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匄再看了看左右,荀偃皺了皺眉頭,輕輕嘆了口氣,而後專注的盯著手上的卷尊,自言自語:「撤退的序列……」
范匄自食苦果,當初他如果不袒護欒黶,現在盡可以拿欒黶不服從指揮,私自撤退來說事。但由於他的姑息,這件事已經徹底揭過去了,荀偃把責任承擔起來了,再把這件事提出來進行指責,已經毫無意義了。
此時。列國聯軍已經開始各自逃命,他們不在軍帳中,范匄想找一個人幫腔——趙武只在那裡低頭不語。
范匄勉強笑著說:「我看趙武,是因為我兒子范鞅如果出奔,只有選擇秦國了:齊國不行,我們下一步肯定要攻擊齊國,我兒子出奔那裡,萬一戰爭發生,他難以自處。
楚國也不行,我們跟楚國打了十多年,我兒子去了,肯定成為楚國泄憤的對象。唯有秦國可以選擇,而去秦國,就必須由趙武安排……」
趙武低著頭,一邊玩弄手指一邊回答:「我在棫林城上看到了贏頌的旗幟,這混蛋天天來我家串門,我的人還沒有去他家,把它吃我的喝我的重新吃回。所以我準備派一支商隊去,直接去棫林城找到那廝,讓他帶我家商隊去秦國……」
范匄覺得:「我兒子跟你的商隊去秦國!」
欒黶滿意的點點頭:「好吧,今生別再讓我見到你的兒子。」
范匄難堪的沉默著,趙武在軍帳中待的沒意思,他拱手告辭。
守候在營帳外的齊策迎接迎接他,趙武仰天嘆息:「欒黶這是在找死啊,他還嫌自己的敵人不多嗎?」
齊策詢問緣由,趙武把帳內的情況介紹了一下,補充說:「我原本擔心欒黶藉機沖我發泄,所以不惜擺出與秦軍一戰的姿態,搶回了他弟弟的屍骸,沒想到欒黶居然在大帳中沖范匄發怒。」
齊策跟著感慨:「欒氏家族有危險了,欒黶的父親、先元帥欒書有擁立之功,國君看在這份上,對欒黶多方容忍。可欒黶純粹嫌死得早,做事處處惹人討厭。
欒氏與我趙氏不和,由來已久。范匄是他的岳父,本該是他最堅硬的支持者,他卻把這個支持者變成自己的死敵,欒黶真不知死活啊。」
「欒氏有災難了」,稍後幾天,在秦軍陣營,出逃的范鞅也發出同樣感慨。
范鞅發出這樣的感慨,是因為贏頌詢問他晉國卿大夫之間的關係,並讓范鞅預測,晉國下一次家族爭鬥會發生在哪個家族之間,范鞅做如此預測。
贏頌再問:「你估計,欒氏這場災難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贏頌這是在踹則晉國的國力,如果晉國內部的動亂來得快,那麼秦軍還有機會占點便宜,但如果這場動亂發生在遙遠的將來,那麼秦軍已經沒有戰鬥下去的必要,這時候秦國人最該做的是:回去治理國內,發展壯大自己,並重新等待機會。
范鞅回答:「欒黶雖然暴虐,幾乎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但他父親、先元帥欒武子(欒書)恩惠遍及晉國卿大夫,比如趙武,趙氏在下宮之亂中,雖然三郤與欒氏都是屠殺趙氏的主力,但趙武子重新繼承趙氏,元帥也是幫助過的。所以在欒黶這一代,大家還記著欒書的恩情,感激欒書為了他們而殺國君,所以無論欒黶怎麼胡鬧,大家都會忍下這口氣。
所以我預計,災禍會在欒黶的下一代發生,那時候欒書的恩情逐漸淡去,人們只記得欒黶的討厭,哪怕欒書的兒子再怎麼討好,只要大家逮到機會,恐怕欒氏就是下一個覆滅的家族。」
贏頌沉思許久,回答:「你說的,仿佛是趙氏過去的經歷,趙盾殺了國君,報應降臨在他的孫子身上,現在欒書殺國君,報應真的能降臨在他的孫子身上嗎?……我聽說,欒黶的兒子欒盈很聰明?」
「報應終將降臨在欒盈身上」,同一天,齊策在趙武的軍營里,向趙武分析。
這時候,聯軍已經撤退完畢,元帥荀偃領著晉國中軍與下軍轉往虎牢,軍營里只剩下上軍與新軍——新軍依舊殘破不全,趙武的任務是帶領這支軍隊直接回國。
「也是,**現在容忍欒黶,只要國君不倒,欒黶無論怎麼胡鬧,大家都可以忍。但范匄不願意忍——范鞅是他唯一的兒子,范氏的希望在范鞅身上,如果欒黶不死,范鞅一直不能回國,范氏就沒有了繼承人。范匄不會容許出現這種情況。
