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雷翼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溪城大街小巷亂竄,被鍾續釗抓中的胳膊、胸腹等部位火辣辣的痛,趙硯卻像毫無知覺,他眼裡的世界仿佛由彩色變成了黑白色,即便聽見看見歡聲笑顏,他也覺得遙遠,進不了他的心底。
因為自己心情不好而打傷了老兵武館的鐘館主,趙硯心裡有些歉疚,但他更無力而煩躁的是自己的心,心好像空了,生生被挖去一塊,那種想要窒息的憋悶感覺讓他想要大吼,想要打人,可是他一線理智尚存,只能將心裡憋悶的情緒憋在心裡。
車子忽然亂竄到環城路上,路邊的堤岸下就是江水,波瀾起伏的江面是那麼的廣闊,只看一眼就似乎能冷到人的心底,但趙硯還是想看。
他覺得那種冷到心底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切,契合他此時的心情,既然難過,心就應該冷!他想記住這種感覺。
車子行駛到一段空曠路段,沒什麼車輛沒什麼行人的地方的時候,趙硯突然踩下剎車,將車停在江邊的石欄邊。
這些石欄像長城上方的箭垛,被風吹日曬雨淋印上了歲月的痕跡,有點發黑,又有點蒼白。
夕陽的光線透過擋風玻璃灑在趙硯身上、面上,餘溫尚存,這樣的傍晚應該是美麗而寫意的,趙硯以前也很喜歡,今天卻覺得夕陽也面目可憎,如果他是后羿,他有神弓,這個時候肯定會一箭射下這最後一顆太陽,讓這個世界陷入永恆的黑暗,讓所有人與他一樣被黑暗所籠罩,再也看不到光明的方向。héiyaпgě醉心章、節億梗新
可惜,一如他對肖夢月的離去無能為力,對天邊那顆夕陽,他也沒轍。
打開車台,摸出裡面的香菸與火機,趙硯打開車門走下車,摔上車門,低著頭往石欄那裡走去,同時倒出一支香菸含在嘴裡點燃。
當他坐在發黑卻又蒼白的石欄上,面向堤岸下波瀾起伏的江水的時候,他的視線已經朦朧在香菸的煙霧裡,亦真亦幻。
他的眼睛依然發紅,身上的外套破破爛爛,儘是抓痕,一些地方隱現殷殷血跡,他卻看都沒看一眼,也許是因為靈魂相同,在這一點上,趙硯和陸揚是一樣的,兩人一樣對身體上的疼痛不在意,所在意的都只是心。
趙硯剛剛18歲,過去的18年裡,他的人生可以用一詩句來形容:少年不識愁滋味。而今天,就在肖夢月於電話里跟他說分手,跟他說不愛他的時候,他的溫暖世界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徹骨的冷意湧進他的世界,侵蝕他的內心。
可是他是倔犟的,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讓他感到憤怒,所以他去了老兵武館,逼著鍾館主跟他交手,他希望鍾館主能打敗他,甚至打傷他,他希望身體上的疼痛能壓過心底的難受,可惜,曾經在他眼裡深不可測,應該能打敗他的鐘館主讓他失望了,他第一次挑戰鍾館主,心裡根本就沒有抱著贏的希望,只想輸、只想受傷,可是鍾館主打不贏他。
沒人能幫他壓住心底的憂傷,沒人!
沉浸在自己內心世界,沉浸在憂傷中的趙硯完全不自知,不自知他此刻的形象是很狼狽的。
不僅衣服破破爛爛,眼睛發紅,剛才跟鍾續釗的交手,也讓他身上斑斑點點,有很多泥跡,包括手上,之前他左手在地上按了一次,此刻他坐在堤岸石欄上,看上去像蜷縮在那裡,在過往行人的眼裡,他現在是一副倒霉模樣,在某人眼裡,他此刻的樣子讓人心疼。
而這個某人就是侯藝晨。
緣這個東西很奇怪,無緣的時候,兩個人就算擦肩而過可能都看不見彼此,緣到了,即便相隔很遠,也可能在很短的時間裡連續多次相見。
從這一點上來說,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某個主宰,主宰著這個世界,主宰著這個世界的一切,包括你我!
