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98章內城

    凌欣驚得瞪大眼睛:「什麼?!這麼快?!」

    柴瑞眯眼問道:「可是有人降敵?!」

    來人忙到柴瑞前行禮,急促地說道:「是一對兄弟,正好是守門兵將,突然發難,砍殺了旁邊的兵士,打開了東北角門。聽跑來報信的人講,他們說他們的老子娘沒有進內城,有人騙了他們,跟他們說都安置好了,可是他們看到城外被綁的人中有他們的父母,他們不能眼見親人被殺,就只能投降,支持他們的有上百多軍士,現在敵兵湧入了內城……」

    柴瑞抬手握拳,可是只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

    凌欣忙說:「等我一下!」她看地圖,拿起案子上的筆,快速地圈畫著:「快!增兵去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她今天用了大半天琢磨各處的優劣,此時很順手,她連畫了十多處,說道:「這些是我們的強據點,依仗這些立腳點,儘可能將我們內城上的兵士接回來!」

    柴瑞抄起地圖說:「朕去指揮!有人要見,去勇勝軍中軍!」然後不聽人們的勸阻就大步出了議事廳,廳中的人呼啦啦全都隨著他出去了,凌欣也猛地起身,可突覺屋頂旋轉,她忙扶著桌子站穩,閉著眼睛等這勁兒過去。她受傷還不到十天,看來沒有復原。孤獨客到了凌欣身邊,扶著她坐下,說道:「姐兒,我給你扎針。」

    凌欣被扶著坐下,原本擁擠的大廳已經安靜了。除了凌欣和孤獨客,只有在擔架上躺著的賀雲鴻,他旁邊的賀霖鴻和雨石,還有幾個太監。

    孤獨客將針扎入凌欣的頭部,凌欣視線模糊,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她心頭大亂,原本篤實的勝利,一下又遠了——內城一破,就是巷戰,她過去覺得巷戰能堅持四五天,可是現在離梁成來至少要有八**九天,巷戰和皇城能堅持那麼嗎?那個混蛋安國侯……

    她眼前一黑,被扶著趴在桌上睡著了。

    孤獨客把針還是留在凌欣頭中,直起身,他看向賀雲鴻,賀雲鴻也正看著這邊。孤獨客說:「她沒事,只是頭傷剛好,不該過度用腦,我讓她休息片刻。」

    賀雲鴻點了下頭,閉上眼睛。

    屋裡誰都不說話,沉寂中,殿外的黑夜裡,似有若無地有人聲,很遠,卻讓人努力聆聽。

    許久後,賀霖鴻看賀雲鴻,小聲說:「你今晚跟我回家吧?」

    賀雲鴻沒有睜眼,動也不動,似乎是睡著了。賀霖鴻起身,讓雨石幫著用屏風擋住了賀雲鴻,自己走過來,坐在了桌子旁邊。有人跑入殿中說:「軍報!」這裡是議事廳,凌欣曾要求所有守城的信息,都要備份議事廳,以便大家參考。孤獨客不敢讓凌欣睡了,忙將凌欣頭上的針拿出,說道:「姐兒,有消息了。」

    凌欣醒來,使勁眨眼,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來人就匆忙道:「趙將軍引三萬人從內城反攻,隔斷了敵軍的攻勢,想奪回城門,可惜敵兵已經進城的太多了,趙將軍強攻不下,受輕傷。」

    凌欣忙轉身對著大門,點了下頭說:「知道了!」那個軍士離開了,凌欣看賀霖鴻:「快幫著寫下來!」她起身坐到桌子另一邊,面對大門,又扒拉出桌子上平鋪的一張京城圖看著。

    就像開了頭,一連串的訊報相繼而來:

    「馬將軍在城上重傷!」

    「東部城牆落入敵手!」

    「張杰將軍所在碉樓被敵圍困!陛下已派雷參將前往解圍。」

    「陛下命人在城上放火,阻擋了敵人,北城南城牆所余將士撤離。」

    「西城駐軍半數撤入內城。」

    「東北城防軍兵撤回千人!」……

    凌欣緊張地一次次握緊雙手,這些人過去在她的布置中,都是數字,是npc,可是現在是活生生的人命…………凌欣感到如山重負,她不怕死,可是讓她恐懼的是,在一系列迅疾變化中,她發現她無計可施……

