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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稷鼻子莫名發癢,他抬起濕漉漉的手揉了揉,卻只當是發熱引起的,並沒有在意,揉完便低下頭繼續搓洗盆里的衣服,倒是毫不顧忌自己的身份,等揉搓得差不多了,他伸手提了起來,對著陽光眯起眼睛看:「洗乾淨了嗎?」
蔡添喜連忙湊了過去,也擠著眼睛跟著看。
「很乾淨了。」
「總覺得還差點……這個地方是不是還有點發黃?」
周堯帶著如今任中書令的趙倉滿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幅主僕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畫面,他卻是見怪不怪,俯身行禮。
殷稷隨口喊了起,他自己卻仍舊蹲在地上,絲毫都不顧及皇帝的威嚴,只將剛拎出來的長袍又泡進了水裡,抓著之前濺上血跡的地方一點點揉搓。
「有話就說。」
他頭也回,仿佛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件衣服上。
二人卻不敢怠慢:「回皇上,臣與趙中書商議過此番增兵豐州的事,若是調集十萬兵,戶部那邊怕是有些艱難。」
畢竟這幾年,豐州一直在打仗,打仗就要花錢。
「艱難?」
殷稷仍舊頭也不抬,他盯著手裡的衣裳看了又看,確定這次真的洗乾淨了,這才換了清水涮洗一遍,然後擰乾遞給了蔡添喜,讓他好生晾曬起來。
「你們兩個還是這副樣子,戶部說什麼都信。」
殷稷擦乾淨了手,慢吞吞歪靠在軟塌上,透過窗戶看外頭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
趙倉滿躬身一禮:「皇上,戶部尚書是抱著戶部的冊子去臣那裡的,臣想他應當不敢撒謊,臣以為此次調兵五萬,足以。」
殷稷扯了下嘴角,臉上卻毫無笑意,只微微抬了下下巴。
兩人不明所以,紛紛扭頭朝外看了過去,就瞧見鬍子花白的戶部尚書一頭汗地往裡頭跑,進門就拜:「臣參見皇上,皇上息怒,臣一時不查,看錯了賬目,這些年皇上勵精圖治,國庫豐盈,十萬兵供得起。」
周趙兩人瞬間愣住了,看看戶部尚書,又看看殷稷,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殷稷的眼睛這才垂下來,不咸不淡地落在戶部尚書身上:「朕要你戶部,是為了拿錢,若是再讓朕聽見沒有錢這種話,愛卿你便榮養吧。」
戶部尚書連忙磕頭應聲,連聲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周趙兩人面面相覷,心裡都有些無語,這小老頭不敢在皇上面前耍手段,倒是知道來欺負他們兩個。
但既然戶部都答應了,調兵十萬的事自然就不必再議,他們安靜地躬身行禮,協同戶部尚書一同退了下去,周堯有些忍不住:「鄭大人,你這是在戲耍我們不成?」
鄭尚書卻也滿心抱怨:「您二位是天子寵臣,勸解皇上少調些兵馬不妨事,可怎麼能把我賣了呢?這雷霆之怒,我如何擔得起啊?」
周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哦,你擔不起,我們就擔得起?
這人真是,什麼人吶?平白害他們在皇帝面前丟人。
三人互相埋怨著漸行漸遠,殷稷靠在軟枕上閉上了眼睛,他仍舊在生病,精力難免不濟,不多時就睡了過去,這一覺卻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便會驚醒,卻又不是真的清醒。
他看見紛亂蕪雜的畫面不停閃過腦海,周遭的場景也變幻不定,忽而是那天夢見無邊無際的大火;忽而是高高聳立,搖搖欲墜的孤樓;忽而又是遮天蔽日的大雪。
他身處其中,不知疲倦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終於看見了一點變化,那是一口井,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了眼前,像是逃離這裡的出口,又像是通往更不見底的深淵。
他無所謂的走過去,然後在井裡看見了付粟粟的臉。
他驟然驚醒,心跳越來越快,一點陽光卻照進來,經過窗棱的割裂,只有一束照在了他臉上,他仍舊被晃得閉了下眼睛,夢境也隨之消散,再記不得分毫。
等他適應了這點陽光才反應過來,天竟然已經亮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這麼長了,竟然從昨天傍晚持續到了今天早上。
可這種休息卻並不讓他高興,他摁了摁心口,總覺得自己這次好像又夢見了什麼別的東西,因為心裡除了那股已經習慣了的空洞之外,還多了一絲慌亂。
好麻煩……
他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
這細微的動靜立刻引起了宮人的注意,玉春躬身走了進來:「皇上,太醫來請脈了。」
殷稷動都沒動,他懶得看,反正這風寒遲早會好的。
玉春有些無奈,卻不敢忤逆,只能退了下去,卻沒多久就又回來了:「皇上,祁參知攜夫人前來拜見。」
殷稷動作一頓,來了啊,他們真是好久沒見了。
「宣。」
他雖然仍舊沒有起身,卻抬眼看向了門口,顯然對即將進來的人十分感興趣,玉春難得見他這副樣子,連忙提前開了門,好讓皇帝能早一些看見外頭的情形。
不多時祁硯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他身邊跟著個嬌小的姑娘,對方一直垂著頭,身體卻肉眼可見的在戰慄,進門的時候還被狠狠絆了一下。
好在祁硯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將人扶穩了,他低聲安撫了句什麼,那姑娘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可等她跟在祁硯身後俯身行禮時,便再次緊繃了起來。
「抬頭,給朕看看。」
殷稷歪著頭,明明語氣裡帶著幾分興趣,臉上卻仍舊沒什麼表情。
那姑娘顫抖得更厲害了,即便祁硯一直抓著她的手,她也沒能控制住情緒。
「看來這位姑娘,十分畏懼朕。」
殷稷輕輕嘖了一聲,說得祁硯眉頭也皺了起來,他記得若雲從未入過宮,為何對皇帝這般畏懼?這倒像是有過什麼交集的……
「阿雲,御前不得無禮,皇上讓你抬頭你便抬起來。」
「大人,妾,妾……」
井若雲緊緊依偎在祁硯懷裡,搖著頭拒絕,祁硯眼神一沉:「阿雲,你不該是這般畏縮膽怯的人,你忘了嗎?你生來就是驕傲的。」
井若雲一僵,似是被這句話狠狠戳中了心事,她咬了咬牙,終於強壓下所有的恐懼抬起來頭,那張臉與謝蘊不過五六分相像,但她此刻沉穩冷靜的神情卻能將這五分相似推到八分,甚至連她的聲音都變得如出一轍:「民女井若雲,參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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