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門,慕寧悅單手揣兜,他頭髮濕潤,微卷的發梢粘在鬢邊,水光在發間跳躍,與他眼中星輝相映。
「你要跟我談什麼?」青年套了一件藍灰色薄毛衣,過長的米色家居褲邊被他踩在腳下,蓋住半截腳背,被走道溫柔的燈光一照,顯得格外白皙。
眨眨眼,寧陌一收回與他直視的目光,她往旁邊讓了讓,指向自己門前那堆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
眯起眼,慕寧悅聳肩:「我怎麼知道。」
裝傻裝得如此理直氣壯也是一絕。寧陌一扶額,半晌無語。她想了想,腳步有些蹣跚地轉過身,彎下腰要將袋子提起塞回給他。
嘆了口氣,慕寧悅撥撥額前碎發,越過她將袋子拎在手裡,皺著眉不贊同地看著她隆起的腹部:「你要做什麼?」
「把你的東西拿回去,別隨便往我家門口送。」寧陌一拉攏大衣,下意識遮住自己臃腫的身形,她感到些許窘迫,身體朝後仰。
袋子裡裝著許多孕婦與嬰兒用品,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印著英文、法文、德文等各國文字,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慕寧悅抿著唇,表情不虞:「這些東西給我幹嘛,我用不上。」
冷笑著將那束紅色小蒼蘭塞到他面前,寧陌一問:「除了你這個瘋子,誰還會給我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送花?」
慕寧悅:「……」
摸摸鼻子,青年偏過頭躲開她直視,清了清嗓子:「……這是賠禮。」
「什麼?」寧陌一沒聽清,忍不住往他身邊傾近。
悄悄吸了口氣,慕寧悅恢復面癱,他淡然道:「你不是說我有前科嗎,之前讓你受驚了,就當做給你賠罪。好了,別囉嗦,這些東西是給你的,你自己處理。」說完,他將袋子重新放在她門前,轉身回屋咣地鎖了門,任寧陌一在外面咚咚敲了半天也不開。
氣得寧陌一直跺腳,恨恨道:「我明天就全部扔出去!」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五天過去,慕寧悅並沒有在公寓垃圾回收處看見熟悉的購物袋與裡面的東西。青年挑眉輕笑,精神抖擻地走出公寓,上車往預定的培訓地點而去。
為了避免跟他碰面,寧陌一總是等到隔壁沒動靜了才出門。她認真考慮過是不是應當搬走,轉念又想,憑什麼是她搬,這裡是她先來的,更何況做了虧心事的另有其人,要搬也該是他才對。
觀察了幾天,這位「新鄰居」每天早出晚歸,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要干涉她生活的姿態。寧陌一漸漸放下心來,同時亦浮起某種隱隱不甘。他真的完全無動於衷?那他何必跑來與她做鄰居?若說有意,他態度冷淡疏離;若說無意,她不信世上真有這麼湊巧的事。
不過,寧陌一你是不是太自戀了,你就這麼篤定他還對你……?
甩甩頭,寧陌一揮開不該有的妄想,拍拍自己臉頰,強迫自己正視現實。她還記得網上他與cindy沸沸揚揚從未澄清的緋聞,也記得他進入劇組開始拍攝電影之後,與孟思汶被跟機粉絲拍到,兩人在飛機上戴著眼罩歪著頭睡著的模樣……
那些畫面躍上心頭,滋味十足酸爽,如鯁在喉。寧陌一蹙眉,她承認自己在意得不得了,可是她永遠都缺乏他那股不顧一切的勇氣,她沒辦法站到他跟前,理直氣壯追問他。
畢竟……是她親手將他從自己身旁推開,落得這個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不是麼?