    夜深了,通報忽然少了,不知是阻住了敵人,還是惡化了。

    凌欣讓自己鎮定下來,皺眉看圖。

    孤獨客輕描淡寫地說:「姑娘不要皺眉啦,女孩子起了皺紋就不好看了。」

    凌欣用手按太陽穴:「大俠,此時就不要這麼玩笑了。」

    孤獨客說:「姐兒不要過慮!不然日後會健忘。」

    凌欣苦笑:「日後?……」

    賀霖鴻在一邊問道:「凌大小姐有何計策?」

    凌欣搖頭:「此時我能做的,其實不多了。該布置的都布置了,剩下的,就是死纏爛打。」

    賀霖鴻無賴地一笑:「那就打唄。」

    凌欣自言自語道:「我弟弟能早點到就好了……」

    孤獨客問:「雲山寨主?」

    凌欣點頭:「他們到了,京城就解圍了。」

    孤獨客摸著下巴說:「那時杜兄也是如此對我說,要我找人準備護送他們入京,保證他們的安全。可如果他們一路都不能自保,又怎麼給京城解圍呢?」

    凌欣使勁揉太陽穴:「我那個弟弟,一見到我陷在這裡,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立刻就能長出三頭六臂來,定是能解圍的……」

    孤獨客微笑:「姑娘此時尚能談笑,看來還有望。」

    凌欣打起精神:「當然……」她話沒說完,門口又有人匆忙一禮:「報!」凌欣一驚,忙看門口,來人說道:「九丙街三連環火陣開啟,敵軍受阻。」

    兵士離開了,聽見不是壞消息,凌欣鬆口氣:「還好,我現在真怕那個門……」

    賀霖鴻寫完這一條訊報,放下筆說:「我懂得你的意思:見不得別人受苦。我也曾怕門,那時他們來抓我三弟,就是破門而入,他正在案上寫著一首詩,我多希望他能寫完再被抓,可是他們還是一衝進來,就把他反綁了……」

    雖然知道賀霖鴻是有意往賀雲鴻那邊扯,可是現在凌欣心緒消沉,莫名難過。她嘆了口氣,見賀雲鴻那邊已經有了屏風,知道他睡了,低聲對賀霖鴻說:「是我不周到,我那時,應該給賀家安排個躲藏的地方。」

    賀霖鴻對著凌欣一笑:「其實,余公公提了一句,告訴我誠心玉店有密院。」

    凌欣驚訝地瞪大眼睛,賀霖鴻說:「你還記得我是與余公公一起做的那些改建嗎?」

    凌欣羞愧得臉都紅了,余公公告訴了賀霖鴻!自己沒有告訴蔣旭圖!她差點脫口問賀雲鴻為何不去,賀霖鴻知道她的問題,微微搖頭:「我三弟不想去。」

    凌欣當然理解:賀雲鴻太傲,兩個人的關係那樣,他那時絕對不可能去自己的地方,何況自己都沒說那句話……

    凌欣不敢看賀霖鴻了,垂眼看地圖,在心中暗記——這次,一定要讓孤獨客將賀雲鴻弄昏了帶過去!別讓他擺酷!

    賀霖鴻卻沒完,他看著凌欣說:「我三弟去城上看著你進的京城。我讓他去見你,可是他就是不去。」

    賀雲鴻對自己這麼感興趣?!凌欣又皺眉,問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事?為何去看我進城?」

    賀霖鴻笑著說:「我從余公公那裡打聽到的,至於為何,你該去問問他。」

    凌欣心中剛有些亂,就強力壓了下來——敵人破了內城,你在這裡告訴我他去看我進城幹什麼?!我才不會去問他!她抬手咬著自己的指節說:「賀二公子,此時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吧?」

    賀霖鴻眨眼問:「那該何時說呢?」

    凌欣一下無語——她雖然安排了賀雲鴻去玉店,可是賀霖鴻呢?如果堅持不了十天,賀霖鴻有什麼機會說這些?而自己,還有什麼機會知道這些?……

    凌欣垂下眼帘,整理了下思緒,抬頭對賀霖鴻說:「我知道工匠們一直在造箭,現在更不能停!我們一定要再堅持八**九天!你去讓人將什麼竹椅子竹床竹帘子,全拆了,告訴大家,援軍一定會到來!」

