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整個晚宴上,道芝沒能插上任何一句話,也只是在有人向她敬酒時,禮貌的說聲謝謝。雖然她不太喜歡這樣尷尬的處境,但想想父親也只能呆在一旁,插不進這些大老闆們的談話里,倒也釋然了許多。
何家的房子是在租界,可何老爺卻並沒有安排曾老爺和道芝住在他們自己的府邸上,反而是在華界為他們找好了一家飯店,讓他們暫時住在那裡,理由是離道覺的學校比較近。聽起來也是很善解人意,但道芝卻看出來何家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歡迎他們。
從何府出來後,坐在車裡,她思緒萬千,她愛慕著何雲堂,現在卻也漸漸明白了曾家與何家早已經不同往日,真可謂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可她現在只是一心追著何雲堂跑,想著若是真有一天到了她沒有辦法再出現在何雲堂身邊的時候,她再停下自己的腳步吧。
第二天,道芝起了個大早,想著好不容易來上海一趟,總要四處遊玩一番,雖然何雲堂今天不能陪自己,不是還有道覺嗎?她隨即撥通了道覺學校的電話,道覺本來不太情願,因為他這一天都有課,在道芝苦苦哀求下,道覺才表示能用午休的時間陪姐姐出門逛街,也算是捨命陪君子了。
道覺首先當然是要帶著姐姐來到上海最繁華的商業街南京路去逛逛,這次有了道覺做嚮導,道芝倒覺得這趟上海之行可比先前的省城之行輕鬆許多。道覺看著電影院門口新出的電影海報,興奮的說:「道芝姐,這邊新上映了部歐洲電影,咱們去看看吧!」「歐洲電影?」道芝一聽是看電影便來了興趣,但看著這電影畫報陰森森的,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你不是下午還有課嗎?」道芝突然想到了這一點,趕忙攔住正準備買票的道覺。「哎呀,不去了不去了。下午是講的修身課程,那個老師向來喜歡胡說,常常驢頭不對馬嘴,沒多大意思。」
道芝看著這個玩兒興大的弟弟,笑道:「哪裡有你這樣不上課的學生來嫌棄先生!」道覺剛才還一臉不在乎,突然抓著道芝的胳膊一臉認真的說:「我陪你出來玩,你可不許回家向爹告密。」道芝撇了撇嘴,故意裝出一副不太樂意的樣子,讓道覺哀求了半天,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道覺口中這部好看的歐洲電影原來是部恐怖片,講的是一個吸血鬼諾斯費拉杜的故事。道芝從沒看過這樣的影片,每每嚇得用手捂住眼睛,但又覺得故事精彩,過一會兒又忍不住把手放了下來。道覺倒是在一邊看得帶勁,還得意的跟道芝說,我之前就看過一部講吸血鬼的小說叫《德拉庫拉》,不過這電影拍的倒比那小說里更精彩。道芝想著這個混小子說陪我玩都是幌子,原來是自己謀著劃看這電影啊。
電影結束後,道芝回想著情節還心有餘悸,道覺看她那副惶恐不安的神情便時不時出其不意的嚇她,氣的道芝追著用手袋打他。倆人正嬉鬧著,忽然道覺停了下來,這次倒是真被道芝的手袋用力打在了身上,他摸摸胳膊,一臉憤怒的看著道芝說:「很疼啊,你這姐姐也未免太兇悍了!」道芝見道覺真的生氣了,趕緊一臉認真的問他到底有沒有受傷。道覺揉了揉胳膊說道:「我還能忍住。不過,你要是看到那邊,你能忍住嗎?」
道芝順著道覺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何雲堂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排隊買電影票了。他身邊那個女孩子穿著紫色的小西服,披著波浪式的捲髮,嬌俏又大方,和何雲堂站在一起竟十分登對。道覺看到道芝如此失魂落魄,心裡也不太痛快便說道:「興許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呢,不如我們上前問問就知道了。」道芝一把拉住道覺,低聲道了一句還是算了吧,便快步準備離開影院。
想到先前何雲堂已經說過今日有約,自己卻萬萬沒想到他是和佳人有約,頓時心灰意冷了許多。道覺在一旁倒是打開了話匣子:「這何雲堂應該沒交女朋友的,先前何伯伯還讓他去北京見一見總理家的女兒了。」道芝聽到這話,猛然間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突然想到了何雲堂信里那句在北京結識到了一位有趣的小姐,大概他說的就是這位了吧。想到這一點,她又忍不住回頭去看他們倆,現在他們已經買上了票啦,正有說有笑的準備進場了。雖然他倆看起來沒有特別親密的舉動,但親眼看到何雲堂單獨去和別的女孩子約會,對於道芝來說已經是個沉重的打擊了。
道芝一個人靠著小沙發坐在窗邊,夜晚即將來臨,房間裡越發昏暗了,可是她卻遲遲沒有開燈。她只是怔怔的望著窗外,好像被人抽走了靈魂一樣,即使窗外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也在她臉上經不起一絲的波瀾,仿佛這個世界已經與她無關了。「叮鈴鈴……」刺耳的電話聲劃破了她世界裡的寧靜。她緩緩的轉過頭,用那憂傷的眼神看著電話,嘆了口氣,終於拿起了話筒。
