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第049章 麟州父子

    第049章 麟州父子

    風塵僕僕的柯鎮惡踏入節堂,見楊浩仍在伏案批閱,神情極為專注,便往旁邊一站,肅立等候。

    過了片刻,楊浩閱完一篇蕭儼呈報的有關稅賦方面的文件,在上面寫下自己的意見,隨手放在一邊,一抬頭,這才看見柯鎮惡。

    柯鎮惡叉手道:「太尉,卑職奉命,已將李安、楊小么、楊大寶、盧永義四位將軍護送回麟州去了。」

    楊浩頷首道:「好,楊將軍的傷情怎麼樣了?本官欲邀他同往蘆州參加活佛盛會,再同往夏州,楊將軍能夠成行麼?」

    柯鎮惡恭謹地道:「下官沒有見到楊將軍,聽說……楊將軍中那一箭,箭上淬有劇毒,毒性入腦,傷重不起,楊將軍恐難以成行,麟州上下如今人心惶惶,十分淒涼。」

    楊浩吃了一驚,擔憂地道:「楊將軍的傷勢竟然如此沉重?」

    柯鎮惡又道:「還有,四位將軍被送回麟州之後,楊將軍把他們直接關進了大牢。楊家少將軍說,太尉大人大量,可他父親卻是無法寬宥這樣的屬下,對他們必要嚴懲,給太尉大人一個交待。」

    楊浩起身踱了幾步,沉吟道:「楊崇訓如此煞有介事……,好了,你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是!」

    柯鎮惡躬身退下,楊浩四處張望幾眼,奇怪地自語道:「狗兒剛剛還在這裡,一會功夫又上哪去了?」轉念一想,啞然失笑道:「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哪有閒心悶坐在那兒看我批閱公文……」

    楊浩笑著轉過身去,堪堪與狗兒撞個正著,楊浩唬了一跳,失聲道:「你這小丫頭,剛剛躲哪去了?走路像貓似的都不帶動靜。」

    馬燚抿嘴一笑,向樑上指指,說道:「我在上面小睡片刻而已,大叔忙完公事了?」

    楊浩道:「是啊,大叔每天要處理很多公務的,你這麼陪在大叔身邊很悶是吧?」

    狗兒搖頭道:「沒有啊,守在大叔身為邊,小燚很開心啊。反正我沒事就喜歡入定的,大叔有空就陪我說說話,沒空我就找個僻靜的地方睡上一覺,不過你別看我睡著了,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的,不過看著大叔忙碌,小燚什麼忙都幫不上,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

    楊浩捏了捏她粉撲撲的小臉蛋,笑道:「怎麼會沒用,大叔悶了的時候,也想找個人說話呀。不過你想留下的話還是應該回華山一趟,過些天我派輛車去接你娘接來,你怎麼也要跟去向師傅辭行才好。要不然,扶搖子老前輩打上門來,說我誘拐他的徒弟,我可吃不消他老人家的拳頭。」

    馬燚吃吃一笑,嗯嗯地點頭,基本上,楊浩不管說什麼,她只有點頭,在他面前,從來沒有表達不同意見的時候。

    馬燚身患奇病,平常怎麼都好,就是不能直接接觸陽光,所以從小與別人少有交往,因此很不習慣與人親近,更加忌諱與人身體接觸,不過楊浩卻是個例外,楊浩捏捏她的臉蛋,些許的親昵動作,狗兒心中便覺歡喜愉悅的很,對楊浩的依賴,早已深植她的心中,這種自幼年種下的感覺,可是輕易磨滅不去的。

    楊浩又道:「等把你娘接來,我再給你安排點事做,挺機靈的孩子,早是總這麼枯躁乏味地待著,會待傻了的。嗯……,焰焰現在負責『飛羽』,我回頭和她商量商量,撥出些人來由你帶著,專門專負照料我的安全好了。對了,說到焰焰……焰焰她們幾個最近在搞什麼鬼?」

    馬燚眨眨眼道:「大叔在說甚麼?」

    楊浩道:「大叔設了那養心堂之後,怎麼焰焰去的那麼勤快,還有娃娃、妙妙,不止……,就連冬兒都變得有些怪怪的,我問起她來,她卻不說。連她都瞞著我,那可真的是有些古怪了。」

    狗兒搖搖頭道:「大叔不知道,小燚更不知道啊。」

    楊浩眼珠一轉,招手道:「來來,大叔現在就給你派個差使去做。」

    馬燚大喜,連忙湊上前來,楊浩悄聲吩咐道:「狗兒,你潛去養心堂,幫大叔監視著她們,看看她們每天去養心堂,和女英都說些甚麼,你要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回頭告訴大叔知道,好不好?」

