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這小子計較了,也不會去把他上報……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你是誰?」
白川泉並不奇怪混跡不法組織之中的男人會承認自身對江戶川亂步生出了惡意,只是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嗎?你明明知道,知道太多對你這種人沒有好處,你對亂步的態度不就是這樣產生的嗎?」
「所以,你同意這個交易嗎?」男人說,「我的名字是合田雄一郎,該你了。」
「啊,我麼?」
白川泉唇角上揚。
「是個不存在的人哦。」
「但是,有人給我置辦了身份,讓我在現實中擁有了腳踏實地的生活。從這方面來說,我倒是挺感激他的。」
「我的工作也和犯罪組織有關,不過區別在於,你們是成為罪犯,我則是加入他們。」
「唉,我真是難得地坦誠了啊——作為誠意應該夠了吧,就算以後你們會關注到亂步,也絕不該是現在。」
「……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才不是。」白川泉自說自話的模樣這時候又能看出與江戶川亂步的相似性了,「現在的亂步,還不能獨自承受這個社會上無法斷絕的人情、世故、規矩……還沒遇上最適合他發揮才能的場合。」
「你眼中這個孩子的未來,哪怕是再專業的刑警,最邪惡的黑道人員,都有向他求助的一天呢。」
偵探這一職業不會在乎委託人的善惡立場,只在乎破解案件和謎題,獲取真相,越是難題,越有動力。
江戶川亂步高興地眯起眼,被人肯定的滋味如此良好,是很少有過的體驗。
在家裡時,父母用對待尋常人的態度對待他,令白川泉大誇特夸的內容在他們眼裡不足為奇,父母二人都能輕鬆做到,不會特意進行誇獎影響孩子的三觀,以至於過度自滿。
離開鄉下進入大城市後,他遇見的就都是些不好的事情了,很少有好事發生。別說誇獎,辱罵、抗拒、指責、厭惡、推搡……相處一段時間後,從形形色色的人們身上,江戶川亂步都能看見或多或少的敵意。
也許人們有著成年人的矜持,不會無緣無故指責一個未成年的少年。然而一旦有事件發生,有了一個藉口,就有了發泄的突破口,那些惡意就明顯得江戶川亂步無法再忽視了。
從一個地方被驅逐到另一個地方,這樣的過程發生了不止一次,江戶川亂步同樣不止一次思考過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其他人都有一樣的觀點和態度,那麼做錯了事情的,應該是自己吧!?
只是——
說出來的是一眼就能看見的事實,做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歡迎自己?
難以理解。
混亂不已。
膽怯迷惑。
到底……要如何在這個令人不安的世界裡生存呢?
現在,白川泉聲稱——江戶川亂步擁有等同於、甚至超過父親的才能。
江戶川亂步的父親是名刑警,在破案方面有著「千里眼」的美稱。
哪怕是父親,也只有同僚和友人來拜訪家裡,向他尋求主意。
自己以後會比父親更厲害!江戶川亂步對此半信半疑,仍然感到了愉快的情緒緩慢地在心底蔓延。
哥哥。
遇見不久的這個人,在保護自己。
就像是還在所有事情都很無聊的鄉下,只要待在喜歡的父母身邊,就無比安心。
江戶川亂步望向明明因為事實產生了恐懼還是「勇敢」向白川泉搭話的男人。
「嘁……就這小子?」
不滿的聲音逐漸隱沒,更換為一種全新的語氣,夾雜著憧憬與敬畏——並非對江戶川亂步,而是正在交談的那個年輕人。
從外貌上看,完全看不出這名年輕男人的威脅性,黑髮柔軟,五官英俊,藍色的眼瞳中洋溢著平和的光芒,明亮得仿佛放晴時的日光與天空,身形偏瘦高,眉頭微微下垂,似乎漫不經心地聆聽,身上有一種特別的輕快、遊刃有餘氣場,又顯得十分溫和。
和江戶川亂步相同又不同的側面在於,白川泉同樣能在他人身上看出許多信息,從言行舉止的反應中得到情報更是老本行,然而,「博弈」的技能本身令他會更為審慎地排布棋子,將已知的事物於恰到好處的時機托出,以得到最佳的成效。
與經驗、閱歷、情商無關,純粹是面對利益時的拉扯本能。
很早之前,也許是在記憶空白地睜開眼的第一瞬間,白川泉就明白這件事了。
下意識贏取他人的好感,正是為了得到更多利於己身的利益。
江戶川亂步則完全不在意這些事情。
在此之前,沒有人要求他在意,在此之後,他會有同伴,用不著他在意。
合格的成年人,絕不會讓羽翼下的孩子沾染這些獨屬於大人社交的骯髒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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