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61章議和

    次日,賀霖鴻就去見余公公,給了他賀雲鴻的信,余公公馬上就轉交給了勇王妃。

    勇王妃姜氏第二個兒子八月底出生,現在才出了百日不久。勇王不在身邊,姜氏既要支撐王府,又加生產,弄得身體虛弱,心緒煩亂,連孩子的百日宴都是潦草辦了,只請了娘家姜氏和幾位無關緊要人家的夫人,不想引起人們的注意。現在知道戎兵南下了,她更加神思不寧,夜夜睡不好。

    勇王妃接了信,讀後,這麼多天來心中的焦慮減了一些——京中還有賀雲鴻在。她將信遞給了余公公,讓他也看看。余公公本來是宮中夏貴妃的太監,勇王建府後就來為勇王管事,不說別的,這位公公的忠誠絕對是可靠的。

    余公公看了信,點頭說:「這是賀侍郎想讓人去北面將那些渙散的兵馬召集起來,回救京城。」

    姜氏說:「既然他想以王爺的名義去做,那你就去傳話吧。要是他們不信,就讓他們來見我。」

    余公公彎腰:「就聽王妃的。」他停了片刻,笑著說道:「王妃有幾分王爺的氣勢了。」

    勇王妃一笑,又輕嘆,說道:「大郎不過兩歲,小郎才百日,王爺不在,京城可不能失啊。」

    余公公點頭:「王妃放心,老奴就去辦。」

    又過了一日,軍報戎兵先鋒離京城只三百里了。

    久不理事的皇帝親臨朝會。

    禁軍殿前都檢點趙震請戰,太子和皇帝都以「京城要防不可疏忽」之由不准。趙震又薦雲麾將軍童超為領兵之將,有人指出童超久不掌兵,但他年輕時有以弱擊強的彪悍行徑,大多數人都認可了趙震的建議,太子猶豫,皇帝准了——雲麾將軍童超領兵,至于禁軍人數,又是一番爭論。京城八十萬禁軍,多數要留守京城,可是既然迎敵,就該盡力取勝,於是決定出十萬禁軍,以一對十之比率,不日前往迎戰戎兵。

    童老將軍才得了旨意,就聽人來報說勇王府管事余本來見。當初他就是被余本通知去城外勇王營議事的,此時自然會見余公公。

    余公公行禮後,對童老將軍說:「聽聞童老將軍明日出城迎敵,特來為老將軍助威。」

    童超說道:「我童超終於等到了這個日子,這都十七八年了,沒給我差事,真憋屈死我了!」

    余公公微笑,又問道:「敵軍前來,士氣高昂,童老將軍有何打算。」

    童超冷笑:「身為武將,要的就是死國之難!他們來得太快了,一路順利,不擋他們一下,難破他們的囂張之氣!我這次就和他們死戰一場吧!」

    余公公微微躬身:「老將軍氣節可嘉,只是王爺,對老將軍還有重望。」

    童超一愣,皺眉道:「我今日才得聖命,勇王殿下遠在南方,音信傳遞怎能如此迅速?」

    余公公卡了下殼兒,他昨日對趙震說勇王的意思,趙震馬上就領悟了,根本沒有懷疑需要傳信的時間,可是現在童超的任命才下來,說勇王對他有指示,就得費些口舌。

    余公公緩慢地說道:「趙將軍舉薦老將軍,本來就是勇王殿下的意思,勇王殿下高瞻遠矚,臨出京前,曾說我朝北行之軍若是大敗,一定要請老將軍出城一戰!」

    童超想到那時在城外,勇王那位義姐談兵,現在看來,那個姑娘說的一點都沒錯。那時覺得聳人聽聞,可事實比她說的還糟糕!勇王定是聽了那位的姑娘的話,預先定下了抗敵之策,點頭說:「勇王殿下有何用意?」

    余本說道:「殿下以為老將軍忠勇,能全力與敵一戰。而且,此時尚北方有被擊散的二十萬軍兵,需要有人前往號召。」

    童超恍然,一手握拳,說道:「對呀!盧寧誤我軍機!那時我等在勇王營中議戰,都說要奪回臥牛堡,我多次請戰,賀相薦了我,可太子不允,最後找了盧寧這麼個廢物!現在戎兵南來,還未來得及殺戮,我軍雖敗,還有可能重整,我定遵從勇王之意,勝,就將敵人趕回北方,敗,也要衝過去,到北方糾集軍兵!」