    「嗯!」狗兒重重地點頭,興沖沖地答應一聲,便閃身離去。

    楊浩嘿嘿一笑,得意地道道:「這幾個女人,也不知在搞什麼鬼,居然還想瞞著我,哼哼,我有狗兒這樣身手高超而且只聽我一人號令的大內秘諜在,你們幾個丫頭能瞞我多久?」

    得意地輕笑兩聲,轉念想起柯鎮惡帶回來的消息,楊浩的眉頭不由又是微微一皺:三藩出兵,只有楊崇訓慘敗。敗則敗矣,又是兵敗如山倒,一路倉惶逃去,竟然忘記知會友軍,險些釀成大患。如今我軍大獲全勝,風光無限,換了我是楊崇訓,又羞又慚之下,這時也是絕不會登門的,登門做甚麼?那算是巴結還是謝罪?嗯……,他的傷病恐怕未必那麼嚴重,真正嚴重的是他的心病才對。看起來,我得親自去一趟麟州,總要化解了他的心結才是……

    兩天之後,折御勛趕到銀州,楊浩親自相迎,一見折御勛,兩人便歡喜相擁,折御勛放開楊浩,上下掃視幾眼,大笑道:「好,好好,得知你安然返回銀州,我可真是高興壞了,立即馬不停蹄趕了來,嗯……看你全身上下一件不少,果然是福大命大,哈哈……」

    楊浩笑道:「大哥,小弟不在的這些時日,麾下兵將惶惶然若六神無主,全賴大哥主持大局,方有如此大捷。小弟福大命大,全因有大哥扶助啊。」

    折御勛連忙搖頭道:「哪裡哪裡,這是你自家的氣運使然,可不是旁人幫得了的。」

    二人說笑一陣,並轡入城,折御勛又道:「老三吶,你如今有什麼打算,是一鼓作氣再伐靜宥綏三州,還是歇養生息,維固根本?大哥需要知道你的打算,才好做出相應的準備。」

    楊浩搖頭道:「一鼓作氣?攻城之戰,哪有三天五天,十天半月打得下來的?何況連番大戰之下,咱們的兵也不是鐵打的,哪有不累不乏的。再者說,剛剛招納了這麼多的降兵,擴張了這麼大的地盤,這麼大的一塊肥肉吞下去,總得等它穩穩妥妥地化作自己腹中的食物才好,想要一口吃成個胖子,還不被撐死?」

    「嗯,三弟這一樁大冒險固然是成功了,可是其中兇險,實在難以盡述。我還怕你大勝之後得意忘形,想著頃刻之間,便能平定整個西域呢,你能如此慎重,我也就放心了。」

    「嗯,我打算,蘆州贈經大會的時候,去見見各路活佛,然後再趕往夏州。想邀請大哥二可同去的,咱們三人站在一塊兒,那比說什麼都有用。可是二哥那裡,因為駱駝嶺一戰有了心病,而且他的傷勢,也不知到底有多嚴重。我打算和大哥一塊去探望探望二哥的病情,如果可能,就請二哥同去。如果真的病情嚴重,我們自家兄弟,也該去探望一番。」

    折御勛苦笑道:「算了,你不用去了,我剛從他那兒吃了閉門羹回來。」

    楊浩吃了一驚,失聲道:「大哥已經去過了?」

    折御勛嘿然道:「是啊,去過了。結果到了楊家城,居然是四門緊閉,楊仲聞那老混蛋不露面,只叫他兒子在城頭向我叩頭請罪。」

    原來折御勛趕來銀州前,先去了一趟麟州城,到了城下令人傳報上去,本以為就算楊崇訓真的病情嚴重,也該遣子侄出迎,不想等了許久,城頭才出現一員小將,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楊崇訓唯一的愛子楊光扆。

    楊光扆在城頭向折御勛遙遙跪拜,高聲說道:「侄兒見過折伯父。」

    折御勛奇道:「臭小子,老子又不是來攻打你楊家城的,你爹用不著閉門不納吧?那老傢伙怎麼不來見我,真的病重不起了?」

    楊光扆哀聲道:「伯父,家父左眼中箭,箭毒入體,怕是……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折御勛先前還以為是楊崇訓沒臉見人故尋遁詞,可是楊崇訓可以說自己病重不起,他的兒子萬萬沒有咒自己老爹命不長久的道理,如此說來楊崇訓的傷情真的是十分嚴重了,折御勛不由大驚道:「傷勢竟然真的這般嚴重?你……你這小混蛋哭個什麼勁兒?跟你爹一樣的沒出息,快快打開城門,帶我進去看他。」

