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但是什麼?」光子知道何銳要說出嚴厲的話來。筆硯閣 www.biyange.net
「但是,中國之前的主權並不完整,在主權不完整的情況下,外國勢力在中國占據特權,能夠賺取超額利潤。一部分買辦以擁有特權的外國人的走狗自居,所謂狗仗人勢,他們也認為自己就該占有更高的社會地位與經濟特權。隨著中國收回主權,特權消失了,這批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對民國政府有著強烈的敵意。英國人就在利用這批人在中國內部顛覆民國政權。」
「所以閣下對主使的英國發動進攻?」光子問道。
何銳只是點點頭,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森田女士,英國有著極為豐富的引發列強矛盾的能力,英國人把這個能力與政策稱為離岸平衡,在中國的俗話里,這就叫攪屎棍。」
光子是很愛乾淨的女生,聽到這麼個稱呼,不禁微微皺眉,卻覺得這話十分刻薄又精準,又苦笑一下。
何銳是在網上信息海洋里成長起來的人,對這樣的詞彙早就免疫了,等光子恢復了平靜,便繼續說道:「中國有買辦,在日本也有類似的存在,那些人可以稱為親英勢力。日本的親英勢力追求的是通過與英國的深度合作來獲得經濟利益。這種經濟利益曾經是在華的特權地位獲得的超額利潤,曾經是從英國獲得一部分英國轉讓的軍事技術獲得的海軍優勢。但這種優勢不可能長久,因為任何國家的強大都是建立在經濟強大的基礎之上。經濟管理水平落後,其他的優勢就失去了支撐的基礎,最終優勢會變成劣勢。」
「閣下認為中國的經濟管理水平優於日本麼?」光子基於何銳的回答提出了新問題。
何銳非常自信的答道:「中國不僅擁有超過日本的經濟管理水平,中國的經濟管理思路是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代表著地球上最高文明水平。」
此言一出,讀賣新聞的副主編都有些繃不住。好在他是一個日本人,日本人很清楚在高位者面前應該怎麼表現。不過副主編內心對何銳的『大言不慚』相當不以為然。
何銳並沒有感覺自己所說的有什麼不妥。當下中國的經濟思路是經歷過近百年經濟實踐淬鍊出來的精華,雖然何銳並不喜歡搞什麼黑科技。但是在當下的相當一部分技術方面,何銳的確提供了這個時代技術能夠拼湊出來的『黑科技』。更重要的是,何銳很清楚科技疊代的方式,並且靠包括電子管計算機在內的黑科技支撐起先進的社會管理制度。
如果這樣的大實話不被人理解,那只能證明對方缺乏知識與認識,無法理解正確為何物。這就不是何銳的問題,更不是中國的問題。
光子的採訪進行了近兩個小時,日本上層在意的問題都已經問完。光子並不感覺到疲憊,而是因為內心過於興奮而有些虛脫般的感覺。何銳看出了光子身體的虛弱,在何銳的知識結構中,這與是否疲憊無關。大腦是人體內能量消耗最大的器官,光子當下的身體狀況是因為消耗過多導致了供給大腦的營養不足,以及大腦高速運作而產生的代謝物無法快速從體內代謝出去而導致的身體機能下降。
所以何銳笑道:「森田女士,如果你沒有什麼問題的話,我請你們一起吃個飯。」
光子正想答應,突然想起一件事。這是三井康木派人給光子送來的一個問題,光子並沒有把問題記錄下來。此時想起來,光子合上筆記本,才開口問道:「閣下,如果中日兩國達成了關稅同盟,之後的中日兩國會不會向著變成一個國家的方向發展?」
何銳知道這不是光子能夠問出的問題,便笑道:「我只能說,不會。至於為什麼不會,如果我有機會出訪日本的話,我會在東京回答這個問題。」
與以前不同,何銳此次宴請日本採訪團的飯菜全是中國樣式。以前那麼做是為了讓各國人員理解何銳以及東北政府是了解世界,以減少外交的阻礙。現今中國已經通過實際行動讓各國了解到,中國對外國並不陌生。此時就該讓外國來了解中國了。
既然在北平,飲食自然有北平特色,涮鍋什麼的都給準備上。讀賣新聞的副主編此行前也做了功課,夾了一片羊肉放進鍋里,副主編一邊涮,一邊說道:「聽聞吃涮羊肉要七上八下,此次一定要試試看。」
副主編完成了七上八下的涮鍋方式,蘸了調料將羊肉吃下,又稱讚幾句這麼做的確好吃。何銳笑道:「我不是北平人,不過也聽說過這麼一個吃飯。但是在我看來,之所以有這樣的說法,大概只能用一句話來解釋。」
「不知閣下認為該如何解釋?」副主編連忙問。
何銳把一盤生肉片都扒進鍋里,這才答道:「那是窮講究。大口吃肉,人的身體才會感覺爽快。若是覺得肉不夠嫩,在鍋里少涮一會兒就好。一片片的吃,吃一個小時也吃不到幾片肉。何來爽快。所謂七上八下,根本原因還是因為窮,吃不起。」