    賀霖鴻撣了撣衣襟,說道:「凌大小姐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也是不小,放心,你的命令,在下自然馬上就去傳達。」他站起來舉手行禮,說道:「在下告辭,望凌大小姐幫我看護我的三弟,去給他添加些被子,別讓他凍著。」說完也不等凌欣回答,很痞氣地一轉身,晃著身子走出去了。

    我哪裡有那功夫?!凌欣看著他的背影扁了下嘴。等賀霖鴻出了宮門,凌欣見雨石已經歪在屏風外的躺椅上睡著了,門口的坐著個太監,無精打采地在打盹,她看向坐在旁邊的孤獨客,孤獨客沒興致地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重複了。」

    凌欣小聲說:「您不知道!我跟您說……」凌欣指了指屏風,又指了指屋頂,「您千萬別和他們講什麼!一句話都別說!您記住!別商量別打招呼,給藥或者扎針,弄昏了直接帶走!」

    孤獨客繃著臉不說話,凌欣急了,壓低聲音再次強調:「大俠!」她死盯著孤獨客,從牙縫裡說:「該是只需躲藏一兩天!我弟弟能解圍!」

    孤獨客看凌欣:「你呢?」

    凌欣看了看門口,又瞥了一眼屏風,那裡靜悄悄的,才對孤獨客悄聲說:「皇宮裡,有三十多萬婦孺老少……」

    孤獨客咬牙:「我不想離開!」

    凌欣作揖了:「大俠!我求您了!您可不能誤國誤民!」

    孤獨客說:「那你與我們一起走!」

    凌欣搖頭:「我沒這個臉!我一直說不降,我也明白不能降,京城中許多安排都是我的主意,皇城裡的這些人,是我讓集合起來的,我不後悔。可是真有那麼一天……您覺得,我該抽身逃掉,留下身後一片血海……」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此時她會同意廢帝的話:多少人並不想死!就像那給敵人開城門的兵士,他們想投降來保親人或者自己的命……

    她現在明白夏貴妃為何要死了,心中的負擔能活活把人壓死。在海上航行,若是船沉了,船員都可以逃命,船長卻該是最後一個離開。若是船上還有許多無法逃生的人,船長跳船跑了,他就是活下來了,這輩子還能睡得了覺嗎?……

    孤獨客帶著一絲傷感看凌欣,說道:「姐兒還這麼年輕啊。」

    凌欣擺手:「我其實不年輕了。」

    孤獨客說:「姐兒,你能幫著陛下……」


    凌欣搖頭說:「我不是賀侍郎那樣的治世之臣,我只是個消防員……額,救火的,這一片大火,是我的使命。這大火燒過去了,就沒我什麼事了。」

    孤獨客說:「可是賀侍郎會希望姐兒在他身邊……」

    凌欣愕然:「大俠!都這個時候了,您還在做媒!您是月老托生的吧?」她站起來,「我在這裡頭腦遲鈍,還是去陛下那裡看看,也許在緊張中就能有主意。」她彎身看孤獨客:「您答應我,千萬別讓我失望!」

    孤獨客萬分勉強地說:「好吧……」

    凌欣剛要走,又對孤獨客說:「明天您得跟我走一趟,我有些東西放在皇宮外的一個作坊,現在巷戰開始了,得趕快帶進皇宮。」

    孤獨客點頭:「好,我們還是午時在宮門見。」

    凌欣想起小柳,小聲說:「小柳會武功,大俠別忘帶著她。」

    孤獨客默默地抬手去拔鬍子,凌欣對孤獨客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孤獨客看著凌欣不穩的背影嘆息,起身走到屏風後面,見一向沉睡的賀雲鴻半睜著眼睛,孤獨客坐在他身邊,問道:「賀侍郎怎麼醒了?」

