公開往來的機會。
所以他便乾脆地派人贈了尹昌厚禮示好,同時提出,還請足下趁著深夜,派些可靠的大夫,來幫我一個小忙。
若崔瑀試圖與尹昌聯手,或者利用尹昌的身份,在開城裡攫取一時的優勢,那未免交淺言深,期盼得太多。兩家一旦合作,也必然引起諸多方面的關注,甚至提前引爆開城的局面。
但區區幾個大夫,對尹昌來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並不為難。而這點小小合作結成的善緣,或許到了馬球大賽的時候,真能有些便利的地方,亦未可知也。
最關鍵的是,若尋找高麗本地的醫官,萬一撞上哪一方的暗樁,泄露底細還是小事,被灌了毒藥都不是不可能。而崔瑀早已派人核查身份,確認尹昌部下的這些大夫、賬房之類閒雜人員,都是尹昌從宋國禮聘來的,這輩子都沒踏上過高麗的土地。
尹昌一行本就和高麗局勢隔著一層,這些宋人大夫又和尹昌隔著一層,有這兩重間隔,崔瑀便能放心用人。
丁郎中咳了又咳:「這些高麗人是先給了錢的。東家說了,那些錢財都算我們的,他分毫不取。另外,高麗貴人還有額外謝禮……」
「大晚上的,這麼多人要看過,那是錢的事嗎!」有人嚷了一句。
「此地的主人乃是高麗國屈指可數的大人物,手頭豪闊無比。就算不談錢,咱們這些尋常人能和高麗貴官結個善緣,總不吃虧。況且謝禮馬上就給!」
「謝禮有多少?」
丁郎中伸出兩根手指,笑眯眯地道:「每人二十貫,都是響噹噹、亮堂堂的銅錢!今晚這一場忙過了,還有!」
二十貫不少了,戴大夫咂了咂嘴。
陳自新捋起了袖子,把袍角塞進腰帶里:「罷了罷了,醫為仁人之術。眼前這些男女想來也沒什麼疑難雜症,不過是些皮肉傷或者體格虧虛,我們分配下任務吧,這就開工!」
與此同時,負責館舍的官員也摸了摸自家袖子裡沉甸甸的幾個小包。
聽得小包里金屬碰撞的細碎輕響,他有些感慨地對身旁親隨道:「看來,這些漢人大夫都是神醫啊。才一晚上,就被請出去六撥人!然則每一撥人出去,都要行蹤隱蔽,委實不易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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