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6日的中國京城,何銳起身推開辦公室的窗戶,窗外的空氣流入房間,春寒料峭中,已經有了一絲暖意。筆硯閣 www.biyange.com何銳點了根煙,默默的抽著,身後的吳有平則不可置信的從外交部長顏惠慶手中拿過緊急電報,把這段短短的文字又讀了一遍。
『日本爆發革命,革命軍總司令石原莞爾宣布,革命軍已經控制了東京,建立日本共和國。』
吳有平看了一遍還覺得不夠,又一字一句的將電報讀了好幾遍,才開口說道:「主席,沒想到石原真的幹了!」
「嗯。」何銳應了一聲。他也沒想到石原真的敢做到這樣徹底,如果石原留下天皇一條命,何銳也不會覺得很奇怪。畢竟,天皇制在日本維繫了兩千多年,將其徹底打破,需要極大勇氣。
從戰略角度,石原又必須這麼做。連辛亥革命這麼不徹底的革命尚且知道一定要把清帝趕下台,推翻滿清王朝,建立共和國。石原若是做的不徹底,那麼石原註定失敗。
當然,即便石原做的如此徹底,石原也未必成功。
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何銳轉過身對吳有平與顏惠慶說道:「接下來,一旦石原政府公開請求我國政府承認,我們要立刻承認。」
顏惠慶與吳有平一樣震驚。但顏惠慶50歲了,比起年輕人更能控制情緒,顏惠慶知道石原素來被認為是何銳的弟子,所以他認為何銳一定會承認石原政權。此時聽何銳命令,顏惠慶當即答道:「外交部會立刻做準備。」
何銳轉向吳有平,「一旦石原能夠派人前來,我們就要開始實質上恢復中日貿易。」
吳有平愣住了,思索好幾秒,才恍然大悟,連忙答道:「是!」
何銳本想繼續交代工作,想到石原當下的局面,忍不住笑道:「哈哈,想來石原現在手裡一個鏰子沒有,把日本所謂的權貴抄家,也抄不出什麼東西來。若是石原真的有能力派人前來,告訴他們,我們接受日本政府掛賬。」
吳有平又愣住了。「掛賬」一詞並不是會計學中的術語,原因在於其的不規範性,但由於歷史原因,為會計人員習慣性的使用。它所包含的含義有:確認某會計要素會計科目的意思;應確認而不確認的意思,含有違規不處理的意思。
思索一陣,吳有平試探道:「主席的意思是不是,石原政府購買中國的原材料,我們掛賬,先不問他們要。日本商品銷售到中國,我們付貨款?」
「差不多吧。先維持半年,看看情況。」何銳答道。
吳有平考慮了一下,覺得半年時間應該還行。畢竟這筆錢並非送給日本政府,只是暫時允許日本政府欠著。
顏惠慶此時也明白過來,不禁感嘆道:「沒想到中日之間竟然會有今天。」
吳有平看向顏惠慶,不太明白外交部長具體感嘆的是什麼。而顏惠慶心中感慨,繼續說道:「當年袁世凱真正失敗的原因不就是善後大借款補不上財政的窟窿,才不得不簽了二十一條麼!沒想到現在輪到日本向我們中國借錢了!」
聽顏惠慶這番解釋,吳有平也很是感慨。高小、中學、大學,吳有平上的都是北洋開辦的學校,對北洋自有一份感情。所以吳有平才會投奔何銳這個根正苗紅的北洋人物。但二十一條讓吳有平對袁世凱徹底絕望。當時吳有平若有機會面見袁世凱,定然要當眾怒罵這個賣國賊。
即便後來在何銳這裡接受了教育,明白了袁世凱簽署這個喪權辱國的條約是為了籌集資金統一中國,重建財政稅收體系,吳有平依舊不能原諒袁世凱。轉眼十二年過去,在完全沒有喪權辱國的情況下,吳有平與何銳以及一眾同志們建起了一個遠超袁世凱以及北洋老傢伙們能夠想像的新中國。這個新中國擊敗日本,擊敗英國,反倒強化了吳有平對袁世凱等人的厭惡。
感慨中,吳有平突然就有了思路,「主席,日本能夠靠國內政治革命,同時恢復對外貿易的方式重建財政麼?」
何銳此時也恢復了平靜,率直的給了吳有平答案:「如果日本的革命組織真能掌握政治經濟學的核心理念,我認為他們可以達成重建財政的目標。畢竟,經濟發展是一個比較性概念。日本現在的經濟太慘了,以政治體製革命推動的改變能夠很快看到結果。」