說到這裡,何銳看肉片在翻滾的湯中已經變色,笑道:「來,肉熟了,大家趕緊夾。不然肉就涮老了。」
副主編萬萬沒想到何銳竟然會如此評價這樣的傳統,而光子完全不受影響一樣,用公筷夾了肉片給眾人分了。人人面前七八片熱氣騰騰的肉片,散發著涮羊肉的香氣。副主編知道客隨主便,便不多說什麼,老實吃起來。
旁邊的服務員則整盤整盤的下肉,涮好了之後就夾出來給眾人分。待得眾人都吃了十幾片羊肉。服務員手腳麻利的將湯表面的浮沫撇去,舀了湯出來給每個人的小湯碗裡分上,撒上香菜。
填湯之後,水暫時需要燒一陣。副主編用手絹擦了擦額頭,果然感覺十分爽快。不禁嘆道:「閣下,您看待問題著實與眾不同。」
「我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只是在物資匱乏的時代,大家即便這麼率直的說出來也不解決任何問題。反倒很容易被人誤解。只有國家進入人人吃肉都很隨意的階段,這種實話才能被大家接受。畢竟在東方文化中,無恆產而有恆心乃是極為不易之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才是常態。國家經濟發展,人人知禮節,知榮辱。說實話不過是自然而然。」
副主編雖然沒機會跟著平豐盛教授學習『何學』,但是他也見多識廣。觀察何銳片刻,已經知道何銳所說皆是發自內心,並無絲毫虛偽做作。主編這才問道:「閣下,您認為國家的所有問題都是經濟問題麼?」
「每個人認為的國家的問題都不相同,至少我們在坐的諸位心中的國家問題就不一樣。只是我對當下國家各種問題的優先度解決方案順序是先政治,再經濟,再軍事。以當下世界文明國家發展現狀,用經濟來解釋是最能抓住主次矛盾的視角。如果社會發展能到更高的水平,這個視角就會隨著社會發展的水平而改變。」
副主編思忖片刻,終於問出了他個人在意的問題,「閣下,聽說您是個共產主義者,難道您相信共產主義能夠實現麼?」
「共產主義是一門研究社會科學的方向,它並非是一個已經存在的必然結果。真正的共產主義者都是沿著這個研究方向一路向前走的學者,共產主義現階段指出了資本主義制度與帝國主義內在矛盾,並且嘗試找出解決這些內在矛盾限制人類社會發展的方法。我能確定的是,當下的共產主義者們絕不會是因為個人利益而將社會桎梏在某個發展階段,進而阻止社會發展的人。」
副編輯想了片刻,才小心的繼續提問:「您的意思是說,誰都有可能成為共產主義者?」
「湯滾了,來,吃肉!」何銳爽快的答道。
到宴請結束,何銳看大家酒足飯飽,這才回到了副主編的問題,「如果最終選擇按照共產主義的研究方向研究下去,才能算是共產主義者。至於一直追求社會發展,但是沒有選擇共產主義研究方法的,是進步人士。如果是那些跟著資本主義指出的研究方法,或者帝國主義研究方向一路研究下去的,就是姿本主義者或者帝國主義者。」
副主編只覺得身體非常舒服,涮羊肉很美味,湯水甘甜香濃。此時聽了何銳的解釋,也覺得順理成章。
而何銳此時也已經起身告辭,「諸位接下來的訪問行程會有我國宣傳部的同志與諸位交流,我還有公務,就先告辭了。」
眾人起身送別,何銳與眾人一一握手,便大步走出。宣傳部的同志跟著出來,低聲問道:「主席,真的要安排他們到比較窮困的地區採訪麼?」
「當然。讓日本讀者以及日本上層了解中國的窮困地區,並不是壞事。我們國內那些經濟發達的地區,根本不需要我們去介紹,日本新聞界早就了解了。」
宣傳部的同志愣了愣,隨即點頭。便繼續問道:「採訪內容要不要安排一下?」
「不用,他們愛採訪什麼就採訪什麼。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說完,何銳看向宣傳部的同志。就見這位同志微微皺眉,何銳便停下腳步等著。
見何銳如此,宣傳部的同志立刻解釋道:「主席,我並不是擔心丟面子,不夠體面。隨著我國經濟發展,這些當下的貧困地區自然會發生改變。我是在考慮,這樣的採訪的目的何在?」
「日本的農村並不比我們好多少。甚至可以說,日本絕大多數農村比我們現在貧困地區的農村更慘。《讀賣新聞》的記者們都是有見識的日本人,他們看到真正的窮困地區,會很自然與日本對比,這樣才能讓這些日本人有所感。」
「可是他們會如實報道麼?」
何銳輕笑一聲,「呵呵,這就不是咱們的問題,我們只用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
聽何銳說的自信,宣傳部的同志立刻答道:「我明白了。」
何銳有點擔心這位同志不明白,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頭,「同志,完成工作已經是非常高的要求。效果好不好並非我們能決定,而是結果來決定。能真正完成工作,就是我們的追求目標。千萬不要用結果是否如願作為判斷我們宣傳工作的標準。」