    賀雲鴻看向孤獨客,目光銳利,孤獨客不與他對視,低頭坐下,說道:「賀侍郎好好睡一覺吧。」他心緒煩躁,盤腿而坐,合目吐納。

    廳中靜靜的,可賀雲鴻卻再也睡不著了,翻身看著屏風,等待黎明。他本來只是疲憊,思忖著內城一破,戰事會更加艱辛,必須穩住人心……他聽見賀霖鴻去與凌欣說話,那麼直白,讓他尷尬,自然更得裝睡,然後就聽到了凌欣與孤獨客的對話。凌欣的聲音很低,但他總是能聽清她的話語……

    凌欣一夜沒有睡,一直在柴瑞旁邊,根據軍報的敵方兵力,調配己方的兵力調動。一次次,柴瑞按照凌欣的數字,向各個據點要道加派兵力時,凌欣都感到渾身戰慄,那些全是人命,許多人都回不來了。這個遊戲已經非常血腥,她如果沒有下了共存亡的決心,大概就會崩潰了。

    到了白天的午時,北朝的攻擊終於停止了。

    內城破城後的進攻,讓北朝的損失極為巨大,甚至超過了前面所有攻城時的傷亡。本來內城門開,戎兵覺得無需攻城就拿下了內城是一大便宜,他們夜中進城,開始時很順利,城上的周人措手不及,城牆成段失陷……可是接著,周朝兵士在黑暗裡開始襲擊入城戎兵,戎兵不知地形路徑,完全是胡亂奔走,來自四面八方的冷箭防不勝防,一旦走錯街道,身後木板落下,大火即起,成隊戎兵無法脫身……

    天色漸亮,北朝兵士才發現,幾乎所有的高樓都是箭樓,堡壘比內城外更加密集,雖然沒有了城牆,可是這一道無形的戰線更讓人難以確定攻擊目標。習慣了在平原上馳騁砍殺的北朝兵士非常不習慣這種作戰方式,在大街小巷的都遭到了更加沉重的打擊。僅張杰所在的碉樓,本來被戎兵重重圍困,可到了天亮,已有近千戎兵被射殺,去為他解圍的雷參將再一合擊,圍困的戎兵反入困境,無人逃脫。

    北朝攻入內城中的的兵力幾乎全部被殲,以致北朝軍隊暫時停止了推進,等待城外大軍入內,再起攻勢。而進入外城的戎兵見到京城平常之家,都有綢緞瓷器,就熱衷搶劫,一時軍心渙散,整軍費時。

    凌欣見戰事稍緩,柴瑞一直掌控著戰場上的形勢,與孤獨客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就向柴瑞說了自己要去做的事情。柴瑞託付了凌欣一件事,凌欣答應了,柴瑞讓人往宮裡報了信,凌欣離開了中軍營帳。

    凌欣在宮門再次會和了孤獨客,兩個人騎馬,可這次只走了三條街就停下了。凌欣帶著孤獨客進了一間宅院,裡面一個駝背老人拄著拐棍顫巍巍地迎出來,努力地抬頭說:「梁姐兒來了?」

    凌欣下馬行禮:「李老丈好!」

    李老丈點著頭:「好啊好啊。」他提了下拐棍指著院子裡的兩隻半人高的大箱子,「就是那兩隻了,姐兒小心哪。」

    凌欣對孤獨客說:「大俠幫幫忙吧,把箱子綁到馬上,小心,裡面是火藥。」

    孤獨客很小心地搬動箱子,凌欣掏出了一個牌子遞給李老丈說:「老丈,這是進宮的牌子。」

    李老丈搖頭:「我不進宮了。」他指了下後面的房子,說道:「裡面有火藥有柴火,他們來就來吧。」他就像是在說件平常的事。

    凌欣堅持著:「不!老丈,我告訴了您怎麼做這東西,您進了宮,還可以再做些。」

    李老丈又搖頭:「沒有材料,做不出來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凌欣還是推牌子:「老丈!只需七八天!援軍就要到了!」