「經濟發展是比較出來的麼」吳有平品味著這句話。因為這不是何銳第一次說這個話,而是很早就向同志們闡述過的話。起點越低,經濟發展的效果就越明顯。而起點越高,經濟發展帶來的變化就越不明顯。
本該是談論日本經濟變化的話題引發了吳有平對於國內經濟的感慨。當下中國經濟中最大的工作之一是『大復原』,國務院最初的想法是讓數百萬經過部隊錘鍊教育過的退役官兵到各個地方去。這不僅能補充地方需要的人力,而且這數百萬退役官兵本就源自東北軍,東北人口中大多數是各地移民。就算去各個偏遠地區會引發抱怨,讓官兵們回故鄉,總是沒問題吧。
然而,走過全國各地,有著豐富見識的官兵們只想回東北,哪怕是回故鄉都會引發抱怨。用『經濟發展是一個比較性概念』的概念,還真的能解釋這個問題。與全國其他地區相比,東北無疑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工業地區,連上海都沒辦法與之相比。
如果論天氣與自然環境,東北的確不如上海與江浙地區。但是工業地區有著完備的社會體系與基礎建設。雖然東北地區為了保證每年自來水管道不凍結,市政供水部門都要花費非常大的力氣,但好歹東北地區有自己的上下水系統。吳有平到過江浙地區,他親眼見過風景秀麗的蘇杭等地,居民會在同一條河裡打水做飯以及沖刷馬桶。
不得不說,看到這些的吳有平真的被噁心到了。從此,對於工業地區與非工業地區的區別有了深入靈魂的理解。
「有平同志,別走神,你聽到方才的話了麼?」何銳的呼喚讓吳有平回過神來。
吳有平也不解釋,「請主席再說一下。」
何銳當即說道:「現在的日本政府壓力很大,所以他們絕不可能在外交上對我們示弱,不然的話會被日本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但是,我們也要明白日本的文化傳統,日本有著強烈的慕強心態,所以我們決不能以中國文化作為考慮的基礎。所謂君子之交,放在日本完全不合適。更會被誤解。」
吳有平聽到這話,一時搞不懂該怎麼精準區分。何銳笑道:「我這麼想,你與央行的井同志談談,哪怕是說的比較直接也不怕。」
聽何銳這麼說,吳有平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井同志』來歷比較複雜,簡單地說,這位同志原本姓三井,是日本人。在何銳與三井家完成了合作協議後,操著一口古怪口音,精通漢字與銀行業務,但是漢語說的非常糟糕的井同志就以吳有平遠方親戚的身份加入了東北政府。找井同志了解日本文化,的確是非常好的想法。
「我知道了。」吳有平收起笑容後答道。
「石原現在必然要借用相當一部分現在的日本政府人員,所以我們不用對日本客氣,日本政府要秘密向我們提供一部分經濟數據。不然的話,我們就一定會被騙。」何銳叮囑道。
中國這邊做著準備,石原那邊也沒有耽誤時間。四天後,3月3日,顏惠慶就接待了石原政府派來的代表。日本代表名叫鈴木康弘,顏惠慶完全沒聽說過此人的名字。
雙方一開始接觸,鈴木康弘就說道:「我謹代表日本共和國總統平豐盛先生,向中華民國主席何銳先生表達致意。」
顏惠慶立刻發現,鈴木康弘是個外交生手,甚至可以判斷,這人完全沒有外交經驗。但日本畢竟是個非常講規矩的國家,所以鈴木康弘很禮貌,也能正常的轉達消息。
想到日本外交界此時大概不會投奔到石原政權這邊,而且如此重要的會面,石原政權也不會選擇一個不可靠的人。所以顏惠慶就不糾結對方是否外交官出身,而是禮貌的表達了善意,「我代表何銳主席,歡迎日本共和國總統平豐盛先生派遣的使者鈴木康弘先生。」
雖然不確定鈴木康弘有沒有從這話裡面聽出外交含義,顏惠慶還是儘量按照外交路數發言。作為民國外交部長,說出『日本共和國總統平豐盛先生』,就意味著承認了『日本共和國』存在。
鈴木康弘的神色明顯證明了他不是直接外交官,如果是數量的外交官,立刻就能搞明白中國的態度,並且開始順杆爬。而鈴木康弘以一種完成流程的方式,把明顯是死記硬背的流程給走了一圈。
顏惠慶自然會配合,但心中有點埋怨平豐盛先生。難道日本革命政府裡頭就真的找不出一個有點外交經驗的人麼?
