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劉將軍,謝過吳校尉。」
接過諸葛亮送上的禮物,兩位夫人都是懂得禮數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會當著吳良等人的面打開查看,只是連忙行禮道謝。
但那個叫做「環兒」的小姑娘,卻是忍耐不住好奇心,拿到禮物就立刻拆開了外面那層絹布。
「爹爹,娘親,你們看這是什麼?」
環兒將一個金燦燦的黃金小擺件舉過頭頂,小臉上卻帶了些失望的表情。
在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眼中,好吃的與好玩的才是她最關心的事物,像這樣的黃金小擺件實在很難引起她的興趣。
當然,主要還是黃家如今家道中落,這小丫頭懂事之後根本就沒見過黃金,更不可能有機會使用黃金,因此不知道黃金的真正價值。
也是這一刻。
黃承彥與那兩位夫人才終於明白吳良送的禮物究竟是什麼東西,一時之間竟有些惶恐,連忙說道:「使不得啊吳校尉,你奉命來探望我們已是仁至義盡,如今又送上如此貴重的禮物,我們如何當得起啊?」
這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自打太尉張溫被董卓所殺,黃家失去了依仗之後便被襄陽城的士族門閥邊緣化了,他們的日子自是一如不如一日。
這些年下來,黃承彥不得不遣散了家中傭僕,自家的產業亦是不得不逐一賤賣,如此才得以維持生活。
眼下能變賣的家產已經賣得差不多了。
可以這麼說,眼下黃家就只剩下了這座宅子還能勉強撐撐門面,這宅子真不能再賣,若是再賣他們一家可就無家可歸了。
為了維持生活,黃承彥今年開春已是不得不靠家中僅剩的十幾畝地自力更生,可惜這依舊存在不少阻礙,因為黃承彥生了兩個女兒,家中並沒有其他的男丁,又沒有錢租用別家的牲口,那些農活基本都得他一人去干,著實是有些吃不消。
而吳良送來的黃金,恰是解決了黃家的燃眉之急,非但能夠趕上春耕播種,還能讓他們過上一段時間的舒心日子。
如此只要熬到秋收時節,就算日子清苦一些,也還能夠過得下去。
「這是劉將軍的意思,黃先生與兩位夫人不必推辭。」
吳良笑呵呵的道。
「想不到多年未曾見面,我那小妹還記得有我這個姐姐,她也是有心了。」
其中一位略顯發福的夫人紅著眼眶說道。
如果所猜不錯的話,這位夫人應該就是蔡諷的大女兒了,而她口中的「小妹」,自然便是嫁給劉表的那個蔡諷的小女兒。
而黃承彥與劉表,正是歷史記載的連襟關係。
說完這位夫人又有些埋怨的對黃承彥說道:「我早就勸你去投奔劉將軍,他好歹也是我的妹夫,有我小妹這層情面,劉將軍定會給你安排個一官半職,如此一來咱們一家也能過上幾天好日子,何苦受這個罪?」
「你這婦道人家懂些什麼……」
黃承彥面色微微變了變,應該是礙於吳良的身份不便多說,他倒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轉口又有些英雄氣短的對吳良說道,「請吳校尉回頭轉告劉將軍,劉將軍這份厚禮……我便厚顏收下了,今日的恩情永不敢忘,待黃家度過難關之後,定會如數償還。」
「黃先生言重了。」
吳良看得出來,黃承彥應該是有些難言之隱,並不願意與劉表扯上什麼關係,只是受形勢所困才不得不收下這些黃金。
至於是什麼原因?