    李老丈頹廢地搖頭:「我老了,真的懶得動了。」

    凌欣低聲說:「可是老丈!援軍到來之前,皇城可能會被攻破!」

    李老丈嚴肅了,腰直了些:「真的?」

    凌欣點頭:「真的!您不要到處說啊。」

    李老丈想了片刻,說道:「那你找人來幫我搬家吧。」

    凌欣點頭應了,見孤獨客綁好了箱子,就向老丈行禮告別,李老丈再次叮囑:「姑娘可別騎太快!」

    凌欣點頭說:「多謝老丈。」然後與孤獨客上了馬,一路慢慢地騎馬回宮。凌欣對孤獨客說:「你幫我把東西安排了,就讓余公公給你人,再去那個地方,一定要把李老丈接入宮來。他是京城裡最好的爆竹製作工匠,造了那些用在陣上的爆竹。他一個兒子死在了城外,另外兩個,現在入了義兵,他的兒媳們帶著孩子進了皇城。他一直不想進皇城,可我不能讓他留在外面。」

    孤獨客見凌欣眼睛下面有青影,答應說:「好,我會將他帶入宮。」

    兩個人一路無語,進了宮,凌欣讓孤獨客卸了箱子,裝上宮輦,一直抬到了夏貴妃的宮殿。

    這就是柴瑞託付她的事情,當時她說要去取兩箱爆炸力強的火藥,柴瑞說要放一箱在夏貴妃的宮裡。

    夏貴妃的宮落是皇宮中少有的還沒有被人擠爆的地方。院牆外圍著禁軍,余公公在入門處等候著。凌欣下了宮輦,對余公公行禮,然後說:「一隻箱子要放在裡面。」

    余公公說:「姑娘進去吧,陛下派人來說了。」

    凌欣指著另一隻箱子說:「這個給趙將軍,告訴我們山寨的杜軍師知道怎麼用,讓他們要小心。」

    余公公點頭,禁軍們讓開,凌欣看著太監抬下了一隻箱子,對孤獨客行禮說:「多謝大俠了!」

    余公公對孤獨客躬身說:「抱歉,這裡只有陛下同意的人才能進去。」

    孤獨客反正還要回去接李老丈,就看著凌欣帶著太監們抬著一個箱子進了宮門,然後對余公公說:「姐兒讓我去搬些東西,得要十多個人。」余公公對旁邊的太監說:「去找人跟大俠去吧。」

    孤獨客跟著那個太監走了,離了好遠回頭看,凌欣還沒有從宮殿裡出來。

    凌欣讓人將一個箱子擺在了正堂殿門的入口處,用木板蓋好,還覺得不夠,就想找筆墨。

    正堂中並列擺了兩具棺材,棺材下面和周圍都堆放了成桶的火油。火油堆旁,一邊是沿牆的衣架,上面密密地掛著夏貴妃一年四季的衣服,隱約閃著微光。另一邊,堆放著成卷的書畫。凌欣猜想柴瑞大概是怕燒了金銀珠寶什麼的,會引來人們的翻撿,索性就燒掉會成灰的東西。因有火油,太監不進門,只在門口打著燈籠。

    正堂里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了,凌欣就半摸著黑,去了一側的寢室,床上已經沒有了被褥紅帳,沉重的梳妝檯還在,台子上擺著精美的木梳。凌欣打開抽屜,裡面有香粉和胭脂,凌欣有心用胭脂寫字,但怕柴瑞來了見了不喜,就又關上抽屜,走出臥室,去了另一邊的書房。

    書房沿牆是放滿書籍的書架,臨窗是書案,上面自然有文房四寶。凌欣向太監要了水,借著窗外的火光研了磨,然後端著硯台和筆,走到正堂,在蓋著火藥的木板上寫了「危險勿觸」幾個字。

    從夏貴妃的院子裡出來,天已經黑了,凌欣深感疲倦,可是還是打起精神去議事廳。路上看到有禁軍押著人過去,凌欣還以為是奸細,耳朵捕捉到人們的議論,才知道是在遷徙外城百姓時,辦事不力的官員,他們間接造成了內城的失陷,要被公開治罪給百姓一個交代。

    凌欣再次坐到柴瑞下首時,發現柴瑞也面露倦意,他還不到二十歲,眼角竟然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可是他的眼睛亮得嚇人,顯示他的瘋狂程度只升不減。

    凌欣想起來時路上看到的事,低聲對柴瑞說道:「若是只有兩兄弟因父母在城外而生不滿,也不見得能成功打開城門。那時不是說有百多人支持他們嗎?我覺得,這裡面有推波助瀾的人。」