范匄是誰,人們都記得他『晉國第二才子』的稱號,卻忘了這傢伙還有一個稱號——春秋的二陰謀家。范匄生性貪婪,特別容易記仇,這樣一位有才華有陰謀的人,我都不敢輕易招惹。這個人還是欒黶的岳父,他現在把范匄得罪盡了,連我這個旁觀者想起來都不寒而慄——說起來,欒黶沒有從他父親、春秋第一陰謀家那裡獲得一點智慧啊,我都懷疑欒黶不是欒書的種。」
「虎父犬子,這是常有的現象,主上既然對這一點警惕,請好好教導少主,免得我趙氏也出現虎父犬子的現象」,齊策認真的規勸:「我雖大,但我們的家族最重要,否則,國雖存,我們的家族也像將來的欒氏,過去的郤氏、狐氏一樣,墳墓上的樹木已經巨樹參天了。」
「這還是因為我們沒有徹底的封建啊」,趙武感慨:「國家不能維護每一個家族的利益,沒有對自己的國民進行足夠的保護,所以人人只依靠氏族的力量,尋求安全感,他們當然要以家族為重,這就叫一個『巴掌拍不響』、『存在就是合理』、凡是存在的現象,都是有存在的理由。」
「隨時的背叛也是有理由的啊」,齊策接著說:「我們讓出了很多利益,才跟魏氏結盟,但這次魏氏緊跟著欒氏撤軍,也是有原因的。經過這次撤退之後,無論魏氏之前撤軍的理由是什麼,今後他們為了免於受到軍法懲處,必須僅靠欒氏才能免災。如此一來,我們跟魏氏的盟約算是徹底作廢了。」
趙武走到大帳門口,撩起帳簾眺望外面的軍營:「我想起一句話:國家之間,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魏氏狡猾啊,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敢於犧牲,在需要保全自己的時候,從不會有片刻猶豫。
鄢陵之戰,魏氏拿出一個家主(魏錡)來犧牲,換取了魏氏提早撤出戰鬥,以保全實力,然後他們換得了兩個卿位。這份智慧,這份捨得,我自嘆不如。這次伐秦,魏絳趁著欒黶胡鬧,毫不猶豫的將事態擴大——原本只是欒黶一家撤退,魏絳把它弄成了整個下軍、晉國四分之一兵力大撤退。
弄出這麼大的事來,魏氏居然絲毫不擔責任,由此可見魏氏的智慧擅長,他們真借力打力、臨時變卦,在該不出力的時候,比我還懶,這份智慧值得我學習——魏氏不值得依靠,這倒讓我想起韓氏……」
齊策馬上接過話題:「我認為家臣彼此交換這項策略很好,我們知道韓氏的虛實,韓氏知道我們底牌,彼此做事透明、相互了解、才能相互依靠——主上剛才說過,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為了永恆的利益,我們不能像欒黶那樣,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當成競爭者,我們必須至少綁緊一個家族,比如韓氏。」
「那就擴大家臣互換的範圍——韓起不是一直抱怨,韓式沒有合格的管理人才嗎。我們可以容許韓氏派遣人手進入趙城學宮,另外,把學成畢業的學生儘量多的派向韓氏,讓他們深入地層,從上到下的親密彼此關係……」
此時,范匄率領大軍進入周王室的領地,他這次南下,是得到了楚國新任令尹子庚出兵的消息。前任楚國令尹子囊去世的時候,雖然已經認識到晉國無法與之抗爭,但新的楚王與新的令尹還是認為新官上然三把火,他們無論怎樣都要努力一下,測試老牌霸主晉國的實力。
晉國的實力他們能夠測試到,綿上閱兵之後,晉國中軍實力鼎盛,下軍欒黶與魏絳,一個是前任元帥的領主武裝,擁有晉國最肥沃的土地曲沃;一個是晉國最勇猛的甲士集團,擁有晉國頂尖的重裝步兵。荀偃與范匄聽說楚國出兵,正想挽救伐秦的失敗,兩人順水推舟,領著晉軍主力與晉**隊南下。
他們對勝利充滿信心,因為對面的楚**隊,只是一隻由疲憊的楚國臨時拼湊的遊行隊伍。
周王室聽到晉軍南下的消息,派遣自己的卿單靖公出營,單靖公拱手向元帥荀偃行禮:「伯長,王室現在有災難了,我們請求伯長予以調解。」
