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南隅 第四十三章 午後

    秦含真這番話並不是無的放矢。【全文字閱讀.】

    她自穿越過來,相處時間最多的人就是張媽,對張媽的性情也算了解。這個性情和善的小婦人,其實很好糊弄,並非精明之人,可她的性子有個特點,就是認死理,恩怨分明。

    她因關氏的際遇而記恨何氏,就敢當面罵,背後罵,一句好話都沒有。何氏冷待也好,命其他人來威脅她也好,她害怕歸害怕,想罵的時候依舊照罵不誤。只因她已經認定了何氏是壞人,是仇敵,無論對方說什麼好話,都不會更改。

    以張媽的性子,若知道丈夫未死,還在大同城裡安家開店,過得富足,甚至有媒人上門為他說親,她肯定要問個清楚明白的。問清楚後怎麼做是一回事,但不問清楚,她過不去心裡那一關。

    秦含真都能了解張媽的性情,身為兒子的渾哥自然更加了解。他略一沉吟,便咬牙道:「姐兒說得不錯。這事兒無論是何結果,總是要問個明白的。否則家去見了娘,我要怎麼跟她說?」

    虎勇聞言便笑道:「既如此,我就上前叫人了。」

    渾哥卻叫住了他,道:「勇哥,且不忙叫人。等我回去告訴娘,讓娘來說。」

    虎勇不解:「這是為何?難不成你是害怕了?」

    渾哥卻搖頭道:「我雖認得我爹,但他離家時,我才四五歲大,興許記不清了。讓我娘來,卻是要認清了那人確是我爹,才好上前問話。否則,要是弄錯了,豈不是惹人笑話?就算沒認錯,那人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我又如何能駁回?自然是我娘出面更妥當些。」

    虎勇明白了,笑著說:「這也好,回頭我讓我爹陪你娘一塊兒過來。記得你們張家舊居從前在西街一帶,那裡離關家不遠。我爹娘每月都要往關家走幾趟,說不定見過你爹。不是我自誇,我爹記性最好,他若見過什麼人,等閒不會忘記。有他幫襯著,你娘也就更有把握了。」

    他這話倒也不虛。虎伯自小就在永嘉侯府為仆,跟在嫡出的少爺身邊,受的是正宗的豪門精英小廝教育,認人、記事都是一把好手,非一般人可比。

    渾哥聞言大喜,忙忙謝過虎勇。秦老先生含笑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先回去吧。逛了這半日也夠了,改日得閒,再逛別處不遲。」

    一行人便要迴轉,這時卻有幾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與他們擦肩而過,往那不遠處的皮貨店去了,打頭那一個還連聲叫喚:「張兄,張兄!」叫得很急。

    形似張萬全的鬍子男迎出來時,一臉的驚訝:「諸位怎麼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那打頭的男子一臉的氣急敗壞:「難道你沒聽說麼?那溫家老三欺人太甚……」

    他話未說完,鬍子男已經制止他說下去,警惕地望望左右,目光一度從秦老先生一行人身上掃過,但因為渾哥正好轉過身去,他沒有多加關注,而是壓低聲量,對那幾個中年男子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後頭茶室去。」說罷就領了眾人入內。

    秦含真聽得幾句,不由得多看了他們的背影幾眼,心中好奇。他們說的這「溫家老三」,跟方才在酒樓里行事囂張的溫家僕從是否是一家的?記得那衝著虎勇耍威風之人的同伴,曾跟他說過一句「三爺吩咐過的,不許鬧大」。莫非這「三爺」就是溫家老三?

    這個疑問在秦含真腦中轉了一轉,她就不再多想了。回家去問了秦泰生,也就知道了。

    祖孫一行回到秦安家中,宅子裡平靜得一如往常,來往做事的下人倒是少了許多。秦安似乎已經上差去了,後院中靜悄悄的,正屋早已空了,何氏的臥室門上掛著鎖,想必是連主帶仆都走光了,屋裡的箱籠也少了一大半。


    難得連西廂房裡每日總要鬧上幾齣的章姐兒,都消停了許多。牛氏心情很好,剛剛吃過午飯,正在消食,有些昏昏欲睡。見了丈夫帶著孫子孫女回來,便露出了歡喜之色:「城裡可好玩?都買了些什麼呀?這大包小包的。喲,梓哥兒好象很困的樣子,快到炕上來眯一眯。」

    梓哥兒平日也有午睡的習慣,此時用過午飯,吃飽喝足,又逛了半日街,正是筋疲力盡的時候。方才在回家路上,他已經撐不住了,在祖父懷中睡了過去,進門後才半醒過來,此時還是一臉的困意。秦老先生笑笑,便將孫子交給妻子,讓他們安睡,自己也換了衣裳,躺到炕上伸伸腰骨去了。

    至於張萬全的事,自有渾哥去與張媽提。還有溫家等疑問,虎勇也會去尋秦泰生打聽的。

    秦含真回了西廂的書房睡午覺。一覺醒來,她就看見張媽坐在屋角,手裡拿著件牙白色的夾布斗篷,卻是給她做的。但斗篷只縫了一半而已,張媽手裡拈著針線,卻是半日都沒有動作了,雙眼一片紅腫,顯然是不久前才哭過一場。