    柴瑞冷笑了一下:「當然,可是現在既沒法追查,也沒法動他們。」

    原來柴瑞都知道!此時大敵當前,哪裡能查自家人?如果引起人人自危之感,豈不是自亂陣腳。

    凌欣嗯了一聲,不說這事了。

    杜軒在廳中間的桌子上展開一張大圖,四角壓了,圖上面已經標了各種圖標。杜軒拿了一根竹竿,指著一處處的標誌解釋著:「我來說說今日的概況,敵兵從這裡入的內城,在這裡受到我方的阻擊,趙將軍從此處反攻,一直打到了這裡……」

    人們都聚在地圖邊聽著,杜軒講完了各方的細節,總結道:「午時後,敵軍逐漸停止了各方的攻擊,要麼在換防,要麼是在調整,這三日下來,我方損失四萬四千人,民眾該有兩萬多人,因為不在名冊,這只是估算。按照兵士們的自報,敵方傷亡一萬一千人左右。我們巷戰第一線完整無缺,預備軍士在此處、此處……備戰,而這些敵方……是我們的陷阱,還在等著對方踏入。」

    他講完,有人說道:「杜軍師不愧是雲山寨的軍師,這風範……」

    杜軒彎腰:「自然是學自梁姐兒,她一有事就這麼擺著圖教訓大家,久而久之,不學不行。」眾人苦中作樂,笑了起來。

    凌欣對柴瑞說:「今天才是巷戰的第一天,我希望能至少再堅持五天,如果七八天就更好,所以我們大家不能這麼熬著,現在定個輪班制吧,大家輪流睡覺,將士們也要輪休。」

    柴瑞點頭,說道:「其實朕,很喜歡坐鎮的,這麼熬上幾天也該無事。」

    眾人馬上關懷:「陛下當然可以隨時坐鎮,但是龍體要緊哪!」

    柴瑞打了哈欠,說:「既然這樣,那朕就先去休息,姐姐也去吧。朕要與姐姐同班。」

    大家都行禮,柴瑞臨走對凌欣說:「雲弟今天不過來了,他去見父母,朕跟姐說一聲。」凌欣一愣,才發現賀雲鴻的擔架不在這裡。這麼長時間,賀雲鴻一直在此睡覺,他突然不來了,凌欣覺得有些異樣。

    柴瑞出了門,杜軒對凌欣說:「你也去睡會兒吧,我跟你說我現在可是個官兒了!」

    凌欣問:「什麼官?」

    杜軒說:「京城保衛戰的軍師!可協調各部各軍,陛下給了我一個玉牌呢!」

    凌欣說:「看你美的!」她也打了個哈欠,肯定是被柴瑞傳染的!

    杜軒說:「趙將軍受傷了,不重,在肩膀上,剛才說一會過來,雷參將和陛下勇勝軍的石副將都在,我覺得今天晚上不該有太多的事,你快去吧。」

    凌欣點頭,離開了議事廳,回到臥室躺下,臨睡前又看了一遍蔣旭圖的信,她有些傷感:這就是人們說的,我和春天有個約會,現在只剩下十六天了吧?平時,十六天算什麼?但現在,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八天……

    她很想寫封信,托日後要突圍而出的孤獨客給蔣旭圖帶去,告訴蔣旭圖自己可能不會去赴這個約會了,他是自己這輩子喜歡的人……可她無法下筆。她想起柴瑞在夏貴妃死後的悲嚎,知道如果自己明確地告訴蔣旭圖自己因為負疚而選擇留在皇城中,蔣旭圖一定會非常傷心,就讓他以為自己是選擇了他,可不幸像城中幾十萬軍民一樣毀於戰火……

    凌欣嘆了口氣,把信放入懷中。說實話,她覺得如果自己死了,比知道蔣旭圖死了要好,她上次的死亡根本沒有感到痛,但是如果知道這個對自己如此有情的人死了,自己會多麼心痛。就這樣吧……

    既然梁成能到,就是皇城破了,那些在誠心玉店的人躲上兩三天就能救,柴瑞賀雲鴻都該沒事……

    凌欣睡著了,夢裡見到了一片黃色的迎春花,一幢古色古香的屋宇,有一個人在窗後佇立,可惜她看不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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