    楊光扆泣聲道:「伯父,家父說,三藩聯手起兵,共拒強敵。我楊家獨退,且又不知知會友軍,險些葬送了伯父與叔父的身家性命,家父羞慚不已,特令侄兒在此代他向伯父叩頭謝罪。家父此生,是無顏再見伯父與叔父了。」

    折御勛聽的又驚又怒,喝道:「這叫甚麼屁話?難道他從此縮在楊家城,再也不出來了麼?」

    楊光扆道:「伯父,家父有言,待他身故之後,自會讓侄兒去聆聽伯父、叔父教誨,如今是實實地無顏再見故人了。折伯父,家父病重,侄兒須得侍候身前,還請伯父回去吧。」

    楊光扆在城頭又拜了三拜,便大哭而去,任憑摺御勛如何叫門,竟是再也不見迴轉。折御勛無可奈何,這才怏怏轉來銀州。

    楊浩聽了不禁默然:「我本想與大哥同去,如今大哥吃了閉門羹,我去……恐怕也是沒用了。」

    他忽地想起一個人來,便對摺御勛道:「大哥不必為此煩惱了,我想起一個人來,一定叫得開麟州城門。」

    折御勛奇道:「是誰?比你我還有面子?」

    楊浩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小弟正想說與大哥知道,走,咱們先回府去,酒宴之上,咱們再慢慢談起。」

    麟州楊府,楊崇訓的一眾妻妾都圍攏身旁,默默垂淚。

    楊崇訓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出去,都出去。扆兒,你過來,到為父身邊來。」

    楊崇訓和乃兄楊繼業不同,楊繼業兒子生了一堆,就是不生女兒,楊崇訓卻是生了許多千金,兒子只有一個。所以把他從小寵若珍寶,折御勛的幾個兒子小小年紀就隨著父親南征北戰,經歷過許多戰陣了,可是楊崇訓這獨生子楊光扆雖然也是從小習文練武,悉心傳授兵法,卻從未讓他上戰場磨勵過。

    楊光扆走到父親身邊含淚坐下,楊崇訓頭上斜斜纏著繃帶,傷眼的一側臉頰和額頭膚色發青,腫起老高,可以想見他此刻是如何的痛苦,可是他卻努力保持著平靜,低聲說道:「兒啊,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般模樣,豈不叫人笑話?」

    「爹……」楊光扆輕喚一聲,熱淚簌簌而下。

    楊崇訓道:「扆兒,扶爹……扶爹起來。」

    楊光扆依言將他扶起,拉過被子墊在他的身後,楊崇訓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兒啊,爹緊閉四門,不肯見你折伯父,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楊光扆含淚道:「孩兒不知。孩兒只覺得,折伯父並無責怪爹爹之意,爹爹何以……」

    楊崇訓嘆道:「何以如此不近人情,是麼?兒啊,爹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呀。」

    「為了我?」楊光扆詫異地擦擦眼淚:「爹,不見折伯父,怎麼是為了我?」

    楊崇訓嘆道:「兒啊,說起來,這麟州本來是折家的,當年,我折楊兩家也並沒有什麼交情,要不然,你爺爺不會占了麟州,他既占了麟州,折家也不會善罷甘休。可是這麼些年來,折楊兩家相安無事,而且守望相助,為什麼?

    因為你爺爺火山王在世的時候,咱們楊家的兵威之盛,那可是連折家都要為之側目的,而折楊之外,群狼環伺,折家不能不吃這個啞巴虧,要不然,兩虎相爭,結果必然是我楊家守不住麟州,他折家卻連府州也要丟了。

    二十多年下來,漫說爹爹和你折伯父如今義結金蘭了,就算我們不是結義兄弟,數十年來,我們西邊抗著李光睿,東邊抗著趙匡胤,就像兩隻風箱裡的老鼠,相依為命地守著這份家業,那也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了。可是……,可是我們不是綠林好漢,畢竟不是綠林好漢吶……」

    楊光扆茫然不解其意,楊崇訓見了不由暗自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爹的意思是說,當初折楊兩家本該成仇而未成仇,是因為外敵強大,須得攜手。如今我們親如一家不是一家,如果有朝一日需要做出什麼不得不有所取捨的事來,我們必然也是要以自家江山為念的。這,就是梟雄與江湖好漢的區別,義氣……總不會大過責任。

    可是……,爹爹無能啊,西北諸藩之中,以爹爹的勢力最弱,楊浩如今占了夏州,滅了李光睿,眼看著就要取而代之,稱霸西域了。一個與党項七氏不合、與麟府兩州不合、與吐蕃、回紇為敵的李光睿,中原是能夠容忍的,可是一個得到党項八氏擁戴、與麟州兩州結盟、吐蕃、回紇對他也頗具善意的楊浩,是中原朝廷萬萬不能容忍的。」