也正是因為這種讓人無法解釋的緣份在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里都存在,所以,不管多堅定的無神論者,都有那麼一瞬或者一段時間的懷疑,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無神?懷疑我們的命運是不是真的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這是一個無人能夠真正給予答案的疑問,即便某些人看似打破了命運,從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焉知這些人所謂的打破命運,不也是早就註定於命中的?
侯藝晨騎著一輛電瓶車,粉紅色的電瓶車剛剛在附近送貨回來,像之前她看見趙硯與鍾續釗的交手,也是因為當時她正好給鍾續釗送訂做好的衣服,此時也是一樣。
此時她在馬路對面,剛剛從附近一座小區里出來,本是騎車回家,一陣風迎面吹來,髮絲擋住她的眼,她微微側臉,讓風將那縷調皮的髮絲吹回耳畔,就是這無意間的微微側臉,她無意的目光便看見了馬路對面江邊石欄上蜷縮坐著抽菸的趙硯。
夕陽的陽光灑在蜷縮的趙硯身上,江邊的冷風吹拂在他身上、臉上,香菸的煙霧被風吹走,他卻一動不動,凝望著堤岸下的江水,這副畫面讓她莫名地生出一股心疼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得毫無緣由,似迎面撲來的寒風,那麼的突然,那麼的無跡可尋、猝不及防。
侯藝晨下意識地抓了一下電瓶車的車剎,清冷的眸子裡現出一抹猶豫,短暫的猶豫過後,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馬路,見後面暫時沒車過來,便調轉車頭騎向馬路對面。
電瓶車在雷翼車後面停下,侯藝晨從車上下來,放下電瓶車站腳,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一動不動的趙硯,掠了一下耳邊的髮絲,微微猶豫,還是邁著遲疑的步伐走了過去。
這幾年她雖然沒有再與趙硯有過聯繫、有過交集,但內心裡,她對趙硯是不抗拒的,父親的離去,她選擇了用冷漠包裹自己,將所有的白眼、嘲諷都擋在外面的同時,也將趙硯這樣的朋友一起擋在外面。
如果趙硯一直順風順水,春風得意,也許侯藝晨永遠不會再走近他,因為她封閉而孤獨的心還是不願靠近歡樂的世界。
但趙硯現在明顯處在人生的低谷中,背影都帶著憂傷的氣息,這就觸動了她的心,讓她生出去撫慰他的念頭。
「阿硯……」
走到趙硯身旁的時候,侯藝晨停下腳步,猶豫著輕喚了他一聲。
趙硯漠然回頭,看著侯藝晨清湯掛麵也似的清麗素顏,趙硯面無表情:「什麼?」
連聲音也是漠然的。
如果不是感受到趙硯心中的痛楚,只憑他這個態度,侯藝晨就回掉頭離開,但此刻她沒有介意。
「你怎麼了?」她輕聲問。
趙硯嘴角微翹,是一抹無所謂也傷感的笑,無聲。
「沒什麼!」
淡淡地說著,他隨手將手中的菸蒂彈向堤岸下的江水。
「你心情很不好……」
侯藝晨這句話不是問句,也不是感嘆句,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趙硯還是淡淡的、漠然的表情,看著侯藝晨清麗的素顏,亭亭玉立、如清風拂面的身段,趙硯心裡承認侯藝晨單論容貌,其實不比肖夢月差,也許所欠缺的只是氣質,她的氣質太冷了,看上去像一塊冰。
趙硯微微垂下眼帘,忽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晨晨!你告訴我!幾年前你突然不再理我,是不是因為看透了我,覺得我是個爛人,所以想遠離我?」
問這段話的時候,趙硯是低垂著眼帘的,但問完後,卻抬起眼帘,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視著侯藝晨清冷的臉。
這個問題顯然是出乎侯藝晨意料的,思維跳躍性太大,侯藝晨怔住了,望著趙硯抿嘴直視的目光,她心頭湧出許多的疑問,很想知道趙硯到底是怎麼了?究竟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如此認真地懷疑他自己是一個爛人?
到底是誰傷到了他?