單靖公稱呼荀偃為「伯長」,這個稱呼是針對晉國國君悼公的。趙武的岳父、單婉清的父親單靖公如此稱呼,不是逾禮,這個稱呼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遇到的事,需要晉國國君、或者是以晉國國君的身份,出面處理。
春秋時代,爵位等級為:公侯伯子男。這個爵位等級是有特殊意義的——公爵是姬姓人的封爵,周王姓姬,公爵爵位意味著:享有公爵爵位的人,有資格繼承王位。
但並不是所有姬姓人都有資格封為公爵,晉國國君也是姓姬,但他最初獲封的是唐國,侯爵。後來才改稱為晉,自稱「公爵」,稱「晉某公」。
其實,早期的侯爵與伯爵,並沒有明顯等級差異。一般來說,替周王在邊境地區守衛邊境的戰區總督,稱之為「侯爵」,因為他處身邊境,為了國內安全,資源不免向他傾斜,於是,在對外戰爭時期,他的待遇稍稍過於伯爵。
而早期「伯」的意思是「王的管家」,「諸侯之冠」。春秋時代,這是「霸主」的專用名詞。《左傳》、《春秋》中稱霸主為「諸侯之伯」,「稱霸」也成為「稱伯」——在中國,兄弟間排行稱之為「伯仲叔季」,「伯」就是老大,「諸侯之伯」就是代替「王」管理諸侯的老大,管理諸「侯」,被管理者中當然也包括「侯爵」。
侯爵完全徹底高於伯爵是純德國的——德國獨一無二的設立了「選帝侯」,這位侯爵在國中也獨一無二,他專門負責代替各貴族領主行使領主權,在公爵中挑選合格繼承人繼承「大公爵(即國君、封君)」的位置。
至於侯爵伯爵滿天飛;公爵沒有王位繼承權,甚至需要替大公爵(或稱國王、皇帝)倒尿壺以打工求生;侯爵不值錢;所有領主都沒有封地只有封號,甚至連「封」號都不是、既沒有司法權、也不准「建」城堡,只擁有「土地使用權」的小地主,也「被封建」稱為「封建小地主——那就是「春秋後中國」,或者稱「郡縣(僕人)制中國」。
就在中國確立這套封建制時,希臘正處於城邦共和制末期,羅馬處於部落聯盟(七丘同盟),埃及、巴比倫處於僕人制,印度還處於部落酋長制……這套封建制度傳遞到歐洲,已經是一千多年後的事了(但在現代中國,說春秋是封建,被稱為「西化」)。
自晉文公打起「尊王攘夷」旗號後,晉國成了周王室理所當然的庇護者,單靖公現在如此尊敬的請求晉國出面,幫周王處理一點家務事——事情起源於周王室內部的一次紛爭。
兩年前,周靈王的兩位卿士王叔陳生(應該是周靈王的叔父)與伯輿爭做天子的執政。靈王支持伯輿,王叔陳生怒而出奔。到達黃河邊,靈王又派人挽留,並殺掉王叔陳生的政敵史狡以取悅王叔。但王叔陳生依然難以釋懷,乾脆在黃河邊駐紮下來,雙方一時難以開解。
荀偃聽單靖公敘述事情的緣由,他指了指范匄:「這點小事,便由范匄、我們的副元帥直接處理吧!」
單靖公看了看荀偃,此時,荀偃充滿了戰鬥**,因為他也知道,楚國人耗不起了,這次與楚國人交戰,可能是最後一次與楚國人交手,他擔心自己動手過晚,楚國人聞風退卻,那他的勝利就不完美了。
故此,荀偃轉向范匄,補充說:「王請求我們主持訴訟,派遣別人未免不慎重,但這點小事又無需整支大軍停留於此,我帶人先去虎牢,你在這裡順手替王處理了……」
范匄覺得很有面子,替王處理家務事,這是莫大的榮譽,但一開庭他知道壞事了,怪不得荀偃躲了出去——周王想啟用伯輿,但又不願得罪自己的叔叔陳生,甚至殺掉叔叔陳生的政敵來討好對方。現在他讓晉國出面裁決。
裁決什麼?無論晉國作出的決定是什麼,不免要得罪一方,而周王一旦責任不承擔,事後,他還可以得罪人的理由全推脫到晉國身上。
開庭地點就在周靈王的朝堂,由於訴訟雙方都是大貴族,各派手下的家宰、大夫出席。周王叔叔、陳生的家宰訴首先發言,指控:「蓬門小戶的出來的人(指伯輿)也想欺壓上面的人,我們王室的事情,向來由王室的人自己處理,現在一個蓬門小戶的出來的低等貴族,也想管理王室事務,干涉王室的任命……上面的人也太難當了吧?」
伯輿的大夫瑕禽反駁:「從前平王東遷,我們七姓的大夫跟隨平王護駕,各種物資全都供給不誤。平王要依賴他們,因此賜予他們鄭重的盟約,稱封其『世世代帶永享職位』——如果我們這樣的貴族真的是蓬門,能跟隨天子來東方定居嗎?平王還會依賴我們嗎?