想得太出神,寧陌一抱著紙袋上台階的瞬間,袋子嘩啦一下破了,水果蔬菜麵包散落一地。驚慌失措地啊了一聲,她吃力地彎下腰,伸長了指尖去夠滾落的果子,腳步不穩身體晃了晃,眼看就要往後摔下。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先她一步接住果子,另一隻手順勢托住她後腰,扶著她重新站穩。
「你能不能有點孕婦的自覺!」
耳畔聽得一聲怒吼,寧陌一縮縮脖子,吶吶道:「我……」
「你什麼你!還以為跟以前一樣,拍戲可以不用替身,工作可以熬夜,在台階上彎腰撿個水果很容易是吧?寧陌一,你現在情況與往日不同,身邊得有人照顧著,這麼淺顯的道理還要人教?你助理呢!」
「我最近沒行程,她家裡有事,我給她放假讓她回國了。」
「那海明舟或者別的什麼人呢?就放心你一個人挺個大肚子,在異國他鄉住著?」
眼看青年眉毛越挑越高,目光愈發泠冽,寧陌一也被他激起了火氣:「喂,你生的哪門子氣,要怎麼生活是我自己的事,你管我?」
慕寧悅收回手,視線掃過街上來往行人,他嘲道:「我當然沒工夫多管閒事,只是擔心某天費加羅報或是回聲報社會版頭條,刊發某華裔孕婦在巴黎街頭跌倒早產之類的新聞,會給這棟公寓其他住客帶來不必要的煩擾。」扯動唇角,眼底無一絲笑意,他補充說,「作為住戶之一的我,難道不應該未雨綢繆?」
「你!!」
直接無視了她染上怒色的緋頰,慕寧悅蹲在她身旁,仔細撿回了所有東西,又朝公寓旁麵包店店主要來一個袋子,裝好之後塞進寧陌一懷裡。
「拿好,再破一次恐怕沒人管你。」
胸中堵了一口氣,寧陌一瞪著青年線條流暢的背影不住腹誹,偏偏還得與他搭乘同一座電梯,到達同一個樓層。重重哼了聲,她扭過頭不理睬他。
要換了以前,如果她慪氣,慕寧悅一準放下身段軟言哄她,耍寶加賴皮,鬧得她氣消,破功展顏才罷休。
如今……電梯裡異常沉默,安靜得讓人幾近窒息。
青年周身輻射出的冰冷疏離,刺得寧陌一眼睛酸脹生疼。她不得不用力咬著下唇,才能勉強維持最後的理智與尊嚴,而不是拎著他衣領一句句逼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走在前面的慕寧悅人高腿長,出了電梯,他走出去幾步又折返,單臂撐著門,一手按住上行鍵,當她訝異望過去,他又露出那種不耐煩的神情。
「快一點,怎麼這麼磨嘰。」
之後,他更是雙臂抱胸,站在走道里,盯著她掏鑰匙開門進屋。
寧陌一被盯得頭皮發麻,回眸瞪他:「你回你的屋子,看著我幹嘛?」
「哦,我突然想到,如果本地報紙刊出中國籍孕婦在法暈倒之類的新聞,作為公眾人物,我得思考,應該如何減少被負|面|新|聞影響的風險……」
寧陌一氣得牙痒痒,怒視他:「夠了,你真是被害妄想症!有病記得去看醫生,吃藥治一治!」說完,她用力甩上門,將他關在外頭。
慕寧悅緊繃的面容線條柔和下來,他眼裡浮起無奈,長長吁了口氣,腳跟一旋,走向隔壁公寓,輕輕關上門。
※※※
「我從沒見過如此有天賦的模特,你說他是第一次走t台?噢,上帝啊,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任何青澀不安,他的台步無比自然流暢,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大氣與優雅。」在巴黎擁有最大模特經紀公司的前世界頂尖男模加西亞站在台下,讚賞的目光隨著正從容行走在台上的黑髮青年移動。
節奏感十足的旋律飄蕩在空曠的訓練廳里,青年神色淡然,黑曜石般星眸熠熠生輝,他穿著簡單的t恤與亞麻色長褲,赤足從t台這一端走向另一端,走出去,轉圈,再走回來。他每一步恰好踩在最牽動人心的鼓點上,無形中催動了觀者心跳與他如影隨形,墜入他形成的神秘魅力漩渦中無可自拔。
格拉菲大師的特別助手站在加西亞身旁,他同樣是一臉欣喜與狂熱:「大師對他期望很高,除了要走主打系列之外,閉場秀也打算交給他走。加西亞,沒想到才短短一周的時間,他已經能夠在t台上走得得心應手。」
「哦,我可不敢居功,」加西亞深邃的綠色眼睛反射出t台周圍明亮的燈光,「這位年輕人很有天賦,此外,他還極為勤奮。我只給他安排了每天五個小時的訓練,他卻主動要求增加時間,花上超過8小時練習台步,觀看歷年秀場錄像……就像是後面有什麼在追趕著他。如果不是我了解格拉菲大師的脾性,恐怕會誤以為你們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假如他願意跟我簽約,我一定能將他捧為時尚圈最耀眼的新星!」
「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音樂結束,走完既定要求的圈數,青年一躍而下,晶瑩的汗珠沿著他鼻尖滑落,「我的夢想是做一輩子演員,而不是成為頂尖名模。」
「親愛的,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慕寧悅將汗濕的碎發撥到腦後,動作隨意又透露著不經意的性感,他目光穿透了不知名的某個點,語氣平靜:「我知道,這個舞台充滿了未知的誘惑,它華麗而耀眼,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殿堂。而我想要的舞台不是這裡,它在紐約,在戛納,又或是洛杉磯……我必須走得更快一點,更早到達那裡。」
加西亞不解:「為什麼你那麼著急?」
「因為我必須儘快變得強大起來,保護我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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