「道芝。」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道芝心頭微微一震,但一想到白日裡的事情又很快轉為了平靜。
「聽說,你今天看見我們了……」聽到他這句話時,道芝在心裡使勁埋怨道覺,居然和二娘一樣肚裡根本存不住話。」
「哦。」道芝有氣無力的應答著。
「道芝,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不帶你出來玩。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再帶你出來,好嗎?」
聽著他軟言細語的向自己道歉,道芝又怎能拒絕了,只是如今的心境已大不如前,才一天的時間,就能從先前的欣喜若狂變成了現在的心灰意冷。
「雲堂,我…..」道芝剛想張口說什麼,卻又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其實她多想知道那個女孩到底是誰,是那位總理家的大小姐嗎?她就是信里提到過的有趣的小姐嗎?可她又害怕知道,心裡總有一絲僥倖,希望這個女孩只是雲堂的普通朋友,一個和她一樣平凡人家的女孩。
只是道芝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快又和這個女孩見面了。何雲堂下車之後,車門並沒有關上,居然後面還跟著個女孩,就是昨天那個波浪似捲髮的女孩。她今天只穿著白色的圓領襯衫,下面搭著一條格子長褲,簡單大方又活力十足。道芝想到自己今天穿的又是長裙又是珠璉的卻比她出彩多少,反倒稍顯做作了。
她一見到道芝,便微笑著伸出了手:「密斯曾,你好。我是雲堂的女朋友,珍妮。」道芝對她的話是半句聽懂半句未懂,只是對那句雲堂的女朋友格外敏感,雖早有了心裡準備但此時此刻還是心又沉了一下。見她伸出手來知道是要和自己握手,於是道芝也伸手與她握住,但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只能用眼神求助何雲堂。何雲堂看了珍妮一眼,雙手插在腰上,無奈的說:「你總是愛到處說英文,道芝可沒學過英文。你還是老老實實自我介紹吧。」珍妮吃驚的看著雲堂說:「我看道芝的穿著打扮還以為她和我一樣都是在教會學校讀書了!」
也許以前道芝聽見這話還會沾沾自喜自己裝扮時髦,但在這個場合卻只覺得自己簡直是東施效顰,明明對英文一竅不通,卻愛打扮成海派的大小姐。
此時,珍妮看見道芝的臉上有了些不快的神色,還真認認真真的重新自我介紹了一遍。原來她正是何雲堂在北京認識的那位有趣女孩,當今內閣總理家的千金,許珍妮。其實她原名叫許寶珍,教會學校的美國老師給她取了個英文名字叫珍妮,她覺得這個名字更洋氣,便常讓人叫她珍妮了。珍妮自從與何雲堂在北京相識後,便一起回來上海,而她現在就住在何家了。上次道芝來何家,珍妮正好有事情外出,所以並沒有與她碰上。道芝在與這個珍妮小姐交談中,發現她和何雲堂一樣,為人親和又沒有架子,雖說是大家閨秀說話處事倒有幾分男孩子的率性。
他們三人並排走著,一路邊走邊聊,這何雲堂和珍妮能從街角盛開的花朵聊到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轉身看到街上奔馳著的汽車又能聊到工業革命。道芝在一旁靜靜的聽著,雖然覺得自己和這位珍妮小姐相比是相形見拙,但又不由得暗暗佩服著她,想著難怪雲堂誇她是個有趣的女孩,確實以她這樣的人品才能配的上雲堂。道芝看到他倆談天說地,自己已然被冷在一旁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珍妮回過頭來突然發現道芝竟然落在他倆身後了,以為道芝是累了,便提議去旁邊一家咖啡館休息。道芝一聽咖啡館,心裡直喚糟糕,自己在省城可偏偏就沒去過咖啡館,待會可千萬不能出醜。
珍妮選的這家咖啡館,招牌上赫然幾個英文字母,道芝看了半天猜不出什麼意思。而這裡的服務生各個穿著西服又彬彬有禮倒是讓道芝猜著這裡的老闆必定是個外國人吧。這家咖啡館恰好有些露天的位置,珍妮見今天天氣不錯便選了外面的座位好曬曬太陽。三人看著街上匆匆的行人,倒有幾份忙裡偷閒的愜意。
珍妮先為自己點了一份美式咖啡,外加一塊拿破崙蛋糕,而何雲堂單點了一份白咖啡,只是輪到了道芝,她卻對這咖啡一竅不通又不想惹人笑話,只好故作熟練的對服務生說「我也來一份咖啡。」「小姐,請問您要點哪一種呢?」服務生一臉認真的看著道芝。何雲堂似乎看出了道芝的窘迫,趕忙對服務生說:「當然是和前面這位小姐一樣的啦。」道芝感激的望了何雲堂一眼,他笑著使了個眼色。就是這么小小的一件事情,卻能讓道芝心頭一暖,發現自己終究還是無法放棄對何雲堂的愛慕之情,但在這位珍妮小姐面前,她也只能暗藏心底了。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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