    他喘了口大氣,指了指桌上晾著的開水,楊光扆忙取過來,楊崇訓喝了幾口,又道:「兒啊,等中原騰出手來,必攻西域。欲攻西域,則麟府兩州首當其衝,我們不過是盟友而已,今日爹爹中箭昏厥,麾下大將扶我便走,哪裡還顧得及你折伯父和楊叔父?同樣,來日大軍壓境時,他們若自顧不暇,也未見得就肯全力以赴援我麟州,而你……你少不更事,從未經過什麼歷練,你挑不起這副重擔吶。」

    說到這兒,楊崇訓面有苦色,喃喃地道:「大哥滿門盡喪於伐漢之戰,楊家……如今就剩下你一根獨苗了,如今爹也不敢指望著你能守住祖宗基業,只盼著你能平平安安,把我楊家香火延續下去。可是……爹若撒手塵寰,你小小年紀,又無歷練軍威,縱然想保得一己安危,恐怕你也做不到了。」

    楊崇訓喃喃地道:「 投靠朝廷?趙光義不是趙匡胤,趙匡胤死得蹊蹺,趙德昭死得古怪,難保不是他趙光義動的手腳。他對自家人都這般狠毒,又如何容得下你?就算這些事不是他趙光義乾的,這麼多年來,咱們和折家摻和得太近了,折家的『隨風』無孔不入,你要是想去投靠朝廷,天高皇帝遠,朝廷哪有折家應變及時?往日的交情必然一筆抹殺,你是抵擋不住府州和銀州夾攻的。」

    楊崇訓喘了幾口大氣,又道:「可是繼續跟著你折伯父、楊叔父他們走呢?你又不能獨擋一面,爹思來想去,若想保你平安,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投靠一方,把……把這份重任交出去。」

    他悽然一笑,又道:「如果一定要投靠一方,自然要選那強大的一方,那麼除了楊浩,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選了。爹這一次讓他吃了大苦頭啊,銀州丟了,女兒沒了,雖說最後失而復得,可楊浩難免心存芥蒂,就算他不介意,他的家眷、他的部將也未必不在意。」

    楊崇訓抓住兒子的手,凝視著他,鄭重地道:「兒啊,爹若臨死之前先見了你折伯父,我們兩人到底說過些什麼,誰能知道?爹藉口羞見故友,拒不讓你折伯父入城,就是希望楊浩那裡免生猜忌。爹不見楊浩的人,則是因為……因為麟州從爹手裡交出去,還是從你手裡交出去,那是大不相同的。」

    楊光扆聽父親如此說話,分明就是在交待後事了,不由得泣不成聲。

    楊崇訓說了這半天的話,已是倦極了,他靠在被上,長長地吁了口氣,閉上眼睛,低低地道:「李安、楊小么、楊大寶、盧永義,他們是爹麾下最得力的將領,也是兵權最重的將領,爹還活著,就能鎮得住他們,可你就難說了,所以……現在得關起來。

    麟州交予楊浩之前,你不可放掉他們,以免他們別有主張,你卻左右不了他們,楊浩出兵接收麟州之前,你卻須記得一定要放掉他們,大局已定,他們沒有時間另生主張的,而他們本是我楊家宿將,你又是從我刀口下救了他們性命的少主,以後……以後不管怎樣,他們總會對你心存一絲感激的,懂麼?」

    楊光扆「卟嗵」一聲跪倒在地,號啕大哭道:「爹,兒不想記得這些事,兒只想要爹爹活著,爹……」

    楊崇訓淚水緩緩流下,黯然說道:「傻孩子,人生在世,誰能不死……」

    這時白髮蒼蒼的老管家楊子曰急急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二少爺,二少爺,城……城下有人求……求見……」

    這老管家楊子曰是當年為火山王楊袞牽馬墜鐙的馬童,他口中的二少爺,叫的卻不是楊光扆,而是楊崇訓。楊崇訓是被他抱大的,這麼多年來二少爺早已叫習慣了,雖說他已做了楊氏家主,卻仍不改老稱呼。

    楊崇訓奮起餘力,沉聲道:「我不是早已吩咐過了麼?本帥一日不曾氣絕,麟州一日閉城不開。」

    楊子曰滿頭大汗,面孔漲紅,吃吃地道:「老爺,老奴曉得。可……可城下那人……那人……」

    楊崇訓緩緩張開眼睛,問道:「那人怎樣?」

    楊子曰老淚縱橫,顫聲道:「那人……那人是大少爺,大少爺他……他回來了……」

    老管家說罷,伏地大哭,奄奄一息的楊崇訓卻霍地一下坐了起來,奮力睜開腫脹的眼睛,叫道:「你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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