那可就海了去了,可能是政治立場不同,可能是不願捲入戰亂,也有可能是另有其他的打算……
吳良對此並不是太感興趣,自然也沒有在這個黃承彥明顯不便與他說起的問題上糾纏。
而另外一邊。
這位身材略顯發福的夫人已經來到了那個叫做「環兒」的少女身邊,一臉笑意的說道:「環兒,這禮物十分貴重,還是母親先替你存起來吧,待你嫁人時再當做你的嫁妝送還於你。」
這畫面立刻令吳良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從自己手裡騙壓歲錢的情景。
「母親,我現在對這禮物也很是喜歡,我自己可以存著。」
這夫人不要還好,一來要便立刻引起了環兒的警惕,連忙將黃金小擺件藏到了身後。
「你若將這禮物交給母親保管,母親明日便給你做一身新衣裳。」
夫人又循循善誘道。
「真的?」
環兒頓時一臉期盼。
「母親何時欺騙過你?環兒聽話。」
夫人笑道。
「母親要說話算數!」
環兒這才滿心歡喜的黃金小擺件上交。
簡直太真實了。
而另外一邊,經過這個小插曲,諸葛亮也是等待了片刻,終於拿著禮物來到黃月英面前。
「交、交給母親保管吧……」
黃月英到底大了一些比較懂事,又或是知道這禮物最終肯定落不到自己手中,不待諸葛亮將禮物奉上,便微微抬了下頭,又連忙低下聲若蚊蠅的說道。
也是微微抬這一下頭。
「怎麼是你?」
諸葛亮頓時一愣,面露驚喜之色道。
「你、你是……」
黃月英自是不解諸葛亮為何會是這樣的反應,也是有些好奇的再抬了一下頭,這時她才終於看清了諸葛亮的樣貌,而後也是微微一愣,驚奇道,「是你?」
諸葛亮已是喜不自勝的笑了起來:「哈哈,那日過後我便一直尋你,想著當面向你表達謝意,可惜一連尋了數月也不曾再見過你,還道你只是路過襄陽的過客,想不到今日竟在此處遇上了你!」
「我、我極少外出,那日、那日不過是碰巧……」
黃月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微微低下頭小聲說道。
哎呦?!
吳良心中驚奇,看來這兩個人之前就已經見過,而且還一同經歷了一些事情。
這不巧了麼這不是?
若是如此的話,歷史上黃承彥將「醜女」黃月英介紹給諸葛亮,諸葛亮這種心氣甚高的人還能滿口答應就不奇怪了,原來這二人是有感情基礎的啊!
「昏兒,你與這位公子見過?」
黃承彥與兩位夫人也是一臉詫異的看了過來。
現在諸葛亮雖然「惡名在外」,但因為年紀尚小,成天打交道的也只是各個士族門閥的小屁孩,似黃承彥這個年紀的成年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與諸葛亮接觸的,不認識他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見過一次……」
黃月英不是那種愛說話的人,因此說的很是簡短含糊。
「諸葛賢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吳良知道想讓黃月英把話說明白恐怕要費些力氣,因此也不問她,而是直接向諸葛亮發問。
「有才哥哥,此事還得從去年說起。」
諸葛亮大大方方的說道,「猶記得去年中秋那日,我來襄陽城遊玩,遇上幾個公子哥正在城內用六博棋賭酒,我在旁邊觀望了一陣,見他們的棋術實在不行,便忍不住出言指點了他們一番,哪知他們非但不感謝我送我酒喝,還說什麼觀棋不語真君子,我與他們爭了幾句,他們便拉幫結夥要來揍我。」
「我自然不能吃這個虧,於是撒腿便跑,無奈他們人多勢眾,怎麼都逃不脫。」
「正當走投無路之際,一個人忽然拉了我一把,將我拽入草垛中躲藏,如此才終於躲過一劫,而那拉我的人,正是面前這位,你說她是不是我的恩人,我是不是應該好生謝她……可惜那日之後我便再未見過她,想不到她竟在這裡。」
「原來如此。」
吳良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點了點頭笑道,「你破壞人家的賭局,倒也確實該揍。」
「這可怪不得我,怪只怪那幾個公子哥棋術太差,那麼差的棋術也好意思拿來賭酒,他們要是與我下棋,我能贏到他們再也不敢提起六博棋。」
諸葛亮一臉臭屁的道。
「哪都有你!」
吳良白了他一眼,回頭又故意對黃承彥說道,「黃先生,想不到我這賢弟與令千金竟還有如此一段過往,這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正是如此,不過這位公子複姓諸葛……據我所知,住在襄陽一帶的諸葛姓氏似乎只有一家,這位公子難道是?」
黃承彥似乎想到了什麼,試探著問道。
