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最遠到了哪裡?」交泰殿之內邵樹德好奇地問道。
「陛下,那邊海況惡劣,時有大霧,不辨方向。東南風勁吹之際,有時候就迷航了······」從日本海航行歸來的船長徐雄回答道:「待到大霧散去,偏航就挺嚴重,有一次離陸地很近了,沒觸礁都是運氣。」
邵樹德點了點頭。冷暖流交匯的地方,就是容易產生大霧。按照他們沿著朝鮮半島東部沿海航行的路線,應該是碰到千島寒流的一個支流與日本暖流的某個支流交匯。
這種冷暖流交匯的地方,海水劇烈活動,攪動海底營養物資,使得各種浮游生物有充足的養分。而浮游生物多了,漁業資源自然就十分豐富。
「我們後來登上了那個陸地·······」徐雄繼續說道。「是島、半島還是大陸?」邵樹德打斷了一下,問道。「可能是個半島。」徐雄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邵樹德不置可否。
沒有徹底探查、描繪過海岸線,你敢這麼確定?歷史上俄國人還以為庫頁島是半島呢,直到1848年涅維爾斯科伊仔細查探後,才最終確認這是個大型島嶼。
當時島嶼南部有大量日本殖民者,修建了很多寺廟,由北海道大名松前氏組織開發。日本漁民在那已經捕魚了好幾十年,甚至給庫頁島取名「樺太島」—他們倒是很清楚其島嶼性質。
多說一句,庫頁島這個大型島嶼,滿清只在後金年間,派了四百兵乘坐樺皮舟、獸皮舟登島一次,從此以後再也沒去過。後來日本人殖民島嶼南部,俄國人殖民北部,甚至美國人也過來捕獵海豹、海獅、海象,滿清一無所知。
直到被割讓時,才驚覺原來日本人、俄國人已經將島嶼瓜分很久了。沙俄已經流放了不知道多少犯人過來,興建了許多殖民地和城鎮,甚至有了基礎的手工業,人家只是來補一道割讓手續而已,確實夠遲鈍的。
「半島上有何物?」邵樹德問道。
「當地土人慾用金子換我等攜帶的柴刀。」徐雄說道。
仆固承恩示意了一下,兩名小黃門用托盤帶來了幾塊黃金。黃金的純度很低,其實就是狗頭金。
邵樹德好奇地拿起一塊,仔細看了看,道:「土人不會採礦冶煉,這金子定是撿來的。難為他們知道此物有用,或許與外人接觸過,莫非是渤海人?或者是日本人、新羅人?」
「前唐之時,稱那片海為大海。渤海人,新羅人則稱之為渤海。」徐雄說道:「臣在百濟雇了幾個嚮導,皆言新羅之時有船去過。渤海國東京、南京離得更近,去的船隻還要更多。島上盛產魚、毛皮、金子等物,土人有穴居者,有用樺樹皮搭建木屋而居者,臣還帶了幾個土人回來······」
「哦?還有土人?」邵樹德很感興趣,立刻道:「讓他們進來。」很快便有宮人將土人請來。
邵樹德坐在龍椅上,仔細看著,進來的是一老一少兩人,可能是爺孫倆,在宮人的示意下,緊張地行禮。
「無需多禮,賜坐。」邵樹德揮了揮手,起身走到二人身前,看了看。老人十分拘謹,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他。
邵樹德很理解,經歷了社會的雨雪風霜,人的稜角都被磨平了,即便「野人」也是如此。他可能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恢弘壯麗的宮殿,心中更加恐懼,幾乎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少年則還有幾分野性,瞪大著雙眼,好奇地看著邵樹德。
「他們可會講官話?」邵樹德問道。
「不會。連渤海漢兒語也不是很懂。」徐雄答道。
「怎麼遇到他們的?為何願意跟著來大夏?」邵樹德又問道。
「在海邊釣魚的時候碰到。」徐雄說道:「臣想著聖人可能會感興趣,
便將他們請了回來。」請?莫不是綁架?邵樹德暗哂,又仔細問了問細節。
原來徐雄等人因遇到大風浪,船隻破損,漏水嚴重,不得不拋棄了很多貨物,其中就有補給品。
靠岸之後,一個人影都沒見到,以為這是個荒島呢,於是就開始釣魚。說來也神奇,他們根本沒在魚鉤上掛任何東西,就光禿禿下去,然後一條接一條地釣上了很多魷魚,關鍵時刻救了命。
而魷魚則是虧出血,什麼都沒吃到,就被魚鉤拉上去,然後風乾掛在甲板上,成了水手們的續命之物。
徐雄甚至還帶了幾條風乾魷魚回來,邵樹德看了看後,便分賜給了宮人。
「不是費雅喀人就是鄂倫春人。」邵樹德看著兩位土人,囑咐賞賜他們一些財物,便又坐回了龍椅。徐雄有些茫然。
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人。好像遼東也沒這號部族。或許,只有聖人這種得天授的神人才知道吧。想到此處,謙卑地低下了頭。
「徐卿,如果朕所料不錯這是個大島。」邵樹德說道:「就你看來,此島有何價值?」
「陛下,臣等靠岸後伐木修船,前後待了月余,只一個感覺,島上熊多、鹿多、魚多,人極少。」徐雄答道。