    余公公點頭:「京城之安危,就託付將軍了。」

    童超點頭,忽然問道:「那位凌大小姐可在京師?」

    余公公搖頭:「她回了雲山寨。」

    童超嘆息:「可惜呀,若是她在,也能多個人出些主意。」

    余本忙說起自己的另一個任務:「雖然凌大小姐不在,但是勇王曾提起何松何督管,說他有急智,可配合將軍。」

    童超說:「好,我也認識他,馬上叫人去找他,與我一同出城。」

    余本行禮:「祝老將軍旗開得勝……」童超呵呵一笑,余公公接著說:「保我江山!」

    童超整肅了神情,回禮道:「告訴勇王,我必不負他的囑託!」

    日後,童超領十萬禁軍出城迎敵,京城的人們翹首等待好消息。

    禁軍久不參戰,兵將配合生疏,士氣低落。童老將軍果然勇猛,在陣前設軍令官,逃者力斬。

    他先以箭陣射殺騎兵,可是周朝兵士臂力弱,箭+矢無力不說,有些人還是充數的兵卒,被人塞進軍來,領著軍餉,算是一份生計,這些人過去都沒有射過箭。

    北朝騎兵速度極快,在箭雨下舉著盾牌急沖撲來,未被重挫就到了陣前。童老將軍又命以步兵砍馬腳之戰術,迎戰戎兵。可惜眾多京城兵士們平時過得安逸,誰會天天玩命操練?根本談不上有什麼身手,北朝的騎兵卻是這些年一直在王位爭奪中轉戰,馬術精湛,戰力強悍。前往砍馬腳的周朝兵士們成片傷亡,五六個兵士衝上去都砍不到一匹馬,後面步兵來不及跟上,就被戎兵接踵而來馬匹踐踏在腳下。

    不久,周朝兵陣大亂,兵士們殺了軍令官逃跑,一馬平原的戰場上,北朝鐵騎縱橫往來,斬殺周朝軍士,所向披靡。野地里慘叫聲響成一片,處處血光飛濺,周朝的步兵別說沒有還手之力,逃都逃不掉,被北朝騎兵追著砍翻在地……

    這一戰下來,血流成河。童超率幾千殘兵甩開了騎兵的圍堵,向東北方向逃了。

    周朝兵將聽聞慘況,心驚膽戰,戰意全無!

    這一仗把京城的人心打怕了!前些日子,戎兵從北方直下而來,大家還說是周朝將領無能,沒有列陣迎敵才導致了慘敗。可是現在就在京城的門口,區區一萬北朝戎兵就砍去了幾萬周朝兵士的頭顱!逃回來的人說戰場上沒有全屍,都被戎兵鐵騎砍得七零八落。

    京城朝野終於看清楚了:北朝鐵騎是無法抵抗的!誰去誰送死!幸虧盧寧無能!那一戰只死了些將帥,傷亡大約幾千。不像這位「好戰」的童老將軍,消耗了周朝十萬軍士!還打什麼呀!當下之要,是怎麼能保住性命!

    當戎兵戰後稍事休整,又向京城挺進時,朝上已經是一片議和之聲。太子向皇帝進言,要賀相前往議和,雲必須有舉足輕重之人,才能讓戎兵相信朝廷有心議和。

    皇帝遲疑了一日,人報戎兵已在一百里之外,太子再提讓賀相出使,皇帝同意了。

    賀府中,賀相在前院書房與三個兒子商談。

    賀雲鴻嚴肅地說道:「父親,敵人來勢洶洶,不予以打擊,就暫不能議和,否則議和必落下風,毫無可談之處!父親能不能向皇上請求,再起兵抵抗?」

    賀相搖頭說道:「童老將軍的戰役你們也看到了,我朝就是有他這樣的勇將,也無法阻止對方。若是再次出擊,也同樣會被血洗。此時行兵已無任何可勝之機,必須先議和,拖延一些時日,等勇王和其他勤王之兵到來,多一些勝算,與他們再戰不遲。」

    賀雲鴻道:「父親,對方是嗜血外虜,不會真心議和!此時要嚴守城池,等候勤王之兵!雖然損失了十萬禁軍,可京城尚有七十萬兵士,完全可以守衛一段時間!」

    賀相說道:「我已經答應了陛下,怎麼也要去見見他們。否則北朝會以為我朝太過軟弱,都無人敢去出使。你放心,我會儘量拖延,不與他們簽訂任何約定。」

    賀雲鴻再次請求:「父親!我還是覺得不該去議和,只需堅守京城!我覺得太子不存好意!您為何不入宮向皇上陳情?我相信那封書信已經入宮,夏貴妃也該給陛下看了。鄭氏有通敵之罪,為何不追究?!太子算計北行大軍,致其潰敗,為何不重責?!就是他們起兵抗旨,陛下要血洗京城,也比讓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誤國要好!」