「他姓諸葛,單名一個亮字。」
吳良笑道。
「這……久聞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見確是一表人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黃承彥的情商也是不低,明顯愣了一下之後,便是話鋒一轉一臉笑意的說道。
然而吳良怎會聽不出來他這是在說好聽話,以諸葛亮此前在襄陽城的名聲,黃承彥能夠說出這番話來也確實是難為他了。
不過吳良一點都不覺得尷尬,笑了笑又道:「確是如此,我這諸葛賢弟如今雖然有些落魄,但諸葛一脈也曾是琅琊一帶的望族,先祖諸葛豐曾在前漢做過司隸校尉,父親諸葛珪前些年又曾任泰山郡丞,叔父諸葛玄還曾做過豫章太守,如今他雖年少輕狂,但若是好生管教,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這些家世我可從未對有才哥哥說過,叔父也是從未對他提起,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聽了吳良的話,諸葛亮頓時又有些迷。
是了,有才哥哥能掐會算,天底下便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這些小事自然也瞞不過他……總有一日,我要像有才哥哥一般通曉天下之事。
「哦?如此說來,這位公子也是名門之後了。」
黃承彥頓時上下打量著諸葛亮,算是瞬間對他刮目相看,就連兩位夫人也是已經打量起了諸葛亮。
這倒無可厚非。
這年頭士族的社會地位就是這麼超然。
哪怕落魄的士族也是一樣。
最主要諸葛亮外形也是十分養眼,雖然現在年紀尚小,還沒有達到史書上記載的「身高八尺」,但就算是穿了一身破舊布衣,也依舊是個「容貌甚偉、面如冠玉」的帥小伙。
除去他此前在襄陽城留下的名聲,光看外形的話,其實還挺養眼……哪怕東漢末年,也還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對了,有才哥哥。」
「名門之後」這四個字對於諸葛亮來說自然是頗為受用,他得意一笑的同時,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接著又道,「方才老先生不是一進門便說,他一眼看出這座宅子乃是一處犯了『五鬼煞位』的凶宅麼?而且我聽老先生說他有辦法化解煞氣,這位姑娘曾對我有恩,你就與老先生出一次手幫他們化解此煞,替我還了這份恩情吧,這份人情算在我頭上,日後我定會想辦法報答你們。」
「五鬼煞位?凶宅?」
一聽這話,黃承彥與幾位家眷頓時又緊張起來。
這年頭人們就信這些東西,他們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過也不是說誰都能忽悠得住他們,主要是諸葛亮這番話並沒有從他們身上索取什麼的意圖,而且黃家現在也確實沒什麼好忽悠的……
再者說來。
哪有人跑來忽悠人,卻要先送上黃金的,確定這是忽悠人,而不是扶貧做慈善?
……
其實吳良也有助黃家化解此煞的意思。
誰叫歷史上黃承彥正是諸葛亮的老丈人,而黃月英又是諸葛亮的妻子呢?
雖然自打他來了之後歷史走向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但他還是願意在尊重雙方意願的情況下成就這份姻緣,畢竟「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親」嘛。
最主要吳良還想進一步激發諸葛亮的才能,而民間傳說黃月英就是諸葛亮的賢內助,很多事情若是沒有她的幫忙,諸葛亮也是舉步維艱,所以,吳良也想看一看這兩個人在一起到底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不過在向黃承彥與兩位夫人皆是「五鬼煞位」之前,吳良還是先問了一個關乎原諒與綠色的問題:「黃先生,這『五鬼煞位』先放到一邊,在這之前,我想先了解一個事實,令千金的頭髮與膚色是生來便是如此,還是後天逐漸變成了這樣?」
他當然不可能直接問你們家曾經來沒來過崑崙奴?
這個問題實在太直白了。
黃承彥只要不是傻子,只怕瞬間便會意識到問題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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