    秦含真見狀,就知道她定是聽渾哥說了原委,便勸她道:「媽媽別難過,興許只是誤會。我瞧那個媒婆帶了許多皮貨離開,說不定就是大主顧。張叔很可能只是隨口應酬著,未必就有別的意思。況且那媒婆能對張叔說這樣的話,證明張叔目前並無妻室,說不定是好消息呢?」

    張媽回過神來,勉強對著秦含真笑了一笑:「多謝姐兒安慰我了。不管是好是歹,我總要當面問過的,到時候自然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可是這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她眼眶裡又湧出了淚來,「若他只是變了心,不要我了,我也沒什麼好怨的。他如今在大同城裡做生意,開了好大的鋪子,已經不是往日可比。我一個鄉下婦人,遭人嫌棄也是常事。只是婆婆病重而亡,渾哥也是他的嫡親骨血,他怎麼能連他們都棄之不顧呢?我無論如何也要問一個清楚明白!」

    秦含真見她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說什麼,只笑著勸她:「若媽媽要到那家鋪子去,記得多帶上兩個人,最好是從前見過張叔的。多年不見,正好敘敘舊誼。」

    張媽知道她這是叫自己多帶上些人撐腰的意思,笑笑答應了,想了想,又覺得不能傻等下去:「拖到明日後日,還不知道有什麼要緊事呢。趁著這時候天色還早,家裡又沒事,我趕緊過去認一認人。若是渾哥認錯了還罷,若真是那死鬼,我定要問清楚他是怎麼回事!」

    說著她就丟下針線活,跟秦含真打聲招呼,便忙忙去了。秦含真心中默默祝福,眼前一暗,卻是春紅與夏青過來侍候她起身了。

    夏青幫秦含真穿好衣裳,便自去整理被鋪。春紅捧了熱水與巾帕過來,侍候秦含真洗臉,嘴裡念叨著說:「張媽如今越發糊塗了。雖聽說她丈夫可能還未死,她急著去認親,可三姑娘這裡還有差事呢,她說走就走,真是太不上心了。」

    秦含真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麼關係?我這裡也沒什麼要緊事,有你們在就可以了。她那裡才是正經大事呢,當然要及早弄明白的。」

    春紅卻正色道:「三姑娘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饒她是什么正經大事,為奴為仆的人,在主子面前,除了侍候主子,哪裡還有什么正事?便是三姑娘仁慈,賞她一個恩典,她也該向老爺、太太請示過,至不濟也要向虎嬤嬤討了假,才好出門的。都似她這般,說出去就出去,這個家裡還有規矩麼?」

    秦含真皺皺眉,覺得刺耳,卻不想多說,只問:「祖父、祖母午睡起來了沒有?勇叔和泰生叔在哪兒呢?」

    春紅答道:「老爺已經起來了,在前頭跟吳舅爺說話呢。太太還在睡著,哥兒也未起。至於那兩個,是外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回答完了,她又勸秦含真,「三姑娘,內外有別。那兩個雖說是三姑娘長輩的僕從,卻也是外男。三姑娘等閒還是不要見他們的好。便是有什麼吩咐,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到二門上告訴守門的嬤嬤,讓他們轉告,也就是了。」

    秦含真有些不耐煩地扔了巾帕,叫上夏青:「替我梳頭,我去見祖父、表舅。」

    夏青看了春紅一眼,應聲答了,替秦含真梳好了包包頭,正要送她出門。秦含真擺擺手:「我自個兒去就可以了,你們自便吧。」說完就走人了。

    夏青見她走遠了,才回頭拉著春紅進了屋,小聲埋怨:「姐姐怎麼又犯起糊塗來了?我早說過,三姑娘年紀雖小,人卻聰明,不亞於府里的幾位姑娘,不是姐姐三兩句話就能糊弄住的。姐姐先前揪著張媽說了幾回壞話,也就罷了,三姑娘要如何行事,自有三老爺、三太太管教,姐姐多嘴做什麼?!」

    春紅不以為然地說:「我怎麼就糊塗了?我也是為了三姑娘好。她日後要跟著三老爺三太太進侯府,這些規矩遲早是要學起來的,早些習慣了,日後也不會鬧了笑話。依我說,三房上下的規矩也太鬆了些。這安五爺家裡,就最是沒規矩。我總聽這家裡的下人說,那位安五乃乃是官家千金出身,教養不是一般女子可比,卻是怎麼管的家?竟連鄉下出身的三太太都不如了,怪不得會被休了呢。」

    夏青跺腳道:「你真是發瘋了!主人家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三房規矩如何,輪得到你管麼?你要作死,可別連累了我們!」她轉身就走。

    「哪個作死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想法。」春紅輕哼,「你道我們想做大丫頭,只是殷勤小心就夠了麼?蠢丫頭,你還差得遠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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