心中暗暗埋怨平豐盛是一回事,顏惠慶很欣賞石原政府由平豐盛出任總統的決定。『平氏』是由日本天皇在平安時代其中一個所賜下的姓氏的皇族,第一批改姓平氏由桓武天皇稱為桓武平氏、仁明天皇系屬稱為仁明平氏、文德天皇系屬稱為文德平氏以及光孝天皇系屬的光孝平氏,一般平氏多指桓武天皇的平氏。
現在中國已經知道石原莞爾處決了大正天皇父子,而且正在處決大正天皇一族,有種族誅的意思。而平豐盛作為日本國內著名的學者,聲望極高。『平氏』是天皇后裔,平豐盛當總統,意味著大正一族被誅,天皇血脈並未斷絕的意思。這對於日本這種『王侯將相,真得(dei)有種』的國民來說,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暗示。
顏惠慶現在已經確定,何銳是日本革命的幕後推手。所以顏惠慶不得不懷疑,何銳是不是從十幾年前就有目的的選擇了平豐盛作為他的學術夥伴,並且盡力幫助平豐盛。
有顏惠慶這樣老練的外交家配合,此次會面進行的很順利,沒出啥差錯。之後,鈴木康弘就請求能夠見何銳,親自轉達平豐盛總統的親筆信。
顏惠慶表達會對此進行安排,並且準備結束這次正式會面。因為正式會面能談的東西是很有講究的,面對鈴木康弘這樣的人,私下會面其實更好。
而鈴木康弘此時又開口問道:「請問,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見習生溥儀少尉,可否是中國公民愛新覺羅·溥儀?」
顏惠慶一愣,他當然知道溥儀去日本留學的事情,也知道溥儀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就讀。但此事不適合在正式會面中談起,這讓顏惠慶感覺鈴木康弘著實沒經驗。但對方既然提出了,顏惠慶也不能說謊,思忖片刻,還是答道:「就我所知,我國公民愛新覺羅·溥儀,的確到日本留學。請問他出了什麼事麼?」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顏惠慶的嘴角不時抽搐一下。哪怕是以最不著邊際的想像,顏惠慶也無法想到溥儀這個因為中國革命而退位的皇帝居然參加了日本革命,而且因為在革命種表現出色,尤其是在石原處決了大正父子後,率先高呼『日本革命萬歲!』
因為溥儀『忠於革命』的表現,讓他得到了本不該得到的重視,隨即被查出來他的真實身份。這下,溥儀成了一個很微妙的角色。鈴木康弘專門提及溥儀,至少在外交方面,也不是失禮的表現。
『這幫倭寇也忒賊了!』顏惠慶心中不得不感慨起來。之前何銳警告吳有平說,要按照日本文化區考慮如何與日本方面打交道。顏惠慶覺得何銳說的很對,同時擔心吳有平這種純粹的中國文化思路的年輕同志只怕不容易掌握這裡面的分寸。現在看,即便是對日本文化有了解的顏惠慶也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應對精於『螺獅殼裡做道場』的日本人玩弄的小把戲。
不過此時中日之間的力量對比已經扭轉,尤其是日本革命後,日本的絕對實力也已經不如中國。所以顏惠慶倒是非常從容的答道:「受教育是我國公民享有的權利,我國公民溥儀去日本留學,是他的個人選擇,而不是我國政府的授意。至於我國公民溥儀到日本之後的行動,屬於他的個人選擇。對我國公民溥儀,我能夠提出的是,我們要求日本政府保證溥儀個人的人身安全以及合法權益是否受到保護,而且希望日本政府不要因為我國公民的身份,而對其採取不合法的行動。」
鈴木康弘並非外交人員,而是鈴木株式會社的會長。他此次前來,是代表著日本經濟界。雖然此時日本經濟界基本支持『平豐盛-石原』政權,但是石原殺了大正父子後,經濟界也被嚇到了。以至於三井康木都不敢再露頭。
聽著顏惠慶這番外交辭令,鈴木康弘很認真的思考後,勉強認為中國政府想表達並非他們派了溥儀到日本參加革命的意思。不過這與溥儀自己被調查時候的說辭可不一樣,溥儀是在『很明確的暗示』,自己是受到中國政府保護的人。
既然搞不清楚,鈴木康弘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而且再次拜託顏惠慶,請他能夠儘快安排與何銳的會面。
顏惠慶原本的確很想安排,現在他卻不想了。光是溥儀這件事就已經很麻煩,更別說鈴木康弘的外交經驗,只怕會搞出什麼。
結束了會面,顏惠慶立刻去見了何銳。沒想到何銳聽了此次會談內容後,竟然哈哈大笑。顏惠慶只能嘆息一聲,任由何銳自己平靜下來。然而何銳幾次想平靜下來,卻又忍不住繼續笑,弄的顏惠慶不知道何銳到底怎麼了。
何銳的確是溥儀的事情整的有點不會了。歷史上,溥儀這人很慫,而且年輕的時候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想法。如果日本方面帶來的消息中,溥儀躲起來沒參加革命,甚至是投奔了日本天皇那邊,何銳都不會覺得奇怪。
偏偏溥儀選擇了本來最不可能選擇的道路,尤其是在一眾日本革命官兵都沉默的時候,溥儀居然第一個高呼『日本革命萬歲』,更是想都想不到。何銳也是花了點時間才大概判斷出溥儀當時絕非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恐懼才這麼喊出來。想到溥儀當時的心情,何銳是真的繃不住。
好不容易忍住笑,何銳便叫上商務部長莫里循一起參加會議,「我只準備接收平豐盛教授的信,之後由你和莫里循與鈴木康弘談。」
聽到何銳的這個安排,顏惠慶鬆了口氣。這是今天他聽到的最合理的安排,除此之外,其他事情真有點屬於離譜的程度。
此次何銳與鈴木康弘的會面相當成功,尤其是簡短的正式會面後的專門會面。顏惠慶也發現了鈴木康弘不懂外交,卻非常懂經營。尤其是在機械方面是個專家。
想到中國要進口大量日本商品,顏惠慶當然希望是機械產品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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