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戰還在持續,沒用多久,城頭上的士兵們將手邊可用的石頭砸完了,這已經是賊寇攻城的第三天。由於賊兵太多,官兵在守城時不敢留手,總是有多少守城物資都得拼命向下砸,連續兩天的守城戰已經使得他們的物資不足。
城下的賊兵還在吆喝怪叫著爬城,手邊卻沒有了擂石,這該如何是好?
就在情況岌岌可危的時候,眾位頭領突然看到了讓人驚奇的一幕,只見城中的老百姓開始大量湧上城牆,每個人的手裡都抱著石頭,他們冒著被流矢所傷的危險,將手裡的石塊遞給牆邊的士兵和鄉勇。
士兵們和鄉勇們楞了楞,趕緊接近村民們手裡的石頭,往城下亂砸……「村民們哪來的石頭?按理說,官兵應該早就把城中可用的石頭都搬上城牆了吧?」許人傑頗感奇怪。
「拆民居!」朱元璋只說了短短三個字,眾頭領就恍然大悟了。
這年頭的房子,大多數是泥石混合,加上木樑一類的東西搭成,只要拆掉一座屋子,就能獲得大量的石塊和木頭,檔次高一點的房子甚至是用磚頭砌的,拆開後砸爬城的敵軍滿好用的。但是,折民居來獲得滾木擂石的方法,一向都是守城方最後的保留手段,大多數情況下,城外有敵人攻城時,官兵不敢在城裡強行征拆民居,因為這樣做很容易造成城中居民暴動,與城外的敵人裡應外合,最終導致破城。
但是……動手拆民居的是百姓們自己,那就沒有問題!這樣的舉動不僅僅是不會造成城中動亂,反而會使得城裡軍民一心,拼命抗敵,如此一來,想要攻破城池,就非常困難了!
只見澤州城頭人影亂晃,不知道多少百姓上了城牆,有幫忙遞石頭的,有幫忙滾圓木的,有幫忙抬走傷員的,甚至有膽大的百姓把自己當成鄉勇用,拿著鋤頭直接去和爬上城頭的賊兵打。還有些百姓端著自家的湯鍋,將燒得沸騰的開水向著城下狂潑,燙得爬城的賊兵慘嚎連天。
岌岌可危的城頭上突然迸發出了一種龐大的正能量!就連站在很遠的山坡上觀戰的朱元璋軍頭領們,也能感覺到那種精神正在瘋狂地瀰漫……感染著守城的每一個人。
攻上城頭的賊兵們錯愕了,以往燒殺搶掠帶來的惡果,在這一刻顯露無疑,每一個百姓拼命的氣勢,都仿佛在告訴這些賊兵:來吧!讓你知道什麼叫做魚死網破!
「這情景……」朱元璋搖了搖頭,元末農民起義的時候,他依稀仿佛也見過這樣的場景,漢族的百姓們與當時方興未艾的起義軍們團結起來對付元朝統治者時,便是如此這般的氣勢,那氣勢有如狂濤,傾刻便席捲天下,將雄霸歐亞大陸的蒙古人輕易地掃蕩出局,趕回了大草原上,然後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得民心者得天下,並非一句空言!」許人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快看……闖王軍開始退了。」薛紅旗叫道。
果然,闖王軍陷入苦戰之中,很快便宣告不支,攻上城頭的悍匪被官兵、鄉勇、百姓聯手圍攻,根本就站不穩腳跟,不是死掉,便是摔落下城,順著雲梯上向上爬的後續部隊,則被無數的百姓用拆房子弄來的磚石和燒滾的開水擊潰……賊兵們抬頭看城牆上面,只見密密麻麻,全是守城的人頭,已經分不清哪些是官兵,哪些是鄉勇,哪些是百姓,只知道人數出奇的多,多得他們失去了繼續向上衝擊的勇氣。
勇氣一失,軍隊便潰!前面的人開始止步不敢前,後面的人悄悄抹油退……然後大軍猶如山崩,嘩地一下全都退了回來。
「今天之內,闖王已經沒法重新組織起軍勢,這面城門的戰鬥告一段落。」朱元璋淡淡地道。
確如朱元璋所說,闖王高迎祥此時也滿頭大汗,看著敗退回來的賊兵們束手無策,軍隊的士氣一旦崩潰,不是說幾句振奮人心的話就能解決的,只能留待時間來撫平士兵們的情緒,通常得有一天以上的時間,讓士兵們睡個好覺,休息飽滿,然後才有可能組織下一次的進攻。
他無奈地下令收兵回營,然後便想起來,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紅旗已經來了,正在後方觀戰,不妨利用這個空閒時間去見見他們。於是高迎祥便帶了幾個心腹弟兄,騎了高頭大馬,向著後方的小山坡上行來。
