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建興四十年三月初八。
東旭城有小雨。
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
這場小雨潤澤了東旭城的大街小巷,也令東旭城的相思湖顯得更加清新。
相思湖畔的南邊有一片平坦的草地。
原本在冬日裡一片枯黃的草地又變成了淺綠色,在這樣的春雨之下,正散發著盎然生機。
這一天,這片草地上,有一場原本應該極為盛大的踏春文會。
這些年來,太子殿下每一年都會參加這踏春文會,但今年卻有消息從宮中傳來,說太子殿下因下原州之敗被皇上冷落,被皇上下令於東宮自省。
太子殿下來不成了,這詩詞做給誰看?
太子殿下原本應該於今歲秋登基為帝……這形勢有些不妙啊!
相思湖畔還是來了許多的少年。
這些少年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卻沒有人去說詩詞文章,反倒是在低聲說著而今吳國之形勢。
「……聽說皇上召回了神鷹軍……皇上沒有派任何一支軍隊去追殺寧國的神衛軍!」
「這沒有道理!」
「雖說神衛軍也沒有攻城略地,但畢竟是敵軍!畢竟在咱們吳國的領土之上!」
「以皇上的性子,他怎麼可能讓神衛軍如此猖獗?這其中定有別樣的緣由……」
說話的這錦衣少年看向了一衣著普通卻很是俊朗的少年:
「元芳,你怎麼看?」
那叫元芳的少年微微一笑:「文少,你這可就抬舉我了,我一窮酸舉人,全靠諸位救濟度日……對於這等大事我能怎麼看?」
「我只能在那城隍廟裡躺著看!」
那叫文少的少年手中的扇子啪的一拍:「元芳兄,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對時政最有見地,這閒著也是閒著,就說兩句唄!」
元芳眉梢微微一揚,終究是少年心性,終究還是喜歡出那麼一點風頭。
「此事吧……你們首先放心,東宮依舊穩固!」
「皇上此舉,不過是再多打磨打磨太子殿下罷了。」
「至於皇上召回神鷹軍,這確實是一件大事,這件事我想估計和去歲時候就流傳的削藩有關!」
「涉及到項上人頭,沒有人會願意主動伸長了脖子讓人給一刀砍了下來……雖說這是個捕風捉影之事,但空穴不來風,那些藩王們也不敢去賭。」
「原本這些藩王們恐怕還是持觀望的態度,只是在暗地裡加強實力罷了,可去歲發生在京都的那件大事,就是武安侯車珏被步驚鴻給殺了這件事。」
「諸位,這件事至今沒有下文!」
「姝妃娘娘可是武安侯的親女兒!他步驚鴻僅僅是個江湖中人……安親王為什麼會幫著步驚鴻?」
「姝妃娘娘為什麼會放棄了殺死步驚鴻?」
「此事大事化小,而今已經化了……諸位,傳言這東西總得有一個出處,削藩這個傳言,恰好就是從武安侯的嘴裡傳出來的!」
那叫文少的少年陡然一驚:「你如何知道?」
元芳微微一笑:「因為武安侯最喜歡去的青樓就是群芳院,武安侯最喜歡的姑娘就是群芳院的花魁靈采兒,恰好靈采兒又喜歡在下的詩詞……」
文少又吃了一驚,他拱了拱手,「原來元芳兄還是靈采兒的入幕之賓!」
「這倒不是,僅僅是彼此惺惺相惜罷了。」
「元芳兄這話的意思是,武安侯在靈采兒的房間裡透露了削藩之事就是他所傳出去的?」
「正是如此!」
頓了頓,元芳又道:「削藩,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這等大事,萬萬不可讓那些藩王們察覺,但偏偏這武安侯卻將這消息給泄露了出去,導致了藩王們人人自危,他當然該死!」
「他是皇親國戚,皇上不太好對他動手,他死在了步驚鴻的手裡,這反而是皇上最樂意看見的。」
「皇上將武安侯這件事淡然處理,便是處理給那些藩王們看的,是告訴那些藩王們皇上沒有削藩之意,讓他們安心守衛各自疆域!」
「但此事卻也帶來了另一個後果……此地無銀三百兩,若皇上無削藩之意,為何不為武安侯主持公道殺了步驚鴻?」
有人此刻問了一句:「這件事和皇上召回神鷹軍,任由神衛軍猖獗有什麼關係?」
元芳嘴角一翹:「武安侯死了,步驚鴻卻還安然,這令某些藩王愈發擔心。傳言這個東西,總是會有人當真的!」
「何況削藩對於吳國而言,其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今某些藩王勢力極大,如果真有人動一動……神鷹軍才是皇上手裡最鋒利的刀!」
「至於神衛軍,他們的目的顯然是去劍山,為的是救出他們的攝政王李辰安!」
「忘情台是他們能進去的麼?」
「當然不能,除非他們挖山,這顯然也不能,所以這神衛軍去了劍山裡面什麼事都做不了……恐怕也就是鍾離府做給寧國的那些百姓們看看罷了。」
「另外大家可別小看了這神衛軍,他們的戰鬥力非同凡響,神鷹軍算起來其實是吃了大虧的!」
「如果將神衛軍給逼急了,他們真與神鷹軍亡命一戰……損失最大的,可是皇上!」
「而最高興的,就是那些懷有異心的藩王了!」
眾人恍然大悟,又有少年問道:「元芳兄,你說那李辰安,他能不能從忘情台里出來呢?」
元芳呲笑了一聲:「你當這千年來洗劍樓真沒有天賦卓絕的弟子?」
「哦,倒是可惜了,那傢伙的詩詞,當真是天下一絕,這下真絕了!」
「絕了好,若是他真活著回到了寧國……」
元芳掃了這群少年一眼:「要不了幾年,你我或許能親眼看見寧國的崛起!」
「……他如此厲害?」
「秋八樓,你們都知道他才學甚高也極為自負,但他卻對李辰安的治國之策推崇備至,我元芳不及秋八樓,他既然這麼說了,我自然是信的。」
「八樓還在白鹿書院?」
「嗯,不過他是個怪人,喜歡清淨,你們去了多半他會不喜。」
有人此刻忽的說了一句:「聽說秋九樓這兩天正在召集玄武營的少年高手,說是要用這些少年高手組建一支、一支龍衛軍……秋莊這是要被收編了?」
元芳一聽,眉間微蹙,過了片刻才喃喃說了一句:「龍衛軍……看來形勢比我所想更加嚴峻了啊!」
「不過這形勢也是短暫的,吳國真正的威脅就是活著的李辰安,至於其他……這雨後,草才會綠,花才會更艷!」
李辰安死在裡面了沒有呢?
諸學子無不好奇,但他們也都知道就算李辰安現在沒死,他出不來,其實和死無異。
……
忘情台。
石室溫泉旁。
樊梨花坐在那被砍去了的那顆桃樹的樹樁上。
她的那雙灰白的眼從溫泉里的那個依舊如實質的蛋上移開。
她看向了那兩顆桃樹下。
樹下落下了兩瓣桃花的花瓣。
她不知道那個蛋里發生了什麼。
但她依舊能感覺到寒熱兩股氣息在緩緩交替。
這便說明鍾離若水還沒有死。
可鍾離若水能堅持到李辰安神功大成的那一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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