    賀相沉重地說道:「你沒看出來嗎?北朝之師,我朝軍兵無力抵擋!若是現在說太子指使盧寧不戰,人們不會說他誤國,甚至會說他保全了人命!我反而成了殘害百姓之人!……」

    賀雲鴻皺眉道:「父親!」

    賀相深嘆:「每一條命,都是人家的兒夫父兄,生靈塗炭,有傷國之福祉。我是主戰之人,我朝傷亡慘重,我此時就該擔承重任,去與北朝談判,爭取些時間。至於太子,這江山是他的,他不該想交與北朝。何況陛下尚在位子上,趙震是名將之後,經歷過戰事,他是禁軍之首,能把握住局勢。你就是現在有足夠的證據廢太子,陛下也不會答應的:太子有自保之力,絕對不會束手就擒。強敵就在京城之外,我朝不思抗敵,反而在京城裡大開殺戒——皇帝為了小兒子,斬斷長子之羽翼……這豈不是要貽羞萬年!」

    賀雲鴻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陪父親去!」

    賀雪鴻道:「我是長子,自然是我陪父親去。」

    賀霖鴻忙說:「我官階最低,為人也會周旋,還是我去……」

    人說上戰父子兵,在生死關頭,人最能信任的,是父子兄弟,賀相年紀大了,出使敵營一定要有個兒子跟隨。何況,這是孝道。就如周朝必須有人敢於出使敵營一樣,賀家也要有個兒子敢於陪著父親。為人子,豈能讓白髮老父獨入敵營?!賀家會被人輕蔑,指為不孝之家!

    見三個兒子都爭相說話,賀相抬手讓他們停止,他對長子賀雪鴻說:「你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你的兩個弟弟尚無後人,為父就讓你隨我而去,你對你妻兒好好解釋,莫讓他們心生怨意。」

    賀雪鴻馬上點頭道:「父親!我身為嫡長,當擔重任,此時當然該隨父親前往。」

    賀雲鴻急忙說:「父親!大哥……」他想說大哥不善變通,但那是長兄,怎麼當著父親出言輕視……

    賀相對賀雲鴻說:「你莫爭了,你對朝堂之事比你長兄熟悉,這兩年,你已得了我大多人脈,你雖年輕了些,好在如今的王右相與我和太子都不和,不該幫著太子,只要你在京城把握住各方力量,又有勇王府的後援,該是能穩住朝事,讓太子他們不敢貿然行動。前幾日我已讓人送信給丁憂的程右相,我請求陛下奪情,要他儘快來京,官復原職。他到了,能該助你一力。只是他家鄉在南方,不會那麼快到。」

    賀雲鴻難掩憂慮之色,「父親……」

    賀相對賀雪鴻說:「你去見你的妻兒吧,我與三郎他們多說說。」

    賀雪鴻起身行禮:「是,父親。」

    當夜,賀相與賀雲鴻和賀霖鴻交談至天明。


    長房中,趙氏拉著賀雪鴻的袖子,幾乎哭死過去,兩個孩子也在一邊跟著哭。賀雪鴻雖然也難受,但是他自幼讀聖人之書,為人方正,覺得此是盡忠盡孝之時,乃是為人臣為人子的必行之舉,怎麼能哭哭啼啼,表現軟弱呢?他鄭重其事地叮囑孩子們要聽母親的話,好好讀書。趙氏知道丈夫為人古板,不知機變,幾次想說該三弟隨行,可是見到賀雪鴻的嚴肅表情,怎麼也無法出口。

    羅氏負責對姚氏說了賀相要出使敵營的消息。姚氏有心疾,誰也不對她多講這段日子的緊張,平常只提一句有北朝的兵來了,不要緊,只有一萬人……關於賀相出使的險惡,羅氏也得輕描淡寫,唯恐這位婆婆著急,一下暈倒不醒之類的,白讓賀相擔心。