等何銳回到辦公室,何銳的秘書正在啃著饅頭,同時在會議記錄上寫寫畫畫。見何銳進來,秘書趕緊把嘴裡的饅頭咽下去,將修改過的部分遞給何銳。何銳坐下,一邊快速閱讀,一邊修改著。忙活了兩個小時,對於採訪記錄的標註,解釋才完成。
秘書趁著何銳修改最後一部分的時候抓緊吃完飯,拿到完成稿的時候問道:「主席,森田女士值得信賴麼?」
「在日本新聞界中,她已經是最值得信賴的人。我們把這些提供給她,其中一個原因是,光子的新聞稿會先給日本大人物們看。到了那個時候,她是有可能被叫回去問詢。」
秘書聽到這裡,有些訝異,「日本上層不會連這些都看不明白吧?」
何銳看秘書這樣沒自信,不禁笑道:「你為什麼要這麼高看那些所謂的日本高層。他們若是真的能靠自己理解到這些,日本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我們要對中國的政治經濟思路有信心。」
秘書卻沒敢這麼樂觀,他眉頭微皺,「主席,那些人是日本的精英人士,應該能理解到這些才對。若是他們真的理解了這些,會不會尋找我們的弱點發動進攻?」
「若是真正的精英,理解了這些之後就會選擇合作。因為中日合作是對日本最有利的選擇,甚至是日本當下唯一選擇。如果看完了這些之後從中尋找我們當下的弱點,以方便日本有效攻擊我們的人,他們一定不是真正的精英,而是目光狹隘的政客。那種人沒有能力組織起威脅到我們生死存亡的進攻。」
聽何銳這麼解釋,秘書完全恢復了信心,他點點頭,「我現在就去準備。」
當晚,光子在很巧妙的時機拿到了一份抄件。打開一看,是中方對採訪內容的『要點理解』。跟著平豐盛教授學習政治經濟學,光子很自然的從其中看出這是完全按照何銳理念的解釋,光子甚至懷疑這有沒有可能是何銳親自修改出來的。
不過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既然拿到了這樣的內容,光子已經確定了自己要如何寫新聞稿,用日本國人能理解的文字與描述把這些要點寫清楚。
這一晚,光子寫到很晚。採訪的時候因為緊張,光子發現自己其實忽略了很多細節,也沒能真正理解何銳的思路。現在光子逐漸開始能理解了,何銳的想法很明確,就是要日本與中國結盟,並且開出非常好的條件。
想明白了這些,光子停下筆,站起身。她一直不喜歡抽菸,但此時屋裡無人,光子也摸出一根煙點上。何銳說過,他抽菸的原因完全是因為思考會帶來太多肉體上的痛苦,為了緩解肉體的負面反應,而尋求這樣的外部刺激。
光子此時也能理解到至少何銳這麼說並不是在開玩笑或者找藉口。光是思考國家的事情就已經非常辛苦,如果將振興國家作為自己的責任,痛苦感就會油然而生。越是熱愛自己的祖國,越是想為祖國多做些什麼,痛苦感就會成倍增加。
就連自己,一個小記者,更多時候只想著過上不用擔心生活壓力的女孩子,也因為接觸了太多日本現狀,又學到了太多知識而打開了眼界,竟然也經常會感受到痛苦,以至於不得不抽菸進行紓解。
光子在採訪的時候還覺得何銳對河合操中將死前描述會有誇大部分,現在光子卻不這麼想了。在日本並不缺乏愛國者,陸大校長河合操中將必然是其中的一個。
光子現在的導師平豐盛教授認識許多學者與志士,他們經常去找平豐盛教授交流。談到日本的未來,唉聲嘆氣者有,憤恨不平者有,有些情緒容易激動的甚至交談中扼腕切齒甚至是痛哭流涕。那種被現實的絕望壓倒的心情,想來河合操中將在臨終前格外強烈的感受到了吧。
在河合操中將殉國後,日本駐朝鮮軍被東北軍迅速殲滅。之後能與東北軍對抗的日軍將領,也就是永田鐵山與石原莞爾。
光子因為身份特殊,能夠接觸到非常多的日本高層。這兩位日本軍中之璧,不僅日本民間對他們十分敬重,高層對他們兩人的能力也十分認可。光子自己並不懂軍事,但是通過高層的反應也能確定,這兩人是靠著自己的絕佳的實力才能與何銳對抗。
在採訪這兩人的過程中,光子能夠感受到兩位軍中之璧的內心有著同樣的彷徨、恐懼以及煎熬。只是他們已經身居高位,修養頗高,所以能夠掩飾起來讓普通人看不出來。但是兩人的心情卻瞞不住光子。
菸捲很快抽完,光子打開窗戶,讓煙味儘快散出去。她坐回到座位上,帶著尼古丁刺激出來的興奮感,繼續伏案疾書。這篇新聞必須儘快完成,在日本的報紙上發表出來。
雖然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女記者,但是光子認為自己也要為日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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