自從王叔執政以來,辦什麼政事都要行賄受賄,任用寵臣濫施刑罰,做官的都富得流油,我們這些人能不變成蓬門小戶?希望大國(晉國)認真考慮考慮:下面的人有理卻得不到申訴機會,還有什麼公正可言呢?」
聽起來,王叔陳生是一個貪婪昏庸的貴族,而伯輿方面則理直氣壯。
士匄一向被稱為「晉國第二才子」,善於言辭,他的裁決是句漂亮話:「天子支持誰,我們就支持誰;天子反對誰,我們也反對誰。」
全場啞然——范匄等於什麼都沒說啊。
稍停,范匄冠冕堂皇的問:「嗯,你們雙方相互指控,證據吶,雙方都有什麼證據?」
王叔一方勃然大怒:「我們是貴族,你以為我們會像村夫無賴一樣撒謊嗎?我們說的話,就是證據——這是貴族的保證!」
范匄莊嚴的回答:「我們晉國的法律,不注重貴族的保證,只在意拿的出手的證據。」
王叔的家宰驕傲的回答:「伯輿的指控毫無根據,他的指控有證據嗎?他自己就是一個寵臣,如今他把自己做的事情強加在我們頭上,我們跟這個低等貴族對薄公堂,已經是降低了身段,倉促之間,我們拿不出證據,只能祈求晉國的公正。」
范匄面無表情:「我宣布:伯輿勝訴!」
周王如願以償,趕緊派人追問范匄:「那麼晉國的裁決是什麼,是讓伯輿做執政嗎?」
范匄表情嚴肅,肅穆的回答:「任命誰做執政,那是王自己的家務事,我只是根據本職,做出了訴訟的裁決。」
周王不死心,催問:「雖然這樣,我終究還是希望晉國作出判決,希望晉國明確判決由誰來擔當本王的執政。」
范匄看了一眼旁邊侍立的單靖公,嘴角浮出一絲微笑:「如果王非要一個判決,我的判決是:單靖公可以擔當執政!」
「啊!」周靈王的朝堂上,下巴掉了一地。
爭訟的雙方都沒有想到結局是這樣,他們誰都沒有獲得執政權,相反,倒是旁邊看風景的單靖公,也就是趙武的岳父,平白的獲得了執政之位。
王的執政,這是什麼地位?
王叔陳生大怒,叮囑家臣:「這裡別呆了,此處,低等貴族開始騎到了我們頭上,王室已經污穢不堪,人們不再依靠才能贏得尊重,而只靠討好巴結獲得高位。我們走,收拾行李去晉國,我要找孫周(悼公沒有即位時的名字)申訴。」
王樹反應快,首先開腔,大殿內其餘的人面面相覷,找不出可說的話來。范匄嘴角含著微笑,起身,恭敬的說:「王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臣下臣范匄要去追趕本**隊了。」
大殿裡依舊鴉雀無聲,范匄站起身,抬腳往外走,空無一人的大殿上迴蕩著范匄孤獨的腳步聲,每一聲都仿佛敲擊在人的心臟。
許久,王開口了,他的聲音有點啞,他問伯輿:「當今世界上,誰還敢挑戰晉國?」
伯輿沒有說話,單靖公立刻跳了起來,打岔說:「王,大國(晉國)專門派認為我們主持裁決,他現在告辭,我們不去送一下,不符合禮節。」
王有氣無力的點頭:「你去送一下吧。」
稍停,王懶洋洋的補充:「根據晉國的裁決,今後你就是本王的執政了。」
單靖公臉上的表情無喜無悲,他拱了拱手,趕緊追逐范匄而去。
單靖公走後,伯輿回答周王剛才的問題:「楚國不去掉王的稱號,我們不能跟他們打交道,所以我們要想尋找敢與晉國作對的人,只能在中原的封君里尋找,秦君恐怕不行,他們剛剛挨了晉國一頓猛攻,我看晉軍得意洋洋穿過王野,恐怕秦君吃了大虧,未必有膽量挑戰晉國……唯有齊君,或許是個選擇。」
周靈王立刻說:「馬上派人去向齊君求婚,寡人準備娶齊國君主的女兒做自己的王后。」
伯輿點頭:「大王高明,有了齊君的支持,我們或許可以抗衡晉國,只是這件事,需要執政單靖公的許可。」
周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先去辦吧,單公會許可的。」
此時,范匄正走出周王的宮殿,他回頭眺望周王的宮城,嘴角帶著冷笑:「巴掌大的地盤,每年的產出與稅收不如我晉國一個大領地,還為一個執政的名義爭來爭去,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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