    所以姚氏並不覺得賀相去議和會真有危險,只是艱難些罷了。她首先的反應是譏諷——賀相負了她,才遭了報應!自從那次與賀相吵翻,兩個人這一年再也沒有好好說過話!漫長的冷戰,讓姚氏心中充滿怨恨!她一遍遍在心中說賀相變了心!他忘恩負義!他靠著她娘家的幫助登上了相位,現在她娘家沒什麼勢力了,他就輕看了她!不尊重她了!甚至直接奪了大媳婦的掌家權,來懲罰她!別以為她不知道他的惡意!她當初年輕貌美,他對她百般寵愛,現在她人老珠黃,他就不愛理她了。哪個女子不想要個貼心的夫君,她原來以為自己找到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丈夫,可誰知老了老了,他這麼讓她失望!……

    她動了動嘴讓羅氏去幫著賀相準備行裝,然後還是擺著個冷戰的架勢,不再多管了。羅氏不敢再說什麼,忍著眼淚去張羅行李和乾糧。

    天黑後,姚氏就坐在廳中,一直等著賀相來向她賠禮道歉!賀相要出城去了,難道不該放下身段,像以往的三十多年那樣,對她好言好語,好好地哄哄她?畢竟,她根本沒做錯什麼!那個山大王女子不孝!百善孝為先!那個女子不懂禮數!冒犯家長!是個連自己親生父親都不敬的人。她怎麼能不教訓那個女子?!說到皇帝面前她都有理!……

    她坐等了一夜,黎明時,賀相匆匆進門,姚氏憋了一肚子火,臉色極為難看!哼了一聲,撇著嘴扭開臉不理賀相——一定要讓你多說些好話才行!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心實意!別以為我會輕易原諒你……

    如果是個十幾歲的美貌小姑娘這麼幹,許是嬌嗔可愛,可是一個半百婦人,嘴角已然下垂,眼皮塌落,再如此表情,就顯得醜陋愚蠢。賀相一見,原本想緩和的心思也淡了,只說了兩句讓她多保重身體照顧家宅,沒有任何親近之意!轉身就離開了!

    姚氏一口氣堵在心中,賀相離開後,哭了起來。賀相沒有認清他的錯誤——她是個旺夫的人,賀相和她鬧僵了,就沒了福份!所以才背運如此!若是賀相臨走得到了她的寬恕,許是後面就能轉運了!這都是那個山大王的錯!如果不是她來,賀相怎麼會與自己翻臉?賀家怎麼會這麼倒霉!……

    氣憤之餘,姚氏見到來請早安的趙氏和羅氏,又大罵那個山大王!趙氏因夫君就要前往戎營,悲懼焚心,流淚不止。羅氏一直在變賣家產,天天提心弔膽的,現在見戎兵近了,才知道其中的意義。她心中惴惴,也不開口應和姚氏,屋裡只有姚氏一個人,來來回回地罵那幾句「不孝」之類的話,沒完沒了。

    皇宮中,鄭皇后感了風寒,更加虛弱。

    太子朝會一下,馬上去守著母親。他近來也焦躁不安,愁雲籠罩。他本來就是想讓大軍敗了,丟盔卸甲,賀相完蛋,可是誰知道戎兵近了!

    寢宮中,繡著鳳凰的沉重床帳低垂,太子坐在皇后床邊的黑暗裡,低聲說:「母后,孩兒已經讓賀相去和談了。」

    鄭皇后喘息著:「勇……勇王……有沒有消息?」

    太子搖頭:「還沒有,該是正往京城趕來。」

    鄭皇后咳了起來,低聲說:「別,別讓他進城,讓他在城外……對戎兵……」

    太子點頭:「孩兒明白。」

    鄭皇后又喘息了會兒,艱難地說:「若是京城危急,要馬上遷都!……京城落陷,你與陛下有失,他在南邊……就可立即稱帝……」

    太子連連點頭:「母后,孩兒聽您的。」

    鄭皇后大口喘氣,拉了太子的手說:「你一定……不能饒了……」

    太子忙說:「母后放心,您莫要擔憂了,好好休息。」

    天大亮,賀相帶長子賀雪鴻,與十餘名文官,乘車出城向北,往戎兵軍營行去,前往議和。

    賀霖鴻與賀雲鴻送父兄到了城門口,又與城門守軍交涉,兩人都是朝官,守軍放行,他們登上城牆,目送父兄孤單的車隊遠去,都憂形於色。

    時值寒冬臘月,北風呼嘯而來,城外地勢平坦,土地草木盡枯,片片殘雪,萬物蕭條。

    賀霖鴻咽下冰冷的口水,對賀雲鴻小聲地說:「我怎麼就覺得心裡打鼓呢?」

    賀雲鴻皺眉凝目遠方,「戎兵這次進兵實在太快,後續定然不繼。到了京師附近的先鋒萬餘騎兵,加上後面的三萬騎兵,這四萬人深入我朝,無論多麼驍勇,畢竟是冒險,一旦我朝緩過勁兒來,調集各方軍隊圍堵,戎兵也無勝算。所以,他們也該想暫時議和,給後方時間,要麼徵集大軍,援助南下之兵,要麼見好就收,得到割地和白銀後,退回北方。」