朱元璋等人此時也沒離開觀戰的小山坡,幾位頭領圍著朱元璋坐成半圈,正在探討剛才那一戰的一些細節問題,朱元璋隨口說些自己的看法,並且補充一些攻城戰的常識給自己手下的頭領們聽,例如古往今來的軍隊如何對付護城河,如何攀爬城牆等等,又講了大炮出現之前的一些攻城兵器和大炮出現之後攻城方式的改變等等,許人傑聽得眉飛色舞,轉著腦瓜子拼命的記。王二、苗美、薛紅旗則是聽個熱鬧,簡單地了解一下。
正聊著,便有手下過來報告:「闖王大哥來了!」
朱元璋聽了,趕緊站起身來,薛紅旗也算是一個老大,也趕緊起身,兩人一起出去迎接。說來也好玩,雖然同時起身,同時走出,薛紅旗卻有意無意地落後了半步,看來她潛意識中已經明白,自己和白水朱八不在一個量級上,不敢並肩而行了。
兩人迎了幾步,高迎祥已經到了面前。
朱元璋仔細一打量,這人不錯,挺有氣勢。只見他大約四十來歲,身材高大,手臂粗壯,一看就是非常有力量的人,雖然個頭比王二要小一點,但是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武藝比王二差。尤為特別的是,高迎祥全身都穿的白色,白色的袍子白色的頭巾,整個一片白,只有背上的一把大弓和腰間掛的一柄馬刀不是白色的。
「哈哈哈,白水朱八大哥,上次咱們三十六營過黃龍山,沒有好好說上話,如今可算是第一次真正的見面呢。」高迎祥人未至,話音已至,倒是頗為豪爽和直接。
朱元璋也抱了抱拳頭:「闖王大哥有禮了,上次我連你樣子都沒看清,如今仔細一看,確是一條好漢。」
高迎祥和朱元璋先見過了禮,這才轉頭對著薛紅旗,禮儀就不是很周全了,隨口道:「老薛家的閨女,小時候見過你一次,那時你還是個流鼻涕的小丫頭呢,抱著馬脖子使勁的哭,現在長這麼大了,哈哈哈,去年聽說你也拉起隊伍來造反了……」
原來高迎祥比薛紅旗要長一輩,是薛紅旗父親的拜把子馬賊兄弟,長輩對著晚輩說話,當然就不用抱拳啊,行禮啊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直接就居高臨下地打趣。也難怪他們兩人手下的馬賊對上了陝北黑話之後,便完全放下了戒心。
薛紅旗持了晚輩之禮:「高叔……咳……闖叔,父親大人常提起您,說您是陝北馬幫第一字號,叫我多跟著您學呢……您揭竿反了之後給咱們這些小馬幫開了眼,陝北的馬幫十有八個都學著您反了,侄女兒自然也不能落了人後,以免墜了父親的威名。」
高迎祥現在還沒公布真名,薛紅旗口誤把「高叔」這姓氏給報了出來,嚇了兩人一跳,還好身邊都是心腹或者義軍頭領,倒不至於泄了出去,饒是如此,高迎祥還是給了薛紅旗一個不滿的眼色。
接下來便是垃圾時間了,兩邊各自說了不少客氣話,拉扯了一些家常,問了問「你為啥來了這裡」、「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今兒吃飯了沒有」一類的廢話,總之大家都沒把心裡想的透出來,所以也沒啥好提的。
客氣完了,才說到正題,高迎祥嘆了口氣道:「這澤州城還真難打!倒是讓朱八大哥和薛家丫頭看了我的笑話。」
朱元璋面無表情,淡淡地道:「州城難打,世所共知,也沒什麼笑話可看,倒是不知道另外幾個城門打得如何了?」
朱元璋這麼一說,高迎祥倒是也有點了興趣:「今兒天色還早,我這西門是沒法攻了,不妨就一起去看看另外的城門攻得如何了吧。」
他留下數千人在城外吶喊示威,迫使西城牆上的守軍不敢撤去幫另外幾門,便和朱元璋、薛紅旗等人一起,放馬向南跑,繞過城西南拐角,去看南城門邊的動靜。
「負責攻打南門的是西營八大王兄弟。」高迎祥道:「他的兵力是咱們四門中最弱的,我想他這邊應該也陷入苦戰了吧。」
西營八大王,也就是張獻忠了,在圍攻澤州城的四股義軍中,闖王高迎祥實力最強,老回回馬守應排第三,闖將李自成排在第三,兵力最少的,便是西營八大王張獻忠。如果說哪一路最沒可能破城,也就是張獻忠這一邊,高迎祥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邊,所以他那邊沒仗打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南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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