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南隅 第十一章 去向

    「無影無蹤了?」秦含真讀信讀到這一句時,忍不住重複了一遍。這是一頁信紙上的最後一句話

    牛氏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母女倆那麼大的人,怎麼可能會無影無蹤了?就算她們雇了馬車,帶了婆子,可全都是女人,應該很顯眼才對。難道真沒人能打聽到她們上了哪兒去?!」

    秦柏也覺得有些意外。秦安既然已經打發人去尋何氏並看望章姐兒了,那人知道了那樣的消息,總要多打聽些消息,才好回報吧?他覺得自家小兒子還是挺心軟的,都打發人去問了,不可能聽說何氏母女失了蹤,就真箇不聞不問了。

    因著上回念家書時,秦簡趙陌都在場,牛氏一時沒提防,叫他們也聽到了自家兒子那點子不爭氣的醜事,心裡覺得有些丟臉。為了小兒子在晚輩面前的臉面著想,這一回讀家書,艙房裡就只有秦柏、牛氏夫妻與孫女兒秦含真,再外帶心腹虎伯與虎嬤嬤兩口子,連虎勇都沒加入進來,更別說是丫頭婆子們了。因此,眾人都覺得說話沒必要避諱,直來直去即可。

    秦柏問秦含真:「信後面寫了些什麼?你二叔可有讓人打聽去?」

    秦含真翻了下一頁信紙,還好,後面還有後續情況介紹。

    陳家不在乎章姐兒是否跑了,但卻在乎被她偷走的銀子和首飾,當時就炸了,命人去追趕。他們在當地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大戶,雖然如今落魄了,但爛船還有三斤釘,人脈尚在。用心一打聽,就有人告訴他們,看到章姐兒鬼鬼祟祟地提著一個小包袱往縣城門口去了,在那兒上了一輛馬車。

    那目擊者認得她是陳家女兒,見她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出門在外,還問她上哪兒去。章姐兒說去看她娘,因此那目擊者就沒有攔人。

    他只看到馬車是由一個婆子和一個四十來歲的車夫駕駛的,車裡有一個長相挺俊俏的小媳婦幫著掀車帘子拿包袱。車裡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在,但是沒有露面。章姐兒上了車,就直接鑽進了車廂里。她跟坐在車轅上的婆子認識,上車前還打過一個招呼,叫了一聲「嬤嬤」。

    正因為章姐兒表現得跟對方很熟悉的樣子,又說是去看娘的,那目擊者壓根兒就沒起疑心。若不是陳家人事後找人,鬧得沸沸揚揚的,他還不知道章姐兒是卷了家中的財物逃跑的呢。

    陳家人從這位目擊者處得知章姐兒的去向,就一路追了上去,沿途尋人打聽,倒也有人見過那輛馬車,但追到一處偏僻的岔路口處,便跟丟了。若真要繼續派人去打聽,倒也不是不能找出章姐兒所坐的馬車到底是走了哪條路,但當時陳家還有正事要忙,實在抽不出這個空來。

    章姐兒之所以能瞅到這個空子,卷了財物出逃,是因為陳家上下都在忙活一件事:給家中女兒說親。臨縣主簿的兒子看上了他家一個美貌的閨女,只是主簿太太有些嫌棄陳家家底太薄,但拗不過兒子,才給了陳家一個機會,讓他們帶女兒出來給自己相看。為了給她留一個好印象,陳家特地傾全族之力,為那閨女準備了好衣裳首飾,又由族裡身份最體面的一個秀才娘子帶著她去見主簿太太。

    據說對方相看過後勉強同意了親事,只是婚約一日未正式下定,都不能掉以輕心。在這種時候,怎麼能輕易叫人知道陳家有女兒私自卷了財物出逃?陳家見追不到章姐兒回來,就偃旗息鼓了。

    雖說損失了一些財物,但秦安先前送到陳家的章姐兒生活費,還有幾十兩銀子剩下呢,也能給陳家女兒添些不錯的衣料首飾做陪嫁,他們倒也不算虧。等到跟主簿家做了親家,多少銀子賺不回來呢?

    不過,陳家見秦安打發人來問,便又生出幾分妄想來,派了一個族人,跑到大同去要求秦安賠償章姐兒偷走的財物,還把失竊的清單誇大了十倍,打算要發一筆橫財。誰知遇上盧嬤嬤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人羞得恨不能鑽到地洞裡去。陳家知道秦安是侯府公子,也不敢再鬧了,寧可賠上路費,灰溜溜地回臨縣去了。


    牛氏聽到這裡,解恨地說了一句「活該」,又道:「當初派盧嬤嬤去,果然是再正確不過了。等閒人可沒法糊弄她。陳家居然還有臉來訛詐?!」但是章姐兒偷東西私逃離家,又讓牛氏覺得十分丟臉,「不省事的臭丫頭,跟她娘一樣不是好貨色!她好歹也是在安哥家裡養大的,自小如珠如寶,怎麼就養成了一個賊?!萬一叫人家說安哥家的女孩兒教養不好,豈不是連累了咱們自家的孩子?!」