    賀霖鴻懷疑地搖頭:「戎兵此時氣勢如狼似虎,不會將到口的肥肉放下,退回去吧?」

    賀雲鴻沉默了良久,最後說:「就是他們在等待北朝增援大軍,此時也會假裝議和,父親和大哥目前該不會有事。」

    賀霖鴻在寒風裡打了個冷戰:「……希望如此。」

    賀雲鴻低聲說:「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趕快儲備糧食,日後圍城,能充為軍需!你將府中所余銀兩全部用於買入糧食和買地建造碉樓,不要再留什麼錢,都花了吧!」

    賀霖鴻點頭:「好,我馬上去辦。」

    賀霖鴻一回府,立刻去讓人叫羅氏到了書房。羅氏過去就總是小心翼翼的,現在擔驚受怕,神色更加倉皇。

    賀霖鴻悄聲說:「把所有能流動的銀子全給我,那些珠寶首飾,還有什麼剩下的,都運出來,我能賣就全賣了!」

    羅氏有些哆嗦:「真……真沒事嗎,家產已經被倒騰得少了大半,若是哪天母親或者大嫂發現了……」

    賀霖鴻揮手說:「別理她們!快!我馬上得帶人出府!」

    羅氏叫了自己的管事和嫲嫲們來,調集了賀府的大款銀票,手抖著給了賀霖鴻。羅氏又讓人將庫房中的各色珍寶打包裝車,運往前院。賀霖鴻領人押著馬車去了城中「藏寶齋」等地,死押活押地都換成了現銀。他讓人馬上去買糧食。戰事日緊,糧價天天漲,但是賀霖鴻還是買下了大量的糧食,儲藏在了那些他買下的宅地中。

    三日後,市面上的糧食不僅價格高昂得離譜,還根本買不到了——北朝鐵騎出現在了京城之北。

    原來,賀相所領的議和人員進入北朝營地後,大概是知道周朝不會動兵了,北朝並沒有停止前進,反而裹挾著議和使節加速向京城行來。

    當第一面北朝的旗幟從地平線上冒出時,京城警鑼聲此起彼伏。不久,京城的北牆上就站滿了兵士。京城向北方的三大城門都已關閉,路上的流民百姓若是想進城,就要繞道去南邊城門。但是現在從南城門往外跑的人,遠比要進城的人多的多。南向的幾個城門內,街道上都擠滿了眾多拎著大包小包的人和載滿行李的車子,等著出城。

    京城情形已如驚弓之鳥,但到了正午時分,竟然更加惡化了。

    北城外,幾百戎兵在城牆可見但是箭矢所及的距離外,架起了投石器,向京城投來了火藥彈。此彈炸開,聲響大作,炸得城上碎石飛濺,有些越過城牆,落入牆內的民居中,打穿屋頂,在屋中爆炸,窗戶都被炸飛了出來,牆皮震碎,露出裡面的石磚。

    城上的兵士們驚呼著躲避,城牆內的百姓們哭喊著奔逃到街上。

    戎兵連續投擲了百多個火藥彈,等到他們帶著投石器離開時,京城中已經喧囂震天,亂成了一團。

    嘈雜驚慌中,賀雲鴻在吏部大聲指揮各級官吏:「去!全上街撫慰人心!這是北朝在威嚇我朝,賀相正在議和,這是他們談判的砝碼!告訴民眾不要驚慌!……」

    可是這幾乎沒有什麼用處,不要說民眾,就是大多朝官,乃至皇帝太子,都驚慌失措了。

    次日朝會,皇帝蒞臨,朝臣開始聲嘶力竭地要求遷都:

    「陛下!敵兵有破城之器!此時不遷都,恐日後敵軍圍城,就無法脫身了!」

    「陛下!戎兵只萬餘,京城尚有禁軍七十萬!該是能護駕南下!請快做決斷哪!」

    「陛下!雖然禁軍號稱七十萬,但其中老弱之兵有近二十萬人!陛下!護駕之時,要擇精兵啊!」

    「陛下!勇王在南方,只要陛下南行,一定能遇上勇王的勤王之軍,勇王能戰,必然能加強禁軍之力,陛下,一過長江,就安全了!」……

    賀雲鴻出列:「陛下!城外敵軍是騎兵,行動迅速,一日可行一百七十里!陛下出城萬一遭遇,有陛下在軍中,禁軍心懷懼意,恐比童老將軍更難抗敵!城外無可據險抗敵之地,不如在城中堅守,等待援軍更為妥當!」