「七月漁汛之時,臣等匆忙找了一些網,幾天工夫便捕了幾千尾大魚。」
「此魚極大,臣帶了數桶回來,中原近海從未見過此物。站於山崗之上,俯視大海,海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魚群,爭先恐後沖入島上河流之內,把我們的漁網都掙破了。」
「臣等還獵了一頭熊。」
「島上的野鹿很多,根本不怕人。成群結隊,蹄聲如雷。一頭鹿重達千餘斤。」「對了,海邊還有許多海豹,惜未捕捉到。」
徐雄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邵樹德更確定了,這就是庫頁島。
之所以一度被人以為是半島,是因為島嶼北端離大陸真的很近,最窄處只有幾公里,而且這個名為韃靼海峽的地方水很淺,遠古時期可能真的與大陸連在一起。
後世蘇聯時代,毛子們一度想把這道淺淺的海峽填上,阻止寒流南下。因為據他們測算,如果堵住這道海峽,那麼遠東地區的年平均溫度將提升2—3度,效果十分明顯。但最終沒有實行,可能是成本太高,又或者遠東地區沒多少人,不值得這麼做。
「此島對面,就是渤海的安邊、安遠二府吧?」邵樹德說道:「當地是什麼情況?可曾打探?」
「我等曾遣人上岸,不過三日,就被渤海人發覺。賊人聚攏了數百騎,搜山圍捕,我等不得已退回了船上。」徐雄答道。
邵樹德又點了點頭。
其實,他們這次北航,經歷還是很豐富的。
沿著海岸線航行,可以說不需要太多航海技術,比深海航行的要求低多了。聽起來似乎是一件簡單的任務,但他們的主觀能動性很強,探險精神也很足,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多次上岸,並且勇敢地接觸了土人,獲得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朕攻滅渤海之後,可需占了此島?」邵樹德問道。
徐雄猶豫了一下道:「陛下,此島既有寒流,冬日或不怎麼暖和。」「亦有暖流。」邵樹德補充道:「故此島南半部暖和,北半部寒冷。」
「是。」徐雄說道:「不過臣不建議占據此島,中原人恐不適應當地苦寒的天氣。」
「嗯。」邵樹德思索了一番,又問道:「若只在島嶼南端建一個城鎮,夏日遣人駐守,幫著修理漁網、船隻,等漁汛結束,便行撤回,你覺得如何?」
「陛下英明。」徐雄贊道:「此島一年或要封凍幾個月,冬日確實不宜留人。但魚是真的多。海豹也極多,臣等還不止
一次看到過鯨,若僅作為夏日捕魚之所,那真是極好的。」
鯨這種生物,八成以上生活在寒冷的海域。
在人類開始大肆捕殺以前,北極的鯨並不比南極少。但誰讓北半球才是人類文明的核心地帶呢?企鵝都在18世紀中葉被滅絕了,只剩下南半球的,何況鯨?
後世80%的鯨生活在南半球西風帶以南的南極海域,當地漁業資源豐富,能夠養活龐大的鯨群。待到南半球冬天到來,南極冰封之後,鯨才會北上進入相對溫暖的海域活動。
北半球的鯨其實也是這個模式。斯瓦爾巴群島成為歐洲的捕鯨聖地,不是沒有原因的。「海豹、海獅、海象、海狗、海狸······」邵樹德食指輕巧桌面,默默思索。
如果只是作為一個捕魚、捕鯨據點的話,其實不需要付出什麼成本。
設一個臨時修理所,幫著修補、晾曬漁網,加工海產品,然後分門別類,裝船發運,是性價比最高的方式。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打下渤海國,然後以其人煙稠密的興凱湖糧食產區為核心,在東邊的定理府、定遠府修建造船廠,支持這種捕魚活動—令人欣慰的是,這完全就是近海捕魚,甚至都不用下海,在岸上一年就能捕獲大量的魚。
庫頁島上有數千條河流,其中相當數量的河流都有大馬哈魚洄游產卵。附近的南千島群島上的一些淡水河流,也是駝背大馬哈魚的主要產區。
蘇聯時期,俄國人每年在庫頁島上的河流內捕捉超過一萬噸駝背大馬哈魚。
而在擇捉島上的淡水河中,即便是產量低的年份,也能捕捉到八千噸以上,產量之高,令人咋舌!
一個小島內陸的淡水河中就能抓到八千噸,什麼概念?相當於幾十萬隻羊的出肉量。
毫無疑問,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而且根本不需要你投入多少本錢。提前造一些冰窖,捕一個夏天的魚,然後收工。深秋之時,北風乍起,就可以運魚回國了,順風順水,全程沿著海岸線航行,不需要多高超的技術。
這種天然的海上牧場,每年收割一次,不香嗎?
「徐卿,明年你們再航行一次。這次多帶些船,探查得更徹底一些。」邵樹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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