    秦柏安撫她道:「別生氣,章姐兒怎麼也是姓陳的,又是她親娘帶大。她親娘都被休了,誰還能說安哥的女兒教養不好?二丫頭如今才滿月,等到她長大,還有誰記得這些糟心事?」

    他轉頭問秦含真:「後來如何了?你父親可有在信里說你二叔是否再派人去追何氏母女?」

    秦含真又翻了翻信紙,回答道:「父親說二叔在家書中沒提後來如何,只說沒有了何氏與章姐兒的下落,不知從何找起,想著她們母女身邊還有幾百兩銀子傍身,溫飽應是不愁的。何氏又是個精明性子,想來她會選擇帶著女兒出走,必是不願清燈古佛過一輩子,也不想讓女兒在陳家繼續受苦。她必然已考慮周全,想好要如何與女兒一道在外過活。二叔若貿然找過去,反倒壞了她的盤算。二叔想著,到底夫妻一場,也是憐惜章姐兒小小年紀就遇到許多苦難,因此對她們的下落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秦柏挑了挑眉:「難得,這話聽起來豁達,卻不象是你二叔會有的主意。」秦安若早就想到這些,又何必送走了章姐兒還要安排上兩個照顧她的僕婦,還堅持每年往陳家送生活費?更別說那被休棄後住進了庵堂的何氏,生活用度也是秦安在供給。他可不是狠得下心來與親生兒女的生母徹底斷絕關係的人。

    對此牛氏有一個猜測:「該不會是那個金環搗的鬼吧?安哥這孩子,素來耳根子軟,若是金環正得寵時,在他耳邊吹吹風,興許他就真箇以為放手不管是為了何氏與章姐兒著想了。」她撇了撇嘴,「我早就說過,那金環能在何氏身邊待了那麼久,還成了她的心腹,斷不可能是什麼善心人!」

    興許真是如此吧。但秦柏夫妻倆都遠在外地,不曾經歷小兒子做出這般決定時的情形,也沒法輕易下結論。

    秦含真插言道:「祖父,祖母,雖然二叔在送到京城的家書里只寫了這些字,但是隨他的信一同送到父親手裡的,還有盧嬤嬤的手書。父親把這封手書也附在信後,一併送來了。」她揚了揚手中另一封信,上頭用絹秀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了大半張紙,正是盧嬤嬤的筆跡。

    牛氏精神一振,忙道:「快讀來聽聽!」

    盧嬤嬤的字寫得很小,秦含真要在燭光下湊近了看,才能看得分明。她在信里介紹了何氏與章姐兒出走的情況,基本跟秦安說明的差不多,但有一點不太一樣,那就是在秦安做出決定,不去追蹤前妻與繼女的下落後,她想著何氏畢竟是梓哥兒的生母,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弄清楚何氏的下落才行。

    何氏素來不是個省油的燈。秦安那邊的男女僕婦,私下也曾透過話給她知道,她清楚秦平之妻關氏的死,跟何氏是脫不了干係的。妯娌二人長年不在一處生活,能有多大的仇恨?居然就能害人性命。這樣一個惡毒婦人,忽然行蹤不明了,倒比她回到秦家來,更讓人擔心呢。

    盧嬤嬤手上也有銀錢和人手,瞞著秦安,托張萬全幫忙,雇了幾個信得過的小子,往臨縣去了一趟,繼續追查何氏與章姐兒的去向。老天保佑,這批人去到臨縣時,離何氏出走已經過去了幾天功夫,但由於陳家人多嘴雜,與縣主簿家的婚事又已定下,便有種種小道消息傳了出來。幾個小子順著那些小道消息,沿著何氏母女所坐馬車離開的方向走下去,到了岔路口,就兵分兩路打探,終於探查到了她們的去向。

    何氏與章姐兒,是往京城方向去了。

    盧嬤嬤因此特地寫信回京報信,就是擔心這對母女上京,會尋到秦家門上。雖說這一個被休的婦人,一個與秦家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女,到了秦家也沒什麼臉面能賴著留下,但誰知道呢?何氏的臉皮可不是一般的厚。更別說,她親生的梓哥兒如今獨自一人留在了承恩侯府,這孩子素來脾氣和軟,若是知道生母與親姐有難,興許會心軟也說不定。

    讀到這裡,秦含真、秦柏與牛氏的臉色都變了,站在一旁的虎嬤嬤沉不住氣,開口道:「不會吧?她倆怎能進得了侯府的門?只要她們進不來,哥兒又不出門,如何能知道她倆上了京城呢?」

    秦含真卻道:「誰知道呢?要是何氏捨得出銀子,那麼大的承恩侯府,還怕找不到一個願意傳信遞話的下人?更何況,那府里如今還有一向看三房不順眼的二房在呢。」

    她看向秦柏:「祖父,這事兒不能放鬆了。雖然父親已經知道,定會有所防範,可他整天都要進宮當差,家裡的下人又沒幾個能撐得了事的。萬一真叫何氏找上梓哥兒,那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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