    即使賀相過去權勢遍布朝野,但此時大多數人都傾向趕快逃,所以明明見到賀雲鴻出列,支持他的卻只有寥寥無幾的低品年輕朝臣:「臣附議賀侍郎所言,陛下,此時戎兵炮轟京城,不過是為談判加些份量。他們來得匆忙,不見得帶足了攻城器械和火藥,以其此時兵力,不該能輕易攻破京城……」

    賀雲鴻又說:「陛下,軍報戎兵到來之數不過萬餘,京城絕對可守……」

    太子冷笑道:「賀侍郎想來甚是關懷賀相,竟然不惜置陛下於險地!此時戎兵只萬餘,尚未合圍,誰能說日後沒有後軍?!禁軍數目龐大,此時必可護送陛下南下,過長江,得天險之護。若是等到戎兵大軍到來,圍牢京城,又有可擊毀城牆的火炮,陛下還如何能脫身?」

    一名朝臣附和道:「自從童老將軍戰敗,每日都有百姓離開京城,成群結隊地逃往南方,昨日北朝炮擊後,逃亡人眾愈劇!平民尚知避害,陛下豈能繼續淹留京城?!」

    賀雲鴻說道:「陛下,遷都之舉,動搖國氣!若是陛下離開京師,幾乎可以確定,我朝半壁江山不存!若是能堅守,等到……」

    太子打斷:「住口!若是不喜遷都之名,完全可以說陛下南巡!聖上是天子,金玉之體,不能損毀半分!如果留在這裡,敵人重兵攻城,外援來救不及,你難道可以保證陛下的龍體康健?!此時陛下尚可安然而退,你竟然百般阻撓,是何居心?!」

    賀雲鴻雙膝跪地:「陛下!臣心無偽,可昭日月!臣只是擔心陛下安危!若是宮闈南行,一出城,萬一被敵人察覺,京城南邊全是平原,對方鐵騎腳力迅速,即使陛下領先幾日路途,龍駕也有可能被敵人追上!那時陛下之境地豈不更危險?請陛下千萬不可輕易出城!」

    太子方的一名朝臣說道:「賀侍郎其實就是怕陛下離城後,敵人知道沒了可以威脅我朝的致命所在,遷怒於議和的賀相吧?賀相為一朝重臣,得陛下多年依仗,想來賀相對陛下應該是感恩戴德!此時就是為陛下獻身,也該義不容辭才是,而不是這樣有意延誤陛下能脫險的機會!」

    賀雲鴻含著怒氣反駁道:「若是陛下出城,反落險境,後果不堪設想!」

    另一名朝臣說道:「市間米價一日漲了數十倍,還有價無市,如不知關節,根本無法買到!平常百姓人家月余後定然斷糧!若是戎兵圍城,只需兩月,京城百萬多民眾,就無以為生!弄不好會人吃人!那時,就是戎兵不攻打,城中也難免騷動,更何況戎兵還有火炮!留守京城之險惡,一目了然!不知賀侍郎為何還要粉飾太平,阻撓陛下及早離開死地呢?!」

    「陛下!賀侍郎居心叵測!陛下明察!」

    「陛下,不能再拖了!該馬上離京啊!戎兵一萬鐵騎已經如此強悍,斬殺了童老將軍十萬禁軍,若是後續三萬人到來,我幾十萬禁軍都無法抵擋啊!陛下!」

    賀雲鴻抬眼看了下皇帝的表情,知道自己輸了,他伏地深禮道:「陛下!賀家一門,對陛下忠心耿耿!決不投降!請陛下容我死守京城!待陛下悄然離開,我必與敵相抗到底!願陛下一路安全,早脫險境!」

    皇帝終於開口:「也好,朕離城後,就讓賀侍郎協領守城禁軍,堅守京城吧。」

    一錘定音,皇帝將離開京城「南巡」,至於時間,大家雖然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越早越好!



  
相關:  愛莫能棄    龍皇武神  特拉福買家俱樂部  天降鬼才  星辰之主  掛了99次之後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斷簪記第61章議和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斷簪記"
360搜"斷簪記"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1s 3.653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