以她對趙硯的了解認知,趙硯雖然有點玩世不恭,但心態一直是樂觀向上的,即便有人否定他,給他白眼與譏諷,他也不可能真的去懷疑他自己,最可能的是動手打人。
但現在,她看得出來,趙硯是真的懷疑自己了。
侯藝晨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才終於給出回答。
「阿硯!你怎麼會這麼問?你挺好的!真的!幾年前我不再理你,是我家裡出的問題,你應該知道的,你忘了嗎?」
「是嗎?」
趙硯嘴角又一次翹起,冷意中帶著幾分嘲諷,目光又望向江面。
「你走吧!不用管我!我不會有事的!因為……我是趙硯!」
這句話說的倔犟而有自負,尤其是最後一句「因為……我是趙硯!」,就是這一句,讓侯藝晨心剎那間顫抖了一下,只感覺一股莫名的感覺從心頭升起,瞬間瀰漫在整個身體。
不是這一句話多麼動聽,而是她記得這是趙硯以前最喜歡的口頭禪。
「阿硯!這棵樹好高,你真的能爬上去嗎?」
「當然啦!因為我是趙硯啊!」
「阿硯!你這道題你會做嗎?」
「當然啦!因為我是趙硯啊!」
「阿硯!你會打陀螺嗎?」
「當然了!因為我是趙硯嘛!」
……
很小的時候,趙硯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似乎因為他是趙硯,所以他就可以做到所有他想要去做的事,這句話,侯藝晨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聽他說過了,沒想到今天再次聽聞。
不同的是,以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洋洋得意,充滿自信。
而此刻,他的模樣是狼狽的,神情是漠然的,語氣也是冷冰冰的,一樣的是,他還是說的這麼肯定。
侯藝晨怔了怔,還想再說什麼,卻發現趙硯似乎不想再理她了,遲疑了下,她只好說:「那好吧!我走了,你也不要在這裡待太久,早點回家吧!」
趙硯沒有出聲,侯藝晨又輕聲說了句「再見」,便猶豫著轉身離去。
因為我是趙硯……
望著江面,趙硯心裡重複著這句話,緩緩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他要把心底的憂傷難過全部壓下去,他要振作,因為他是趙硯!
數秒鐘的閉眼沉默之後,趙硯再睜開眼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銳利而穩定,跨步從石欄上下來,趙硯大步走到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不管心裡是否還難過,至少,他已經堅強起來,倔犟的性格不容許他一直沉浸在那種頹喪憂傷的情緒中。
雷翼車來到一家服飾專賣店門前,車門打開,趙硯微低著頭大步走入,沒有理會銷售小姐的詢問,趙硯冷眼掃了兩眼店裡的服飾,伸手就指了一條褲子和一件外套。
在更衣間裡換了新衣服,已經破爛的外套被他拿著隨手擦了一下身上的血跡,便扔進垃圾桶里。
重新從服飾店裡出來趙硯恢復了衣著光鮮,氣勢昂然,與以前不同的是,現在的他眼神比以前深沉了不少。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趙硯的生活變得非常規律。
每天晚上碼字到深夜十一點半左右,清晨起床後,就在天台上練拳,包括七段錦的搬運氣血之法,白天他不是看書就是搬一張躺椅在天台上曬太陽,或者在樓下幫爸媽幹活,趙記早點鋪新年剛過兩天便已經開張了。
《重生之大成兵劍》的劇情進入了尾聲,趙硯最近正在一點點收尾,打算在新學期開始之前,正式完結這本書。
也許是因為心思變得專一了,他最近在練習七段錦氣血搬運之法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進步很快,而且,不知道是因為心思專一,還是那天與鍾館主打過一場給他帶來了領悟,最近他的拳法和掌法,都有精進。
尤其是八極拳,原以為已經練得純熟的八極拳,最近他又多了許多領悟,每天清晨練拳的時候,招式之間多了一種圓融的流暢感覺,招式之間快慢強弱由心,收發自如。
季弋淳來過一次,興沖沖地問他是不是真的打敗了老兵武館的鐘館主?
季弋淳說最近溪城道上很多人都在傳這件事,所有聽說這件事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對此,趙硯顯得很淡然,這不是他追求的,再大的名聲,也沒什麼可驕傲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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